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83)帮忙(六)
作者:习惯呕吐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254

玻璃的事情是由田岫在总揽统筹,杨衡只是负责一些场地人工原料等杂务,所以眼下就由田岫来介绍小洛坊烧制玻璃的前前后后。开 心 文 学 [本章由网友为您提供更新]

“……眼下小洛坊的几位烧火匠人,都是从大内巧器司特调过来的。他们的取料和手法,一是据唐人肖藐《南山含雾录》的记载,‘以石为质,以硝和之,礁而后锻,凡铜、铁、丹铅可使其变;非石不能成,非硝不能行,无铜、铁、丹铅则不为jīng,三者相合方可称粹’。此为古法,历代典籍史书之中多有记载,《尚书禹贡》时有载,炼合青铜时即有‘缪琳’,《楚辞》中也多见‘陆离’,魏晋南北朝之后各家佛经中所谓‘琉离’、‘玻黎’、‘颇璃’、‘yàoyù’,名虽各异,又因其sè而有赤白黑绿黄青绀缥红紫等十种之分,其实尽皆一物。再一种制琉璃的工艺就是烧铸,是中唐时从西域传来胡法,先做器模,再嵌以金石,hún杂都分辨不清楚。他觉得,这家伙完全就是在针对他。就是因为她知道他听到文言文就发昏,所以才故意连篇累牍地背诵原文。特别是最后那句“应伯的透明玻璃”,意图就更加明显,完全就是在指着和尚骂秃驴。

他干笑了两声,干脆不去碰田岫的钉子,转头问常秀:“丹铅是什么东西?”

常秀是大文豪,对这些东西熟悉得很,不假思索便说道:“就是朱砂和铅粉。”

“做什么用的?”

“点校书籍时要用。丹笔书写,铅粉涂抹。nv子梳妆时也用它们,丹砂可以涂chún,铅粉可以描眉。”常秀说。他是挥洒自如的风流人物,顺口还yín诵了一句诗,“不如觑文字,丹铅事点勘”,以此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丹铅向来就是校对文章书籍的必须物事。

商成咧了下嘴。他还以为这是常秀随口作的新句,顺口就想夸赞几句常秀的文采和才思,忽然瞥到田岫,又赶紧把涌到嘴边的奉承话咽回去。算了,他连常秀诵的那十个字具体是怎么写的都不知道,还是不要贻笑大方了。但常秀的解释也不能教他满意。他又去看杨衡。从技术方面来说,杨衡肯定比不过jīng通杂学的田岫。可他不能去助长田岫的气焰,只好求告杨衡。不管怎么说,作为半调子技术官员的杨衡,说出的话总要比常秀这样的行政官员可靠吧?

杨衡果然比常秀的见识广一些,他说:“丹铅是一种底料;也可以用来铸合青铜。”

这样商成就有点明白了,丹铅就是铅的一种形态或者一种别称。但他对这个答案还是觉得不满意。杨衡说得依旧太简单笼统,他还是无法想象丹铅的模样,更无法把它和其他的他所熟悉的金属材料联系起来。唉,为什么这些家伙就不能把铅这样东西作个科学的分类呢?要是能划分成铅矿石、铅粉和氧化铅或者电解铅,虽然他还是无法理解,至少他可以有个大致的认知。

田岫在旁边补充说道:“铅xìng幻化万端,随时而化sè,使人辨测莫名,故因时远近故,又有名白丹、黄丹、僧sè、丹铅。常大人刚才说的nv子妆颜所用,是刚刚成粉时的白丹。放一段时间之后,sè泽锈黄的称黄丹,泛赤者称丹铅。”

商成似懂非懂地点着头。依照田岫的描述,丹铅好象就是氧化铅吧?可他还不能确定。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来确认,只好囫囵点着头。

他问田岫:“那你们现在遇见的困难是什么?”

“我们把所有的办法都想尽了,无论如何都烧制不出应伯您说的那种无sè透明的玻璃。”田岫呆着脸口气平淡地说道。

商成立刻闭上嘴。倒霉,他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这不是自己把脑袋送进狮子嘴里吗?他端着茶盏假装喝水,一边遮掩自己的尴尬,一边拧了眉头作出一副思考的模样。

杨衡看出他的难堪,连忙chā话说道:“应伯,我们依照您当初指教的办法,取的是小洛河里的细沙,先用清水反复淘洗,再用磁石反复磨砺,最后还专mén差人选其jīng白不驳者进窑一一就是您说的那种石英石。可是这些石jīng……哦,是石英石一一这些石英石完全烧不化。后来我们又把这些石英石按照掺杂进其他的底料里,送进火窑烧制。至前天晌后申时为止,前后一共试了一百八十余窑的料,能出窑者不过两成。烧出来的也全部都是琉璃,赤红青蓝各sè不一而足……各种颜sè的都有,可是这些琉璃连做琉璃器都不够,料薄质脆,乍冷乍热或者经风淋雨,手轻轻一捏,有的就碎了。”说到这里他就停下了话,神情恭敬地在座椅里坐得端端正正,一付恭听上官叮咛教诲的模样。至于什么透明的玻璃,他压根就不去提及。

商成仰起脸想了半天,说:“这是火窑里的温度不够,所以石英才烧不化。你们没添加纯碱?”

田岫愣怔了一下,狐疑地问道:“您说什么?”

“纯碱。”商成说。但他不知道该如何给田岫解释这种工业原料,只好从书案上扯了页纸写给她看。

田岫拿着纸上下端详了一下。她不认识这个“碱”字,根据字的偏旁和形状也无法推断这个字的源来去由,更不要说字义和读音。她猜测这或许是个“鹹”字,是商成随手书写的变体一一看不出来这个家伙居然写得一笔好字……心头胡思luàn想着,她问道:“这纯碱有什么用处?”

“石英石和纯碱掺杂在一起,能够降低石英少的熔点。就是能用比较低的温度把石英石烧化。”

一听他这样说,田岫和杨衡顿时面lù喜sè。他们就是因为烧不化那个莫名其妙的见鬼石英石,所以才迟迟烧制不出玻璃。如今既然有了“纯碱”,那玻璃不就指rì可待了?

田岫马上问道:“这纯碱是个什么模样的石头?”她看见“碱”字有个石字作偏旁,就想当然地认为这是一种石头,而纯碱多半就和石英石一样,是商成为了更好地辨认而特意给这种石头另起个新的名字。

“这不是石头……”

“那何处能有纯碱?”

这个问题可把商成给难住了。他提笔写字提刀砍人都很熟练,但是纯碱就说不清楚了。他搜肠刮肚地想着纯碱的来历,断断续续地说道:“纯碱嘛,顾名思义,就是纯粹的碱……哦,jīng粹的,一一也不是,应该是单纯的……嗯,就是很纯的碱。这个这个,应该是把天然碱加热还是提纯什么的,然后再结晶怎么怎么的,最后就是纯碱了。”

常秀和杨衡已经传阅过商成写的那两个字,也都mō不清“碱”字的由来,看商成说话时拧眉蹙首的模样,估计他也不可能清楚这纯碱和天然碱到底什么是个什么物事。他们也不敢随便chā话,生怕打断商成的思路。他们眼巴巴地望着商成,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惟怕一不小心惊扰到他。天可怜见,让工部上下小洛坊内外揪心好长时间的玻璃,总算就要拨开云雾见青天了!老天爷开眼,丢下个纯碱,这一下,大家就快有扬眉吐气的那一天了!

田岫也皱起眉头,陪着商成一起思索。她罔自被人称为杂学大家,可商成说的什么天然碱什么提纯,居然完全不得要领。她思量半天,忽然站起来,走到桌案边,随便划拉了一张纸写了个“鹹”字,急切地问道:“这个字,是不是就是你所说的‘碱’字?”

商成眼睛盯着那个笔画复杂的楷体字,脑子里还在翻来覆去地想着纯碱的制法,随口说道:“这是什么字?一一哦,好象就是这个字。”

田岫哭笑不得。自己写的是变体字,居然不知晓字的出处来历,这教人如何评介才是好?这就与他提出太白山是火山什么的一样,言辞可使人耳目一新,却全然说不通畅,教人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说他学问渊深吧,连个“鹹”字也不认识。说他不学无术是人云亦云吧,偏偏又能提出什么玻璃什么石英石外带纯碱,还口口声声说什么纯碱能使石英石更容易烧融,教人无从反驳。就是这样一个学止半途的家伙,不仅做到上柱国封了县伯,居然被定一先生引为知己?

现在,既然知晓了“碱”字的来历,田岫就不再刨根问底了。《说文》和《书》里都有介绍,草木灰里也有鹹,按商成的叙述,把草木灰加水煮沸之后,再有个什么“提纯结晶”的过程,就能得到“纯碱”。她看过一本南朝齐人做著的道家炼丹古籍,书中就有记录,“取石jīng为用,以是什么意思?是一种量度么?既然是量度,总要有个长短高低的比较吧?还有这一千度和一千二百度又是如何衡量出来的?

这个问题就简单了,至少比如何烧制玻璃简单。商成乐呵呵地指着手里的茶盏说:“温度的衡量很容易。大家手里的茶汤结冰时,就是零度;而它烧到滚开时,就是一百度。比它的温度更高。”他举起盏,“象我手里这杯茶汤,手mō着有点烫,又能够忍受,估计温度就在四一句地叮嘱:“小心收好,回头找人专mén盯着!不管是要人要钱还是要物,直接找我!”

杨衡使劲地点着头,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贴身收好。

商成突然又加了一句:“可以把丹铅也试着加进去!铅玻璃比玻璃更好,更透明!”他隐约记得铅玻璃好象又叫水晶玻璃,硬度比普通玻璃更高,透光xìng也更好,既然小洛坊有丹铅,何不尝试一下?

常秀胡luàn点头答应着。他根本没听清商成在说什么,又问道:“子达,你看白酒有了眉目,玻璃也有了指望,这推广新农具和新作法,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