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子陷入了巨大的恐惧，我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重大的事情。我们静坐了一个下午，脑海里充满了乱七八糟奇奇怪怪的念头。

要确定是不是真的，只有一条路，去四十里外的镇上卫生院检查。

可是……我要是带着她，去镇上的卫生院，所有的人都会看到，不用说，所有的人都会知道我们去那里做什么。学校里的吴雅丽那个女人，会带头传播：那个马有才，把人家的肚子搞了，我就说他们天天黏糊在一块，准没好事儿……

这样一来，所有的人都会知道，到处沸沸扬扬，所有的人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学校里会不会处分我？甚至，会不会开除我？这可是严重的男女作风问题……

还有小梧桐她家……最好的结果，就是我跟她结婚，可是，我就要娶她，一个没有文化的农村女人，从此在这个山沟里成家立业，做一个乡村教师，一边教书，一边种地，从此我将远离益阳那样的繁华县城，远离城里的那些同学们，更别说小颜和大都市的那种生活了，以后的同学聚会，我将更加被冷落的坐在一边，跟所有人格格不入，更不会有人再搭理我……

在一个萧瑟的午后，天空阴沉，我带着她，去坐开往镇上的汽车。“路上别跟我说话，我们要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我说，“这……是为你好，影响不好……”

她点了点头，眼睛里却充满了不解。

一上车，她便一如既往，乖巧的坐在了我的身边。我烦躁的瞪了她一眼，说过了不要说话，要远离，装作不认识的，怎么又这样黏着呢？我马上起身，坐到了往前两排的位子上。我没看到小梧桐的神情，我现在心情烦乱，不想去想别的。

我等在卫生院的门口，看着她孤单的背影往里面走去，我掏出了新买的一包烟，跺在旁边的电线杆子下抽烟。

最好是虚惊一场吧，不过又怎么可能呢，我们那样肆无忌惮，到了后来，我几乎是随心所欲，几乎把她当做了自己心情不好的一个大玩具……

如果真的，又怎么样呢？不，我不能就这样结婚，就这样一辈子窝在这个山沟里……我狠狠的丢下又一个烟头，努力让自己变得郎心似铁。

小梧桐出来了，手里捏着半截纸条，她左右茫然地望了一圈，看到了我，走了过来。

“怎么样？”我急忙问道，她没说话，我一把抢过了那张纸条，眼前不禁一花。

确定了，确定了，我放纵的生活，终于开始要走入下一个阶段了。

回来的车上，我依旧远远地离开着她，没有座位我也不愿坐在她身边，我抓着栏杆把手，低着头，任由自己的身体在那晃荡。过不了多久，我还要这样带着她，坐上开往镇上的班车，去完成更加重要的事情。

我们一前一后，像打了败仗的溃兵，垂头丧气的回到了我们的草屋，钱晓华居然已经等在了那里。

“有才，行了，我们这下发达了要！”他兴奋地大叫道。看到我和小梧桐的样子，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过仍然掩饰不住心里的兴奋，揽着我的脖子当了旁边，小声对我说道：“李红姐来电话了，说益阳县大院，马上开始招考机关工作人员，面向教师的，需要两年工作经验的，嘿，这不就是给我们准备的吗！”

“真……真的假的？”我恍如做梦。

“这还能有假，简章还没发布，不过何小槐已经看到文件了……”钱晓华道，“哎，走走走，你不信，去给李红姐打个电话去……”

他拉着我，就往学校奔去。

“……快得很，下星期就考了。有才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后还不子要多久，大院才会招人呢……不过你底子好，平时一直又上进，准备准备，应该没问题的……”李红在电话里说道。

我的心猛地颤抖了一下，我上进？我一直上进吗？那些在小镇上，跟那些粗鄙的姑娘们调笑的画面，闪过我的脑海。

机会来了，可是我真的做好准备了吗？我为自己的荒废时光感到后悔、后怕，改变我一生的机会，改变我一生的机会啊……我后怕的肠胃一阵痉挛，想吐。我“呃呃”连声的干呕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受凉了……”不知什么时候跟来的小梧桐，一定是看到了我的面色苍白，她冲过来，关切的拍着我的背。

“没事儿吧，”钱晓华也道，“怎么样，是真的吧？

我点了点头，对他摆了摆手，让他走。

“到底怎么了？”小梧桐一边揽着我轻拍，一边问道。

“咳咳……咳咳……”我抹了一把眼泪鼻涕，断续着，把招考的事情告诉了她。

小梧桐的脸色微微一怔，不过没再说话。

“下星期就要考了，没想到，时间这么紧……”我说，一边不禁看了她一眼。这两天，我还要带她去镇上，还要照顾她，还有那么多繁琐的事情……

我能看到她眼里的神采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她终于道：“要不……我……我自己去镇上吧……”

我心里莫名的一松，我沉默，最终说道：“你……自己能行？”

“行的，”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故作轻松的对我说：“我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呢，就这么点事儿，而且，我还有个表姐，就在镇上的……”

她显得愈发的轻松了起来，“放心吧，我去找我表姐，什么都能安排的好好儿的……”

我没做声，这样最好了，或许我心底里，本就是不想去的，正好，有了这样一个借口，虽然这个借口远远算不上是冠冕堂皇。

我永远也体会不到，无助的小梧桐，当年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独自一人，孤独的踏上人生中第一次令人恐惧的旅途；又是怎样，在凛冽的秋夜，哭泣着跪在她的表姐跟前，哀求她不要告诉她的父母，更不要打扰到我复习备考。

我又像多年前高考一样，全身心的开始闭关复习冲刺，我又开始了早晨从中午开始的作息。这期间，小梧桐好像是从村子里消失了一般，也无声无息的从我身边消失了，好像她从未曾出现过一样。

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在昏黄的台灯下仰起头来，会突然想到她现在怎么样了呢？是不是已经处理好了那些糟糕的问题？有时我会莫名的感到心里一阵刺痛，继而泪如雨下。

我开始用更加辛苦疯狂的学习，来赶走我心里的念头，还有我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