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阿姨好像忽然变了一个人
作者:雾水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032

回家后,阿姨开始流泪,爸爸红着眼睛粗暴地把她卷进屋子,我从来没有见过爸爸这样,像头受伤的兽。屋子里传出了争吵的声音,然后是尖叫和喘息。

我缩在墙角,开始发抖,哭泣。他们都醉了,都醉了。

我拿出妈妈的照片,她在对着我笑,我在对着她哭。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阿姨好像忽然变了一个人,她开始关心我们,她做爸爸喜欢吃的食物,她给我买漂亮的衣服,甚至开始给我们织毛衣。一种幸福的感觉在短时间内把我和父亲冲晕了,是那么的不真实。而这一切,又真实地发生了。我们真的像一家人一般的开始生活。父亲还是和伯父在外面做生意,生意越来越大,每天周旋于客户政府和银行之间,我们的生活也越来越优越,爸爸经常开车载我们去兜风,爸爸钓鱼,我在草地上拼命地跑,阿姨就在那里静静地画画,她的画里有我们的身影。爸爸越来越恋家,只要有空,他都会回到家里。而我,总觉得这样的幸福太不真实,我常常在梦中笑醒,然后使劲地掐自己,我不是又在做梦了吧?

蓓蓓说,冰蓝,原来一个女人真的可以改变一个家庭,而家庭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格,你开朗多了。

蓓蓓说,我居然也开始喜欢你们家那个女人了。

这样美丽的日子过了两年,这是我少年岁月里最美的日子,而我们都不知道,这样美丽的日子里居然蕴藏着巨大的杀机。

爸爸他们的一个项目被勒令停马,再加上拖欠款和三角债,资金周转不上,他和伯父在银行间到处拆借,眼看就要被逼上死胡同,需要五千万,或是项目被通融,才有盘活的可能,可是已经没有银行愿意贷款了。伯父一方面开始以一个莫须有的名义向民间集资,外表强大的顾氏企业其实已经岌岌可危,可是外人眼里的顾氏仍是一个光鲜的架子。伯父承诺以高出银行五倍的利息付息,只有内情人知道,这笔钱,其实只是为了还贷款堵漏洞。另一方面,他们开始到处做工作,希望能够得到特赦,伯父找到主管领导,一个大大的红包,有钱能使鬼推磨真是千古名言,死了近半年的项目终于开了绿灯。

就在这时,报纸上突然爆出顾氏的底料,民间投资者大批涌向公司,说是欺诈行为,而项目又在一时间被勒令停止,主管领导被检察院带去审查。

伯父低垂下了他从未曾低垂下的头颅,他怎么也想不通事情怎么会是这样,是谁,抖出了公司的内幕?他变得惶恐暴躁,襁褓中一岁的婴儿扯着嗓子哭个不停,那个年轻的女子,伯父的妻脸上也写满了焦虑和无助。

父亲一夜间白了头发。而我,看见阿姨嘴角轻扯着的笑容。

父亲扯着阿姨的衣领,告诉我,是不是你做的?

阿姨忽然大笑起来,我从未见过这个女子如此这般地狂笑,花枝乱颤,颤动了整个世界,颤到眼泪横飞。

去问问你的哥哥,去问问你的哥哥他对我做了什么?哈哈哈哈,对了,我就是要报复,我等了十年了,十年,我不惜嫁给你,等的就是这么一天。我要让你们顾家遭到应有的报应,不是说我爱财么?嗬嗬,谁更爱财?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你们呢?哈哈哈哈哈。

爸爸被彻底击败。

我摇着阿姨,我们不是很快乐么?我们过得很开心啊。我已经把你当成了妈妈,你为什么要这样?我没有哭,我只是摇着她,拼命地摇着。

快乐是你们的,我什么时候快乐过?我爱的男人,他为什么不肯要我?他为什么不肯要我们的孩子,他让我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凭什么?凭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不对你们好,怎么能取得你们的信任呢?不能取得你们的信任,我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顾远征,你聪明了一世,你防我了一世,却糊涂了一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爸爸朝阿姨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下去,她愣在那里。

这是我第一次揍你,也是最后一次,你给我滚!我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你的内心居然这么阴暗,我以为我们的爱可以感化你,可是,你简直,你简直……爸爸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淡淡地说了句,你走吧。

我看见爸爸眼中的绝望和泪水。被自己深爱的人背叛的感觉,你知道那样的滋味么?我知道。

阿姨终于没有能够如愿以偿。

爸爸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蓝蓝,你懂得的,对么?

我哭着点头。

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奶奶。

我看到父亲的眼泪,第一次,真真正正看到这个坚强的男人留下的泪。

爸爸顶下了所有的罪名,因为他的绝望,因为伯父襁褓中的婴儿不能没有父亲,因为他将所有的罪过都归咎到了自己的头上,因为红颜她是祸水。

爸爸因为大额行贿和诈骗被判处死缓。

奶奶得知消息后,颤着嘴,一口气没有上来,一个趔趄栽了下去就再也没有醒来。我一瞬间失去了两个最疼爱我的人。

爸爸被带走的时候,我不在,他无论如何不让我看到那一幕,而我,一病不起,昏了整整十天。

伯父在奶奶的坟前磕了一百个响头,鲜血淋漓,长跪不起。然后他卖掉了奶奶的祖屋,用其中的一部分东山再起,剩下的四十万放入了我的户头。

我看着伯父,一夜间苍老的伯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曾经,他亦是最疼爱我的人,抱着我走很远的路去买冰淇淋,给我讲很多很多的故事,给我买漂亮的小裙子,把我高高地举过头顶,而如今,又是他把我的父亲推向了万劫不复的地狱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