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觉晴俯首在桌案上，思绪放空，没有半点心情工作。这样反常，太不像她了。

一旦闭上眼睛，方木深倒在血泊里的情景就会在脑海里冒出来，不断地重现。医生说，他能不能醒过来，还是个未知数。

未知数？

即不确定因素。

夏觉晴不是很能够接受他们给出的这个答复，但是她别无他法。就算她可以毒舌地把那些人骂得狗血淋头，方木深还是不会睁开眼睛。

她想起以前，跟她拌嘴最多的那个人，就是方木深。

她其实不愿意跟他吵架，伤人伤己，每次闹翻以后总会深深地懊恼和后悔，但往往下一次，继续口不择言，互不相让。

他就像是她的克星。

桌上的手机响起来，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对方说了两句之后，夏觉晴穿着高跟鞋健步如飞往医院去。因为电话里的护士对她说，你弟弟醒了。

一路飙车过去，赶到病房门口时，却心生怯弱。

夏觉晴透过一方小小的玻璃，见到方木深穿着一身雪白的病服，靠坐在床上，他望着外面从窗户口探进来的绿树枝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刻意放重的脚步声，提醒他有人进来了。

方木深如她的意愿回过头来，只是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却十分讽刺，他问她：“怎么一个人过来的？你未婚夫呢？”

夏觉晴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未婚夫？

方木深出车祸那天，她原本是要去订婚的。所以他醒来后，认为她已经和别人定下了一生。

只是方木深不知道，她早已经取消了那场联姻。

到了嘴边的解释，却说不出口。的确，又还有什么好说的，本来就是她率先选择了放手。

尴尬的场面，被随后涌进来的夏、叶两家父母冲散，病房里不一会儿就挤满了人，夏觉晴站到了人群的外围。

她看着方木深被两家的父母嘘寒问暖，刚刚进来的时候发现，医院门口还守着不少影迷和小粉丝，手里举着横幅，祈祷他早日康复。

方木深现在最不缺人关心。

再跟主治医生确认一遍他身体没有太大的问题之后，夏觉晴一个人默默走出了医院。

只是她没想到，第二天再次接到了医院护士的电话。说是方木深不肯配合后续治疗，连吃饭喝药也不肯配合，现在没人敢进去惹他。

于是找来夏觉晴求救。

踏入病发的第一脚，夏觉晴踩到一地的碎瓷片和水迹，差点滑到。几支娇艳欲滴的玫瑰横尸在墙角，还有垃圾桶的里饭盒，完完整整，看得出没有动一口。

房间里充斥着一股低气压。

“方木深你多大了？你这样闹不嫌丢人？”夏觉晴几乎是和颜悦色把这句话说出口的，她再三警告自己，他是病人，不能冲他发脾气，不能够让他情绪激动牵扯到头部的伤口，那样会得不偿失。

结果方木深只是意味不明地望了她一眼。

他的眼神又冷又凌厉，像寒冬里冰凌结成的刀子，锋利地朝她刺过来。

“我没胃口，不想吃东西。全身都疼，所以忍不住砸东西。”他竟然在向她解释。

夏觉晴的脸色也缓了缓，“你身体还没完全康复，不吃东西营养跟不上……”观察他的神情，似乎没有很反感，于是继续说下去：“多少得吃一点儿。”

夏觉晴端起小桌上唯一幸免于难的一小碗粥，吹凉了，送他嘴边。

这回方木深倒是不挑了，矜贵地张开嘴巴，前所未有的配合。不知不觉中，夏觉晴就喂完了一碗。

“昨天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方木深咽下最后一口。

耗到现在，夏觉晴才弄明白他为什么生闷气，真是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当时跟医生确定过你已经没什么事了，而且我看爸妈都在……”

“爸妈都在你就可以走了？”方木深明显仗着自己是个伤患，开始得寸进尺，“昨天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你的未婚夫呢，哪里去了？”

夏觉晴神情隐忍。

方木深还在继续说：“既然你们订了婚，我好歹也算是他半个弟弟了，我出车祸住院，他不应该来探望探望？”

“还是说你们感情也不怎么样？”

“方木深！”

对于夏觉晴来说，能忍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手里的钱包往门上一甩，发出一声巨响，她奈何不了方木深，但是她可以躲。

方木深又一次成功地把人气走了。

于是乎，这间vip病房里，每天上演的循环闹剧就是，方大导演发脾气摔东西，不肯吃饭，护士打电话叫夏觉晴，夏觉晴过来喂饭，喂完饭再被方木深气走。

连刚进医院实习的小护士们都在议论着：“大导演果然很难搞定啊……”

方木深阴晴不定的性格，在这次车祸中发挥到了极致。他随心所欲地变脸，上一秒笑脸相迎，下一秒能把人气得灵魂出窍。

惹来夏觉晴彻底爆发那次，是因为他贸然出院，没有通知任何人。夏觉晴踏入那间病房，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时，护士告诉她，这间房的病人已经不顾医生阻拦，自行出院了。

夏觉晴打电话问父母，他们也没有一点消息。

她慌了手脚，一路开车找人，找到方木深在郊外的那所房子。钥匙就藏在院里的一块砖头下，只是开门以后，里面依旧是空荡荡的，没有方木深的影子。

他似乎一声不响地，人间蒸发了。

夏觉晴意识到这点，心都凉了下来。她站在种满花草的庭院里，脚边有枯萎的矮草，只因一段时间没人打理，就显得荒芜萧条起来。冬雪簌簌而下，她手脚冰冷，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

他要是不回来了，她该怎么办？

一瞬间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觉晴？”

身后有人叫她，方木深穿着睡衣从屋内出来，显然是刚睡醒的模样。夏觉晴的手顿时攥紧了自己的衣角，压抑的情绪让她的手背青筋必现。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朝方木深走过去。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未婚夫为什么没有出现吗，”她的声音出奇的冷静，“我没有未婚夫，我退婚了。”

方木深纵是知道前因后果，这会儿亲耳听到她说出来，一颗心还是不由地提起来。

夏觉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我怀孕了。”

“方木深，我怀了你的孩子，你还要继续这样跟我闹下去吗？”

方木深心里咯噔一下，输得一塌糊涂。

他再也不敢傲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