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三六
作者:樱樱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875

冬围所在地万象山。

当围猎开始的牛角号响起万马齐樊隐岳终于明白天历皇朝君臣何以对这支民族怀有那般的忌惮。

广褒山川之间没格族的男人们纵马驰骋迸出睥睨一切的气势勇往直前的无畏彷佛真如楚远漠所说可无坚不催无利不毁。拥有这般力量者的确是那些浸淫在软曲妙歌、管弦词乐的天历皇朝士大夫们难以企及的。

二师父曾道:兵者贵在气唯气吞山河之旅方为铁骑。

没格族人建立起的军队必是铁骑无疑。

“小王爷您不能去您不能一个人骑这匹马……”

“为何不能?我也是没格族的男人我也要和他们一样!”

“小王爷……快快拦住小王爷……拦马现在是拦马!”

她投睇在远方的目光被突起的喧哗声引回掉乍瞥一匹马载着一个矮小身影條然驰过。

她一惊:“小王爷?”

楚博的贴身侍卫卫华丹慌慌大喝:“小王爷您夹紧马腹两手抓紧缰绳让马停下!”

但已经吓懵了的楚博哪还听得见这些?上了马尚未待坐稳一个操作不当坐骑受了惊扬蹄疾奔当即便把小王爷观望族人纵马奔驰时激出的豪情吓了个灰飞烟灭也把从教习师傅处学的骑乘技巧忘到了九霄云外。

马上的小主子摇摇欲坠直让后面人心惊胆颤。

诸侍卫有人以轻功有人翻身上马紧紧追赶下去。

樊隐岳身处一处高坡看得清楚:如果不能再惊马跑离这处南院大王营帐驻扎地前拦下一旦任之蹿进密林峻石险崖指尖马上的楚博更危险了。

她不能动用轻功也不能坐视不理只得用最笨的方法——拔脚追。

“生了何事?”另一个方向楚远漠携丰足收获率队归见得自家营帐似有乱事蹙眉问:

驻守原地的侍卫当即上前“王爷小王爷练习骑马不想马惊了大家伙都去追……”

属下话音还在楚远漠马已冲出。

樊隐岳的追自然不是在马后徒劳作样。她按马奔窜的方向抄了近路试图加以堵截。

她双足奔忙还要是不是←跌跌撞撞状眼看着惊马将近其上的楚博整个人伏在马鞍之上不知是醒是晕。方待借乱石的阻挡驭气提身拦下一声马嘶突然击入耳膜她眺见了楚远漠。虽相隔尚远两道目光的侵略审视仍咄咄而且随着对方所乘之马驰愈近侵略愈烈。

她的手已探出脚却不能离地但见惊马已近……

楚远漠目力极好望见了樊隐岳。

这一刻一种来自于先天、形成于战争中的警觉使他突然想看看这个女子迎着那匹惊马能做些什么。

能做些什么?

至少不能以武功示人。

那个男人眼里的观测意味如此昭然显而易见对方对她纵算生了疑心也没有将她高估到哪里去。这样很好。

她两臂平展迎着惊马的劲蹄冲上。

楚远漠无助于衷嘴角甚至扬起笑意。

而她的突如其令惊马惊上加惊嘶溜高叫前蹄扬起。马背上两手死死抓住马鞍的楚博经过一路颠簸早已昏昏噩噩哪还禁得起猝然之变?小小sheng体应声摔落。

与此同时樊隐岳因为地面的坎坷身形失稳两只毫无章法四处伸张的手恰抓住了小王爷一个胳臂使之跌落到自己身上。这当儿马蹄高高落下——

力拔山兮气盖世。说得便是这样的男人罢?

隔着两丈开外楚远漠扬臂以一道套猎猎物的绳索准确无比的套上马头将那匹高阔背的北地战马硬生生整个拽翻出去!

这样一个男人是她的敌人。

她立在楚博帐外思及方才一幕犹觉胸臆中震撼难平。

“樊先生您可有伤到哪里么?”有侍卫上前问。

她淡道:“一些擦伤不妨事稍后我会找大夫要些药用。”

“那就好小王爷很念着您请保重。”

她扫一眼帐门口随行大夫进进出出还有其他部落的人前探望问候决定暂不进去里面遂撒足欲离。

“樊先生。”楚远漠翦手踱。

“王爷。”她恭手见礼。

“不进去探望博儿么?”

“探望小王爷的人已经站满了帐子。”

“你是他的先生多了你他应该很高兴。”

“小王爷受了惊此刻最需要安静休养实在不宜面对太多人。”

楚远漠不以为然“身为南院大王府的世子她没有那样脆弱的资格。”

“……草民受教。”她敛袖一揖“草民告退。”

楚远漠却没有放她走路的打算“听太妃说你懂得些微医术。”

“草民略同一二。”

“既然懂医为何不以行医为生反做了伶人?”

“草民只对应付一些简单的铁打损伤、经络耗损若要以医为生一旦碰着了疑难杂症只怕害人误人。”

“听太妃说你原本出身不错。”

“祖上曾薄有资产。”

“略同一二薄有资产……”他微笑“汉人说话一定要迂回曲折的么?不如此自谦不足以让人知道汉人的虚伪做作?”

她覆眉不予置辞。

“为何不说话?”

她开口:“王爷的话让人无从回答。”

“为何无从回答?”

“我若答‘是’是违心之论。若答‘否’王爷必定不喜听到。”

他扬眉“又是汉人惯用的虚矫辞令?”

这位王爷到底对汉人存有多少偏见和轻蔑?

“王爷不喜欢汉人的虚矫辞令敢问王爷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之下都会将心中所想坦然无违地示之于人么?”她语气依然不疾不缓“王爷乃堂堂南院大王出事他国时也不屑起用迂回曲折的外交辞令而是直陈本国机密坦对他人言?”

楚远漠湛眸略眯“你在替你的民族辩驳?”

“每个民族皆具有不同于其它民族的特性既然存在必定有其存在的必要。若汉人真如王爷所认为的那般不堪没格族的贵族子弟又何必学汉人学史?若汉人一无可取精骑善射、性喜游牧的没格族人何必效仿汉人建国定居、兴商立农之策?”

“你这句话足以这里的每一个没格族人杀了你!”

“王爷是在告诉草民贵族放人的狭隘的和嗜杀么?”

“你想激怒本王?”

她摇头“草民没有激怒王爷的理由。”

“可是你对这件事似乎一直乐此不疲。”

他言外之意是指她有意引起他的注意?她淡挑眉梢道“王爷是王爷您了话草民不答您不允。草民答了又被王爷疑作挑衅。做草民当真不易呢。”

“樊先生不习惯做一个草民么?”

“和习惯无关只是感慨。”

“樊先生不愧是先生不管本王问什么都能应付得自圆转自如。”

“王爷没格族的大英雄最好莫要让一片叶子挡住了您的万里目光。”

“一叶障目?”他失遽“这一回本王得了这个评价么?樊先生你拐着玩骂人的功夫好生了得呢。”

她恭敬垂面上不见任何表情。

楚远漠深觑她一眼旋身就步。

樊隐岳亦回身向自己所宿营帐行去。

每一次和这个男人的近身相对总要调动起每一分的警醒与之周旋既不能让自己表现过于平凡平淡又不能真正针芒相对这中间尺寸拿捏错上一毫只怕繆之千里须且行且鉴揣摩摸索任是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