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嘉运就是个小商人。他的精明机敏是外露的，时时刻刻展示在眼神之中。每个跟他对视的人都丝毫不会怀疑，这是个利益至上的聪明人。

聪明的商人不会做没有利润的事情。他开白格咖啡厅、创办集盒文化一定是为了赚钱，每周主题活动也好，破次元拟人大赛也好，本质上都是为了长久盈利。

实体出版这种近乎为爱发电的行为，不像是他会考虑的事情，压根就不应该存在于他的头脑中。

就连米小贞这种迷迷糊糊的小傻子都感觉异样，哪里不太对劲。虽然指不出来具体的地方，但就是有违和感。

宣衡是一眼就能看穿问题所在的，因此更觉意外，打量秦嘉运的目光就更不一样了。

太聪明的人多半功利，秦嘉运会卖情怀给别人，但他不会自己吃下情怀。

那边秦嘉运略显出几分沮丧，很短暂，转瞬就消失了。他摆摆手不再提：“项目流产了，算了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

宣衡出言：“什么企划？”

秦嘉运迟疑半秒钟不到，从四个字中间联想出很多种不同的发展，预想到最好的和最坏的结果。他脑子转得确实快，短暂的停顿就能分析出利弊，并且做出决定。

既然宣衡能这么问，那就是有兴趣，毕竟他不是话很多喜欢跟人唠嗑的性格。

秦嘉运认定了宣衡是有身份的，极大可能会是个大拿。企划请不到斯塔，有其他牛逼的业内行家参与，搞不好效果也会很好。

念及此，秦嘉运立马应了，讲了他之前的设想。

其实就是画集出版，只不过打了“原创ip振兴”的旗号，是从实体出版开始，后续会有影视、游戏改编。

跟现有的版权开发模式没什么区别。甚至没有亮点，完全靠着“斯塔”这个名号来做基础保证，来促进企划的顺利推行。

但斯塔不管跟谁合作都不用担心成绩，现在有过对接的出版发行已经很熟悉了，完全没必要跟一个刚起步的新公司重新磨合。

宣衡皱眉摇头，没有直言，但态度很明显，不看好秦嘉运的策划。

秦嘉运也不意外，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回应。他沉思片刻，似乎是在做权衡，仔细想了之后才继续说。

“我这么讲可能会被当神经病——我做这个企划不是为了赚钱。我的主要目的是培养读者对漫画实体本的依赖，全民推广一种良性的阅读习惯，就像每天刷微博一样。我想看到地铁上、公交上的人是在看漫画，不是刷小视频。”

宣衡更惊讶。

秦嘉运：“是我的一个小愿望。我希望大众对漫画的认知像白菜冬瓜一样，就是日常的，就处在生活中，而不是什么小众的文化。我也希望读者能有购买意识，为我们的漫画家提供更好的创作氛围。”

“我拿了一笔钱出来，是这个企划的专项基金，就是用来赔的。钱不差，我没什么其他本事，就是钱多。就是花钱买个心愿，买未来可能出现的创作环境。凭什么日漫能横行世界，而我们不能？我们的漫画家差在哪里吗？根本不差的！”

一时间，米小贞跟宣衡都没接话。

小秦总这何止是为爱发电，这种境界已经是献身了，相当崇高的理想。

这年头，这种傻子已经不多了。米小贞这种热爱漫画的画手，在追梦的时候还要考虑回报，择优选择，把薪酬列为权衡的范围。

毕竟人要生活，是要吃饭的。在梦想成真之前，要先保证自己不会被饿死。

也就是小秦总这样的富二代加创一代，卡里有钱、手上有进项，心里才不虚。他现在有稳定、大宗的收入来源，保证生活质量之外，还有实力为梦想买单。

米小贞：每天都在羡慕有钱人。

米小贞：为有钱人的理想鼓掌！

其实秦嘉运打算做的事情，是很多相关从业者都想实现的未来。只是有能力这么做的人太少了，凤毛麟角，数十万的专业人士之中可能就那么一个两个。

斯塔是其中之一，并且是某种程度上的唯一。

在斯塔掀起国创漫画热潮之后，大大小小的热度不断，经常在微博热搜上看到相关的话题。

但再也没有哪个人或者哪部作品能复制斯塔引起的狂热气氛，无论多大手笔的营销宣传资金投进去，都掀不起同等规模的讨论度。

更别提超越斯塔带来的行业转变。

现在秦嘉运想做这样一件事。单单是有这种想法，就让米小贞敬佩不已，哪怕这个企划并没能成型。

不成也没关系。只要有想法，以后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的尝试，心底有这个念想在，就一定会为之努力。

总有一天会实现的。

米小贞太容易受环境影响，身边的人激动，她自己也听得热血澎湃，满腔鸡血灌下去，属于未来那一份的美好已经展示在眼前。

仿佛已经身处其中，有最完备的创作环境，全民阅读是常态。漫画家受人尊重，有优渥丰厚的报酬，不用为版权和原创独家性担忧操心。

完完全全属于漫画家的时代，是创作的时代。

米小贞做梦都想体验那样的理想国。

因此，米小贞看秦嘉运的目光更崇拜，眼睛里有星星，一闪一闪非常明亮。

米小贞握拳，跟秦嘉运加油打气：“不要放弃啊！我——我们所有画手都愿意做你的后盾！支持你！”

宣衡泼冷水：“市场上有用的是资本。情怀只是用来感动人，不能改变人。”

米小贞正在兴头上，以为所有人在听到秦嘉运的宣言之后都应该是慷慨激昂的，会兴奋会憧憬，也期待盼望。

宣衡的反应跟她印象中该有的完全不一样。

米小贞不服气：“钱是很重要，也不代表情怀、梦想就不重要。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想的话，做都不去做，那我们的环境永远不会变好。”

宣衡懒洋洋地靠着沙发：“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市场也不会有什么起色。”

米小贞：“不可能！那么多画手，大家都希望国漫能起步、能繁荣，这是所有人共同的目标。”

宣衡纠正：“第一，那么多画手，不是每个人都会遵守行业规则，永远保持积极正面的观念。不然抄袭、描图的人是哪里来的？他们跟你的想法一样吗？”

不可能完全一致。

真像米小贞这么纯粹，也就不会存在抄袭、描图、吸色的事件了。

宣衡补充：“就算有一半的画手确实希望环境变好，但‘希望’有什么用？你现在盼着，你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