在绫月缇那里，面对她的频频示好，潭林自然也不能完全拒之，因为此时的潭林的确是有求于她的。

那十二幅山水画被送到绫月缇这里，安全性完全可以保证，虽然画中的秘密不能告诉她，但是潭林却可以定时在她这里研究这画中的图纸。当然，既然要把她这里当作那些画的暂时寄放处，那就必然要与她维持这种暧昧的关系，也要对她的示好和挑逗有纳有拒，所以这其间就要有一个“度”，怎样能够“河边采花而不湿鞋”，怎样能够避免自己“不越雷池”，这是潭林需要仔细把握的。

在绫月缇的房间里摆着几瓶泡制的果酒和药酒，加上平日特制的花茶，可以看出绫月缇是个极懂得养生的女人。在慈宁宫这个被称为“寡妇大院”的地方，许多悲观的妃嫔要么自弃待死，要么寄情于礼佛，像绫月缇这样花心思保养的却不多见。这当然也与她的年纪和性格有关，让三十出头的她接受这个守寡的命运，她当然不会轻易接受，所以，在太医中算是年轻风流的于景莲就成了她孀居之后的第一个吸引对象，不过，于景莲是个好色成性的人，对绫月缇产生兴趣，无非是皇宫内廷的神秘感驱使，所以这段姻缘必定是浮于露水。

反过来说，绫月缇积欲日久，于景莲对她来说也只是个倾泻对象，一切归于平静之后，心里的慰藉就更加重要，这个时候，优雅而不羁、俊朗而不拘的潭林出现了。

潭林的一举一动，都绫月缇极为倾慕，此时潭林肯放下孤傲的神态，温柔体贴在自己脚上涂药，这种满足感是难以言表的。

潭林拿的那瓶药酒，里面含有金银花和甘草，这两样的药物是可以为蚊虫叮咬去肿的。潭林是在前日初到这里的时候，曾经看到过这个瓶子外面贴着的标签，所以才知道这瓶酒可以消肿。当然，他的这种超强的视觉记忆能力，并没有让绫月缇发现，也没有引起她的怀疑。

医者的专注和细心往往会让患者倍感温暖，绫月缇自然也不例外，当潭林用心为她涂药和按摩足背的肿块时，她心里的感觉还并不仅仅限于这份温暖。女人是敏感的，这种敏感不只是心里感觉上的敏感，在风月事中，身体也散布着不同的敏感带，绫月缇的敏感带正是潭林此时握着的足掌。

药酒的清凉和潭林手掌的温热，让绫月缇不禁轻嘤了一声，潭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问道：“怎么了？疼吗？”

这声温言相问让绫月缇感到一丝如流矢般激荡的暖流自足掌直冲心田，引发了她心头久积的杂念，所以她忙缩回右脚，羞赧地娇叱道：“药都涂完了，还抓着人家的脚做什么？”

潭林哪里知道她会在自己这一触之间就轻易动情，于是有些尴尬地站起来，说道：“如果痒了先忍一忍，一会儿就可消肿！”

绫月缇摸了摸了发烫的脸颊，对潭林道：“解元郎，在家乡有没有心上人啊？”

潭林淡然一笑，反问道：“你觉得呢？”

绫月缇道：“你两眼带桃花，肯定是个风流种子！”

潭林微微一笑，试图转移话题：“前天见面，所谈不是唐诗宋词，就是深宫幽怨，今天怎么不饰雅致了？”

绫月缇侧卧在榻上，调皮地问道：“那你说，今天的意境像什么？”

潭林想了想，笑道：“若是你现的打扮和姿态，换到院子里，那么不是《牡丹亭》里的杜丽娘游园，就是《红楼梦》里的湘云醉卧。”

绫月缇想了下这两个场景的样子，说道：“这两个比喻还是太文雅了！你刚才抓人家脚的样子，难道不像西门庆吗？”说罢，抿嘴而笑。

这算是用玩笑打破了刚才的尴尬，潭林也释然而笑：“看来你今天是离不开《金瓶梅》了！”

“没错儿。”绫月缇道，“《金瓶梅》是禁书，在宫里能看到，已经非常不易了。”

潭林道：“乾嘉之时，因修《四库全书》，对这些书都严加查禁，所以许多这种声色类的书都成了禁书。《大清律例》还明文规定：造作刻印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市卖者，杖一百，徒三年；买看者，杖一百。你现在在宫里看禁书，那可是杖一百的大刑了！”

绫月缇笑道：“你要是不告发我，谁会知道呢？潭大才子，你难道没有看过那些禁书吗？”

潭林笑了笑，说道：“当然也看过。”

绫月缇道：“那，大才子评点一下《金瓶梅》吧？”

谈论声色，潭林倒不避讳，他心想，既然绫月缇不再对他进行身体接触，那么场面就不至于过分尴尬，这样坐下来谈一谈声色倒是无所谓，所以将药酒收起，坐在桌旁说道：“其实《金》书有本续作，倒是可以放在一起看，是清初的紫阳道人丁耀亢所著，《金》书所谈尽是‘色’，续作之中皆是‘空’，不过，朝廷认为续书中以‘金’喻清，所以就将其禁毁，《四库》之中仅有其目，未见其书。”

绫月缇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啊，大才子得帮我找找那本续书！我要看一看‘色’和‘空’究竟有什么区别！”

潭林点头道：“好，京里的书市我还没有去逛过，哪天出宫我去找找！”

绫月缇把话题转到那十二幅山水画上面，她问道：“你的那些山水画为什么要带进宫呢？”

这个问题潭林早已想好了答案，他说道：“准备画一篇巨幅山水，把这十几画中的景色连起来，只是平时在宫里当值时间较久，没有时间研习，所以就把画带到宫里，以便时时看到。”

绫月缇表现出失落的神情，说道：“原来把画放在我这里，只是为了画，并非是为了人啊！”

她的表情半真半假，于是潭林笑道：“其实，是想请你帮我一起研习，看如何将这些画融为一体！”

绫月缇听罢大喜，她欣然道：“这个有意思，我愿意试试！”

话题绕了一圈，潭林终于有机会说出自己的目的，他说道：“这十二幅水墨山水暗喻浮屠深意，所以，需要找些佛经来参悟一些寓意，然后把佛学之理绘入画中！”

绫月缇道：“听起来颇为玄妙！”

“所以，”潭林道，“需要找些佛经来参研。听说慈宁宫花园的慈荫楼里有大藏经《甘珠尔经》百余卷，不妨借来看看！”

绫月缇点点头，说道：“这样也好！那些《甘珠尔经》自乾隆时就放在那里，内务府曾刊印过几次，现在有一位通晓汉、满、藏三种文字的小太监在慈荫楼守经，据说，他每个月都会抄译一些经书送给寿康宫的太妃们。所以，他那里一定有这些经书的汉本！”

这个太监正是潭林计划中要找的那个人，所以潭林明知故问地道：“这个太监挺厉害的，他叫什么？”

绫月缇道：“在宫里，他叫梅文海！”

名字和潭林心里想的正好符合，他喃道：“梅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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