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节 内鬼
作者:慕容青松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990

说完这两个字,黑夹克转身登上桑塔纳,显然是不愿和我们多说什么,庞老二只停顿了几秒钟就招呼我们离开。

我们七个人分乘两辆出租车,路上又来回倒了几次才找了间不起眼的小旅馆安身,庞老二穆连山刚才和梁从信同在第一辆车上,经过庞老二的讲述,我才知道其中的细节。

黑夹克递给梁从信的是一个发丘印的吊坠,梁从信接过来一看,发现是梁毅身上所佩戴的,老头久经世事,马上就明白自己的小儿子已经落在别人手里。估计梁从信对梁毅非常爱护,一见吊坠脸色就变了,下车跟黑夹克交涉,不过他场面话客气话连同威胁话说了一箩筐,黑夹克只回了一句:放人,让他们先走。

梁从信已经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一辈子大风大浪见的多了,不过他对梁毅就象金七爷对苏玉一样,爱若性命,罗嗦了半天见没有一点通融的余地,只好答应放人。

说到这儿,庞老二打开黑夹克交给他的背包,里面全是我们的东西,包括被梁毅搜走的墨玉和玉鼻以及金饼。

不光我,所有人的脑子都乱成一锅粥,不明来历的黑夹克究竟是什么人?如果说第一次他在旧厂房救了我们是偶然为之,尚且说的过去,但这一次很显然就是专门来救我们的,实在让人很难理解。

这真是个谜一样的人物。

我们讨论了半天也没能猜到黑夹克的身份和动机,这个世界真的很奇妙,有半路跳出来跟我们为难的,就有横刀杀出来替我们解围的,难倒真是贵人多福相?我下意识看看身边的几个伙伴,铁柱黄皮寡瘦,松爷满脸横肉,这尊容怎么看都不象是福相。不过大家能够再次脱险,心里都很欣慰,这次甘肃之行的主要任务已经完成,地洞里的十几口箱子可以过些天再想办法弄走,所以我们蒙头在小旅馆睡了一觉,第二天就踏上归程。

过去天天在阳川住着倒不觉得如何,而现在每次回来,我都有种回到故乡怀抱的感觉,看到街边的行人和这个城市的每个地方不由自主的感到很亲切,虽然这次找到玉鼻的过程很坎坷,但所有人都毫发无损,值得庆贺,在卫攀家连续喝了两天酒,身体里积存的疲惫也一扫而光。

休息几天之后,庞老二又开始琢磨正事,准备为下一步行动做周密安排,这些都是很重要的事,我虽然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但重在参与,列席旁听是很有必要的。这天早饭后,庞老二穆连山还有卫攀钻到书房去搞研究,松爷和铁柱他们昨天凑在一起看影碟看了个通宵,现在都在睡觉,我闲着没意思,也跟着进了书房。

进去之后我才发现,他们的议题不是如何继续寻找和宝藏有关的玉器,而是另一件事:内鬼。

当初被马棒子出卖的时候我们就设想过,梁家究竟是怎么准确得知我们在兰州的落脚点的?大家都觉得是出了内鬼,而且这内鬼肯定是卫攀的人,因为除了他以外,我们都是孤家寡人光杆司令。现在河道的事已经基本了结,内鬼绝对得揪出来,否则这就是颗定时炸弹,对我们构成巨大的潜在威胁。

其实严格来说,出现内鬼的范围很小,因为只有卫攀的两三个心腹知道我们的行踪,如果有内鬼,肯定是在这两三个人中间。不过卫攀很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他从小跟着卫垂柳长大,受那种传统江湖义气的渲染很深,所以卫攀对他手下的兄弟非常仗义,特别是这两三个心腹,一直受他的提携和照顾,他始终认为将心比心,无论怎么说,心腹兄弟肯定不会出卖自己。

我在旁边听卫攀的这套将心比心的理论觉得有点言过其实,忍不住跟他提了提丘百龄的事,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毕竟丘百龄涉嫌谋害卫垂柳,而且到现在都没能找到他,这是让卫攀很丢面子的一件事。不过卫攀并没有怪我,低头想了半天才说:“就算你们说的对,该怎么找?把他们叫来一个一个问?既然做了内鬼,你问他他肯定不承认。”

我们正在讨论,有人叫卫攀下去接电话,等他接完电话回来后显得有点心不在焉,我问他怎么了,他沉思了一分钟才说:“刚才是廖秃子打的电话,二哥,你和连山不是阳川人,可能不知道他,小陈应该清楚。”

卫攀所说的廖秃子是阳川另一股比较强大的地下势力,这人成名很早,说白了就是个地痞,早些年天天领着一帮人打架闹事,随着时代发展,这些混子的人生观也发生转变,过去是谁能打谁厉害,现在是谁有钱谁厉害,所以廖秃子也带着自己的人开始想办法扎钱。不过他和卫攀不同,卫攀好歹算是半个正经生意人,而廖秃子全干的是诸如开赌场放高利贷强买强卖这类见不得光的勾当。

廖秃子和我们的事没半点关系,但卫攀既然提到他,肯定还有内情,我问廖秃子打电话干什么,卫攀摸摸刮的光溜溜的下巴说:“开始也没说什么,就是说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找不到我,约我有时间出来吃顿饭,我不耐烦跟他罗嗦,叫他有事快说,他这才告诉我,关涛在他开的赌场前后几次一共拿了四十万的铳钱(高利贷),最后全输个精光。”

听了这话我不禁吓了一跳,在九十年代中期的阳川,普通工人的月工资就是三四百块钱,身家四十万的不大不小也算个富裕户,而关涛几次就输了四十万,魄力真是不小。

“廖秃子是找你告状来了?”

“恩,廖秃子说关涛输了钱以后一直没还,他追着要了不知道多少次,前些天才还了二十万,剩下的二十万再怎么要都不还了,廖秃子急了,他说哪怕利息不要,只要回本钱就行,还说要是这事再不给他个交代,他也只能不顾情面动粗了。”

廖秃子论综合实力比卫攀差不少,但这人毕竟是流氓出身,骨子里那种匪气褪不干净,把他弄急了,说不准真要对关涛不客气,我跟关涛虽然说不上交情有多深,但平时相处的还不错,所以不禁有点替他担心,我劝卫攀想办法把这事摆平,最多也就是先替他把钱还了,再好好教育一番,吃喝玩乐不要紧,赌和毒却绝对不能沾。

“这不是替不替他还的问题。”卫攀揉了揉太阳穴说:“好歹是跟了我这么多年的兄弟,真遇见要命的事,替他拿个十万二十万我眉头都不会皱一皱,可我就是纳闷,他还给廖秃子的二十万是从那来的?”

“你的意思是?”

“我自己手下的人我最清楚,这么多人里面,关涛拿钱算是拿的最多的,但他大手大脚惯了,出去就摆谱,比我弄的还排场,跟着我几年就混了个好吃好喝,连一点家底子都没攒,就前几个月,他老妈有病住院,这家伙拿不出钱,还是偷偷找别人先借了两万。你们说,就算把他活剥了,他能拿出二十万还廖秃子?”

“这个也不好一口下结论,说不定是他又去别的赌场赢了?或者是迫于廖秃子的压力把自己房子卖了还账,总之还是查清楚的好。”

卫攀沉思了一会,去给关涛打了个电话,他也真不愧是卫垂柳亲自抚养大的,心眼最起码比我多,在电话里若无其事的跟关涛扯了两句,然后叫他过来一趟,交代一点生意上的事。这番话说的无比自然,关涛不会起疑心,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质问,如果有鬼的话肯定多多少少心里发虚,庞老二目光如炬,一般人绝对瞒不过他。

不到二十分钟关涛就来了,进书房之后还乐呵呵跟我们几个打招呼,不过他很快就发觉气氛不对,所以敛去脸上的笑容正正经经等卫攀下达命令。卫攀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才张口问道:“你在廖秃子的场上拿了四十万铳钱?”

“大哥,你也知道了?是廖秃子说的吧?哎!当时手气不好,又急着翻本,脑子一热就拿了铳钱。”

“拿了多少。”

关涛歪着头想了想,说:“四十万吧。”

“还了没有?”

“还了一些,还有些没还上,大哥,这事我自己能摆平,廖秃子要再跟你啰嗦,你别理他。”

“你还了多少。”

“还了二十万。”

卫攀身子往前探了探,一字一顿的说:“你那来的二十万?”

“大哥,既然你问到这儿了,我也不敢骗你。”关涛面带愧色的说:“前些日子你没在家,我输了钱,廖秃子逼我逼的急,我让逼的实在没办法,就自己私下搞了几件货,托其他兄弟给销出去赚了些钱还了廖秃子。大哥,这事是我的错,你要怎么罚我我都认。”

“你在谁的盘口出的货。”

卫攀的生意做的比较大,同时有好几条线,每条线都有专管联系货源的档口和出货的盘口,档口、盘口有专人负责,跟卫攀混饭吃的人很多,而且这些人不是每个月几百块钱就能打发的,所以集体利益非常重要,一直严禁个人私自交易,如果谁犯了这条忌讳,会受到严厉的处罚,还会连累给自己帮忙销货的人。

关涛果然有点不自在了,一再表示这件事错在自己,跟别人没多大关系,要处罚就处罚他一个人。假公济私的现象不可避免,谁能没点私心?但现在是查找内鬼的时候,关涛如果真是私自出货赚钱,卫攀反而会很安心。所以他沉着脸又问了一遍,关涛支支吾吾的说是在二伟的盘口。卫攀听完之后马上叫人去找二伟,

庞老二和穆连山不爱多说话,这种情况下我也不好乱插嘴,屋子里顿时陷入沉默,卫攀说:“关涛,你从谁那里拿的货。”

“我从赵老歪那里拿的货,二伟销了货之后我就把钱给他了。”

卫攀推了推桌上的纸笔,对关涛说:“出的什么货,在这儿写清楚。”

关涛倒是不含糊,抓起笔行云流水一般写起来,写完之后卫攀接过去看了看,叫关涛先坐下。

关涛坐在我身边,还勉强对我挤出个笑脸,我也真看不出他到底说的真话还是假话。

几个人都不说话,气氛有点压抑,我摸出根烟点燃了抽,心里跟着时钟的滴答声一二一二的数数,关涛也从口袋里慢慢掏出烟,叼在嘴里却没点,我看他有点走神的样子,就把打火机伸到他面前打着火,关涛这才凑着火抽烟。

卫攀手下的人没有具体的办公地点,每天都到处联系货源和客户,过了半个多小时,二伟才急匆匆的赶过来,这个人我不太熟,好像就见过一次。他一进门就跟卫攀解释说手头有点事,所以耽误了时间。

这人也不傻,看见眼前的架势就知道东窗事发,屋子里的暖气只有二十度左右,他却顺着脸流汗。卫攀等了足有五分钟才说:“关涛叫你出了几样货?”

“大……大哥,我……我……”

“你别怕。”卫攀冲他摆了摆手:“你是他小舅子,姐夫出了事,你帮帮忙是人之常情,我不追究,就是问问,出了几样货?”

卫攀要不说,我还不知道关涛和二伟有这层关系。

二伟听到不追究责任,这才松了口气,稳稳心神说:“一件清珐琅彩瓷盘,一件珐琅掐丝鸟笼,一副禹之鼎的观音大士像。”

“货出给谁了?”

“徐半仙介绍的客人。”

做这行的人一般只青睐做熟客的生意,就算头一次打交道的客人也必须有个中间人介绍,中间人俗称搭子,徐半仙就是个搭子,在三谭院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他,这人野惯了,在北方几省来回乱跑,神行无影,要想找他非常难,除非他有事找你才会主动露面。

听完关涛和他小舅子的话我也找不出什么破绽,他们说的这三样东西如果按当时的行情绝对能赚二十万,而且中间人徐半仙又是个神仙般的人物,一时半会之间难以找他对证。平心而论,我不太相信关涛会出卖卫攀,他虽然和松爷一样又高又壮,但脑子要比松爷灵动的多,二十万不算少,不过为二十万得罪卫攀实在不划算,这中间的利害关系关涛应该能想的清楚。如果说关涛没有问题的话,那么内鬼就要再从别的人身上找缺口了。

卫攀显然也分辨不出事情的真假,挥挥手叫关涛和二伟先出去等着。等他们走了之后,卫攀对庞老二说:“二哥,你看他们对路不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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