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31 章:八十年代
作者:韦萍      更新:2019-07-23 14:43      字数:11182

从进银行上班的第一个星期开始,除了周六与周日以外,我们必须每天晚上七点到办公室学习两个小时,如果银行有临时性文件,朱主任就拿来念一念,但绝大部分时候是我与郭佳轮流读当日报纸上的社论,现在郭佳走了,只剩我与朱主任两个人,这天正好是周一的晚上,我正读着一篇社论,突然接到游子妍的电话,我马上跟朱主任请了假,像飚箭一样向邮电局跑去。

邮局座落在城区正中心地段的一个十字路口,离银行不是很远,十多分钟我就到了游子妍的宿舍,见到她的时候,她正躺在床上,神情忧郁,脸色非常的难看。

“你怎么了啊?生病了吗?你才打电话说你快死了,吓死我了,我会都没有开完就赶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征征的望着她,同时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她的床边。

见到我,游子妍没有说话,“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那种嘤嘤的抽泣声,让人听了断魂失魄一样,她哭了稍许,才喃喃的说道: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啊,他被抓起来了,被公安局抓去了,可是他怎么会是这么一个人呢?我真的不明白。”

“你说的谁啊,到底怎么回事,你可不可以把事情说清楚,你不要什么明不明白的,你到把我搞的不明白了。”我推了推躺在床上的游子妍。

“哎,怪我的命不好,我本以为找了个有靠山的,哪知道他有那个手脚,他偷自行车,今天被人逮到送派出所了。”游子妍慢慢止住了哭声,说话开始正常了。

我一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游子妍谈了一个男朋友,是县农业局邹副局长的儿子,客运公司上班,在她宿舍里我见过一次。邹公子长的一表人才,小平头、浓眉阔嘴、西装革履,戴着上海牌手表,嘴上刁着常德牌香烟,身高快一米八,看上去像个运动健将。记的游子妍向他介绍我的时候他那不屑一顾的表情,让我感到自己从农村来的人很显到自卑。

“他家条件那么好,他怎么会偷自行车呢?是不是派出所搞错人了?”我安慰她到。

“他不仅只偷自行车,派出所还查到了他入室偷别人的财物,这个千真万确,他怎么会是小偷,我也不明白他家又不是没有钱,为什么要去偷东西。”从游子妍的眼神里我看到了她开始由伤心变成迷惑不解。

对这件事,我不知道怎么劝慰游子妍,不止是她的思想困惑,我也不理解邹公子这样做是什么意思。我想起了小的时候,我们队夜晚起来抓强盗章三九,他偷了公社的自行车,可是那是别人穷,没有钱,要生活。但是我又想到了我们队抓到的另一个强盗邓偷儿。邓偷儿是因为惯偷别人反而不叫他的名字了,他有个习惯,就是路过别人的家门口时稻草都是偷一捆背回家。后来别人在邓偷儿的后院里看到很多锅盆碗盏,还有很多乱七八糟一点都不值钱的东西堆在那日晒夜露的。也有人曾听邓偷儿自己说,他看到别人的东西不偷就心痒手痒,回家了怎么也睡不着觉,半夜三更又跑回去把那东西偷回来丢后院里。我觉的邓偷儿这是一种病,难道邹公子也有这个病?

我把这个故事讲给游子妍听,然后我说到:

“幸好这事发现的早,如果你跟他结婚后他的这个品质才暴露,那岂不是害了你,我觉的这是坏事变好事,你应该高兴才是。再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你那么漂亮,工作单位又好,还怕嫁不出去么?如果你愁无人嫁,我就娶了你吧,反正郭佳走了,我正没有追求的对象呢,呵呵。”

“哎,我也是一时堵的心塞,觉得突然失去了他,好难受好难受的,你知道吗?我们都谈了两年,开始计划结婚了,这不,现在突然生变,让我怎么面对?哎,女人啊,女人,谁都想嫁个有钱有势的好男人,我认识他后觉的今生有靠,自己好满足好幸福了。但现在事已至此,春生,多亏你来劝导我,我心里好多了,也许如你所说,他就是第二个邓偷儿,幸好现在发现了,我也没有什么值得为他伤心的。喂,这有一本集邮册,上星期单位举行技能比赛我获得的奖品,送给你吧,现在我没事了,你回去吧,春生。”游子妍说完从她的床头抽出一本精致的集邮册递给了我。

回到宿舍,胡长文还没有回来,我洗后躺在床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事,觉得有的人为什么那么憨厚淳朴、小心谨慎,有的人那么飞扬骄奢、贪心不足?如果说人性是受环境的影响而塑造成,那么邹公子的家庭应该是比较优越的,可是他的行为堕落到为人们不可理解,这是为什么呢?我觉的他不是邓偷儿类型,但我又无法理解明白。

胡从文回来了,满脸洋溢着一种喜阅的表情,我知道他肯定遇上喜事了,不待我问他,他自己发话,说有人给他介绍女朋友了,但他欲言又止,说等瓜熟蒂落的时候给我一个惊喜。

“那你的娜娜呢?她怎么办?你不爱她了吗?我在想若干天后你突然带一个女孩子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肯定开始会失落,然后会躲在一边去哭泣。”我开玩笑的说到。其实我打心眼里不喜欢娜娜,每次与她相遇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发现她的眼角是往上翘着的。

“不要说我好不好,当初我要你不要追郭佳,你看看,你连人家的手都没有挨到,是不是像猫抓鱼一样鱼没有咬到口还惹了一嘴的腥味?”胡长文笑道。

胡长文说的是对的,我最不该的是郭佳走的时候给她写信,没有那信即使我怎么喜欢她也没有人知道。但现在把柄在别人手上,她说我追她到无处躲,扰乱她了的生活别人也会信。但是我爱郭佳吗?我自己也没有答案。

我现在感到自己在感情上像无头的苍蝇,见到有蛋就往上叮。可不,郭佳走了,游子妍的男朋友没了,我想我以后会不会常往她那儿跑?

我现在又恢复喜欢看书的习惯了,每逢周末,我必须去一次新华书店,没有钱买书,我就站在书店里看书。我开始喜欢美文了,在杂志的窗柜前,我会把《读者文摘》、《散文》、《女友》、《知音》、《演说家》等杂志都看完。书店里的营业员都认识我了,去了后她们都会跟我打招呼,然后告诉我新到的杂志。后来我发现书店有时出售特价书,我最先买到了一本特价书叫《呼啸山庄》,才两元一本,后来又买到很多名著特价书,比如《简爱》、《茶花女》,还马、列、毛选集等。再发展到后来,我每个月的工资基本上买书,我的床上全摆满了书。

我开始热衷于写诗,在书店买了很多诗书回家背,我甚至可以背下泰戈尔大部分作品,还有普希金的诗,他们的作品都属于田园风格,以描写美丽的大自然为主,我把歌德的《浮士德》买回家看,但由于太长,看不下去,只能一直让它睡在家里,可是我也喜欢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以及海涅与拜伦的诗,我也曾看过惠特曼的诗,觉的他没有深度。但是我不喜欢看中国现代诗,我觉的像艾青、藏克家这样的大诗人的诗不适我的口味。

现在正是中国伤痕文学风声水起的时候,一段时间后又出现了回归文学,我把□□结束后出版社出版的所有的中篇小说集都买回了家,并且全部把它仔细的看了一遍,我觉得这段时间是中国中篇文学成果最丰硕的年代。

于清华来我这打转的时候越来越多了,他在信贷股做后勤工作,主要是整理资料,做好信贷数据统计。于清华跟我有一个共同爱好,他喜欢楹联,与我写诗有曲工异同之处。我也曾想学写古体诗词,但是我拼音不行,平仄分不清,填词不准,后来放弃了学写古体诗。

还没有等到过年,曾行长就退休了,现在郭行长是我们行的一把手了,郭行长生的三大五粗,满脸横肉,眼黛厚重,头顶发际全部凋谢,还没过五十就挺着巨大的啤酒肚,走路时摇着两条手臂像划桨一样。如果平时走在路上,别人还以为他是杀猪的。郭行长说话声音墩厚,给人一种和蔼的感觉。郭行长有三个小孩,都在银行上班,大儿子叫郭正义,具说上学时成绩很不错,但高考失利后患了神经分裂症,发病的时候会把郭行长打的到处跑。郭正义现在门卫上班,也属办公室编制,他负责银行所有的信件、报纸的收发,以及在大门口对外来人员进出大门进行登记。有热心的人帮郭正义找了一个媳妇,叫汪册梅,是湖南乡下的妹子,人长的白胖白胖,水灵灵的,现在银行储蓄柜坐柜,每次看到汪册梅的时候,我便想到弹指可破这个词语。郭行长的小儿子在信贷股上班。

具说郭行长是乡镇农村信用社从信贷员一步一步实干上位的,文化水平不是很高,但实际工作经验丰富,他能坐上我们银行的第一把椅子,说明他具有其他人不可比的其他能力。

郭佳走后,办公室新分配来一个小伙子,叫宇超前,是郭行长朋友的儿子。宇超前的爸爸是中和公社的党委副书记,也就是我从小生长的那个地方,我考学出去时中和公社大院就在我家旁边,那时就听过他爸的名字,以前他本人是中和公社广播站的通讯员,具说经常在荆州日报上发表豆腐块新闻,郭行长调他到我们银行办公室,是为了提高我们办公室工作总结报告的水平。

宇超前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有一次银行对县财办发一个请柬,需要在请柬上写几个字,他与朱主任互相推委了一下,然后宇超前便把笔硬塞到朱主任手上说:

“朱主任,还是您写吧,您的字比我的字写的好,我的字哪敢在您面前献丑啊。”

朱主任再也不好意思推辞便在请柬上写了一句邀请的话,宇超前捧着笔迹未干的请柬笑嘻嘻地对朱主任说道:

“我说吧,朱主任的字就是与众不同,笔锋细腻,遒劲有力,比庞中华的字毫不逊色,幸好,我没有在您面前出丑。”

我望着请柬上那像眼屎一样大小的几个字,心里想,世界上还有这样会恭维人的人,他将来必成大器,但我觉的恶心的都想吐了,如果是在同学与朋友当中发生这样的事,以我的性格,肯定让这事很难堪。但我想,朱主任绝对很喜欢这样的下属。

吹捧归吹捧,工作上的事宇超前非常的努力。现在银行正在出台岗位责任制度,宇超前撰写初稿,朱主任审核,我打印。有时一个部门的岗位制度才打好复印出来,朱主任觉的有个别地方再需要修改一下,他动笔也就只改了三两个字,可是我又要重新再打一次,所以感到工作比较繁重,甚至有一段时间晚上朱主任都不组织开会学习报纸,要我加班加点的打印岗位责任制度。

朱主任只是高中毕业,可以说他那个时候的高中,他应该也没有学到什么东西,现在他整天呆在办公室写文件,我发现他辛苦到了夜以继日的程度,而只要他在办公室的时候我进去绝对是烟雾缭绕。我觉的他是一个非常勤奋的人,有时很心疼他,恨不得跟他说,你别那么辛苦了,你的文件我帮你写了算了。

但是没有人给我机会写东西,有时我坐在打字机前,默默地望着滚筒,那散发着另类香味的油墨,感到自己空有一腔才学但无人能赏识,我不明白,为什么郭行长宁愿从外面调来一个人也不想让我去尝试一下他们要做的工作,我想到了一次职工大会上郭行长的讲话,他说“我说你行不行也行,我说你不行行也不行。”

其实我不敢说我很会写文章,但是我每每看到朱主任写的那些东西有的语句主谓宾都不全,打印的时候,遇上语法明显错误的,我便稍加改动,有一次他发现了,把我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的对我说:

“春生啊,是不是说我的文章写的不好啊?”

“没有啊,您的文章写的很好啊,我怎么敢说您的文章写的不好?”

“那,为什么我的文章有的句子被你改动了?”

“只是,我觉的你的文章里有的句子不通,主谓宾不全,语法上真的有错误。”

“那你的意思是,我的文章还是写的不好哦?那你是不是要跟我上上课,我要跟你学一学语文知识才好呢“

“也不是那个意思,可是~~可是,您的文章里却是有的地方的语法有错误。”

“春生啊,我的文章语法有没有错误难道我不知道,还要你教我啊?我写文章的时候,你还在哪儿,跟我谈语法?告诉你,我走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你读了几句书,就在我面前摆显?从今天开始,你不要再随便改我的文章,可以么?”朱主任说这话的时候还是那么笑容满面。

我只能征征地站在朱主任面前,像我小学生时候偷生产队的莲藕后被发现了罚站一样。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动朱主任写的半个字。

十二月份我回了一次家,突然发现家里跟以前又不一样了。还不到春节,家里居然有裁缝做衣了,并且有两个大师傅,三个小徒弟,客厅里堆满了布料,还有很多做好的衣服,我问妈是怎么回事,妈妈:

“这些裁缝师付是你小姑妈请来的,这些布料与衣服都是你姑妈的。你小姑父现在不仅只从浙江进布料来卖,现在他还请师付把布料做成衣服了放在百货公司里卖。她家地方小,没有地方摆裁板,就借我们家的地方做加工地了。”

原来我小姑父真的发财了,从家里堆积的布料可以看出这不是一点点钱可以搞定的。小姑父请来的两个大师付我都认识,一个叫王则武,瘦高个,说话像打雷,一个叫裴诗贵,个子矮小,看上去像白面书生。他们两个以前在过年的时候轮流来我家做过衣服。

我感兴趣的是王则武带的一个女徒弟,身高可能才一米五五的样子,如果她不告诉我她十六岁了,我绝对以为她不会超过十三岁。她生就一幅娃娃的脸,扎着两只羊角辫,两只眼睛像初五、六的一钩新月,说话声音娇滴滴的,笑起来还有两个小梨窝,别人都叫她小琴。当时我想,如果我没有考学出去,如果我在家做木匠,如果我遇上了今天的她,也许让我唯一心动的人是她。

我三姑妈的二儿子卢俊武今年考上了兵,现在十二月份,我回来正好赶上高岗镇欢送新兵。我们一家亲戚都去了镇南门的高岗镇政府。镇里安排送兵的场面很热闹,部队来接兵的人都是开的带篷的大车来的,车上挂满了大红花,我见到了我表哥俊武,他也是戴着大红花,姑妈正拉着他的手抹眼泪。

卢俊武只上了初中就离校了,他没有找到地方上班,在镇上跟他的一帮同学结拜成兄弟,成天游手好闲,打架斗殴,成了镇上有名的一霸。他在家里是老二,所以镇上出来混的年轻人都叫二哥。我小姑跟三姑讲,让他去当兵好,天天在街上混,说不定哪天会闹出事来。

我姐也有了男朋友,这次回家见了一面,是别人做的介绍,外地人。我大伯的大儿子刘秋兵已结婚了,他的媳妇也是一个远亲做的介绍,他现在高岗镇上跑麻木。秋兵哥在我们镇上也是一个小人物,他生的满嘴胡腮,并且很少剃胡子,所以他看上去有点凶神恶煞的样子,并且他身体特别强壮,在街上跑麻木久了,街上所有的人都认识他,并且有点惧怕他。

今年的冬天比去年更冷一点,回银行上班后,我很少出门,晚上呆在办公室开会,朱主任不像从前那样要我们看报纸,只要我们呆到九点就可以,我现在更多时候是带小说或者诗歌去看了。但即使那样次数多了朱主任还是说我,要我多看一点业务上的书,不要埋在小说情节里自我陶醉。

朱主任还反对我跟同学通信,他说这是毫无意义的浪费纸墨。有一天我正给中国人民大学的刘玉梅写信,他见了便说到:

“刘春生,你看你天天不是看书就是写信,这一点意义都没有,你想想毕业后的头两年,也许你的一些同学还记的你,有书信来往,但若干年后,或者你同学都结婚生子、成家立业后,谁还有时间跟你写信?如果你预料将来会是这种结果,为什么不早一点结束这种游戏,耽误你大把的时间呢?我高中毕业后也曾经历过你的这种生活,也是天天同学之间写信,可是现在,不说写信,只怕能记到的同学都没有几个了。别看现在你的同学在信里还跟你说一些客气话,将来,如果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我相信没有一个同学会记的你。我劝你,现在多做一点实际的工作,将来你有成就了,你记不到的人都会找上你的门去看你。这就叫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而这个时候,我什么都不说,收起笔纸,看我的书,但我只是想,朱主任到底老了,思想僵化了,连同学之情都不要了。

今年的雪比往年都大,有一天我在于清华家里过夜后,第二天清晨要去上班的时候,发现地上雪的厚度已盖过脚背。雪过天晴的时候已临近春节,银行给员工发了很多年货,我把这些年货带回家的时候,爸妈开兴的不得了,他们觉的我真有出息,在村里给他们长了脸。

但是我回家过年没有看到我想见的小琴,我妈妈说小姑给裁缝们都放假了,要年后过了十五才来,我的内心有一种空荡的失落感。春节的第一天,我除了走附近的亲戚外,晚上拿着几个礼包按时去姚丽红家吃晚饭。

庚妈对我异常的热情,吃饭的时候老是往我碗里夹菜,但是我觉的姚丽红对我的态度似乎冷淡了许多。到银行上班后,我只去过她们卫校两次看她,并且是晚上单位开完会后去的,因为她们也有晚自习,我只能那个时候去,见面也是十分的匆促,没有牵手,没有拥抱,并且谈话的时候我们都找不到共同的话题。女大十八变,我知道姚丽红一天一个样,比从前更迷人更吸引男生,可是我就是找不到她要吸引我的地方。

人的感情就是那么复杂,越是自己可以唾手可得的东西越是不懂珍惜他,我妈妈其实很早就发现我跟姚丽红的关系变得很维妙,她曾质问过我:

“你告诉我,姚丽红有什么不好,难道人家长的不漂亮吗?如果你娶了她,别人还认为她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难道她说话不乖巧吗?在为人处世方面你还学几年也赶不上她,你难道说她没有文化吗?你也只是一个中专生,别人不也是中专生么?你听着,我已跟高岗镇妇科主任说好了,她明年毕业后,就分到县二医去上班,你不要跟我瞧七瞧八的。”我知道高岗镇医院妇科主任是我妈妈的表亲。

我不敢反抗妈妈的指示,今年初一去姚丽红家拜年,算不算是走岳母家,我不明白其中的意义。可是自从懂得情感的那一天起,我再也没有牵过姚丽红的手。书上说,人的心灵的相汇、感情的渗透、浪漫的情怀,是在彼此握住对方的手心的时候就能感受到。

初二我去了游子妍的家,当游子妍向她妈介绍我后,她妈对我的热情不亚于庚妈。我知道游妈在镇上的小学教书,她是一个懂礼节识大体的女人。我还见到了游子妍的妹妹游子芳,她现在上高中了,相貌比游子芳更楚楚动人。游子妍的小弟弟游子军还在上初中。

春节很快过完,我马上回到了单位上班。

自改革开放以后,县里没有举行过重大的节日庆祝活动。春节放节之前,接到县政府的通知,正月十五县里准备组织大型的灯会活动,今年是鼠年,我们银行年前已经开始行动做灯花,我们银行的灯型,是用一个大货车,把车尾箱的挡板全部卸了,然后按整车型的大小,扎一个大铝合金架子,把车子完全罩住,架子外面镶上夹板,糊上各种颜色的鲜纸,车头的架子上是一个大花篮,里面摆满装饰的五谷,车尾的架子上是一个巨大的老鼠造型。整个架子上布满了各色彩灯。

这是我见过的最具民族色彩的一次活动。十五的那一天,县城各单位按县政府的要求,白天就把自己做的灯展集合在县一中的操场上,晚上六点开始,由县政府统一指挥,按照安排好的顺序由一中大门开出来,然后沿县城的主街道□□一圈,最后摆在县政府门前的一条大街上供群众观赏。

我们单位开车的是苏师付,为了这次活动专门从高岗镇调来的。苏师付是郭行长的一个远亲,听说原来在县支行开车,车技非常不错,后来离婚了是孤家寡人,但是他离婚后与县化肥厂的一个有夫之妇上床,被老公捉到了,告到了我们银行,郭行长没有办法,便给了他一个开除留用两年的处分,并把他下贬到了高岗镇银行储蓄所上柜当营业员。

我白天就被朱主任安排跟苏师付一起随车,因为没有什么事,他跟我一直在聊天,全是行里的一些人际关系的事,他说在这个银行上班没有关系是无法生存的。现在的社会,除政府部门上班外,流传着公、检、法,财、税、银六个单位是最吃香的,可是全县那么多人,而这六个单位能装多少人,所以能进这些单位的人肯定是县里关系不薄的人。他告诉我,郭行长的大儿子就是有病也开始安排在信贷股上班,要不是他发病打了人,也不会调去大门去守门。他又告诉我,哪个员工的爸妈在哪政府部门任要职,哪个是银行职工的子女顶班进来坐在了什么位置。但苏师付没有说半点他的风流韵事。

听着苏师付的话,我的心情像翻江倒海一样,突然觉的很憎恨这个银行,这个银行里的那些行长。但是我除了恨,又能怎么样呢?并且我还不能把这种憎恨的思想表露给别人。人,其实都有很多起恶的根源,只是别人都不理解他的根源来自何处,并且有些事在外人看来完会没有起恶的理由,就如我,如果有一天我被压抑的思想不能自制而迁怒于人的时候,别人会说我生在福中不知福,肯定得了神经病,而只有我知道,是有人让我得了神经病。

春天很快来临,沈盛才在三八结了婚,银行把那间房给他们做了新房。我再也不好意思天天去他家蹲饭了,现在,我跟汤艳菊一起搭伙做饭。汤艳菊大我三岁,家是南汉县黄山镇派出所的,一直以来,她像一个大姐姐一样关心我,给我洗衣,给我整理床上的行李,晚上我们没有事的时候会呆在一起聊天。也许因为在一起时间久了,我也曾对她有过非份之想,甚至有一次我婉转的向她流露我的这种感情,但被她当场就拒绝了,她说一直以来她把我当成她的弟弟在关照。

听说银行今年开始改革,人民银行以后只是管理机构,下面要设很多专业银行,如中国工商银行、建设银行、交通银行等。但我知道中国银行以前就有的,因为是涉外银行,我们县目前没有网点。但其它专业银行设立的具体方案上级行正在规划中,也许今年就会落实。

翻过年后张丛源约我去他的舅舅即信贷卓股长家吃了几次饭,我认识了卓股长一家人。张丛源的舅妈属于典型的中国农村妇女形象,寡语勤劳、善良和蔼、朴素持家,我想张超应该是秉承了他妈妈的性格。后来我问张丛源,卓股长可不可以把我要到信贷股上班,他说不能,因为郭行长说我狂妄自大,不同意。

现在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农村的油菜花已开的漫山遍野,于清华约我出去踏青,我们骑上他家的自行车,出县城北,没有目的的向油菜花多的地方骑去,我们专找田间道路走,迎春风、越小桥、听蛙声、看鸟鸣。中午我们在一个农家小饭店点了三个小菜,叫了四瓶啤酒,在小店门前的树荫下,探讨他的楹联新作,于清华说:

“我有一个梦想,我想收集古往今来所有的对联,包括民间的,然后整理成册出书。你知道吗?每年春节,我都骑车去附近农家,搜寻那些书上没有的富有特殊含义的对联,这些东西即可以反映一方民俗风情,又可以寓意别人的思想内涵,让我体会到另一番趣味。”

“我也有我的梦想,我想成为一个小说家,以后把我的故事写成书出版,让别人知道我所处的环境,我所认识的人们。”显然我的想法临时编出来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梦想在哪里。在银行我想出人头地,只怕不可能了。

“你说话也别带牢骚味好不好,其实你的人很好的,聪明、勤奋、好学,并且文字功底好,只要你把握好机会,总有一天,你会混的比我强。”

“呵呵,除非我以后出银行,有可能好一点,在这样的环境里,谁能用我?我又不像你,有个当经理的爸爸。”

“春生,你啊你,你就是管不住自己的一张嘴,喜欢不看场合乱说,还有,你生性狂傲,谁也不在你眼里,想想这社会,或者说我们的银行,难道就没有比你强的人吗?你可以像宇超前一样,学乖巧一点,逢人只说别人的好处,不要揭别人的短处,那样保证日久以后郭行长会用你的。”

“宇超前的性格你不用学也不会比他差,我知道我的性格,我是改不了的,好了,不说这了,我现在很认真的告诉你,以后我真有可能要写一本小说,说说我的故事。”

端午节马上到了,这天正好是周末,单位还放了一天假,两天时间,我想回家看一下爸妈,便去卫校问姚丽红想不想一起回,姚丽红很爽快的同意了,我又征求她的意见可不可以我骑自行车载她回,她说没有意见。

于清华家的自行车是凤凰牌,轻便型的,好骑,我载着姚丽红在高低不平的国道上颠簸前行,姚丽红侧坐在后面开始抓住坐板下面的铁架,也许不舒服,后面慢慢地我感到她抱住了我的腰。

“是不是颠的很厉害,不舒服了?丽红,我们应该坐公交车回去的。”我很关切的问道,同时我感到一股难以言状的温馨爬上心头,这是自孩堤时代以来,我与丽红有过的第一次身体上的接触。

“蛮好地蛮好地,这公路本来就不平,坐公交车还不一样颠去颠来的。你看现这春天,骑车省钱,还能吹到和煦的春风,另外,我也很享受现在的这种感觉。”我感到姚丽红把脸贴在了我的后背上。

“春生,你在武汉上中专,难道就没有想过留在武汉吗?”姚丽红在后面用环抱我的手指轻轻扣着我的前胸问道。

“想过啊,我还曾经找别人帮过忙的,但是机会不好,只能回南汉了。”我是一个不善于思考别人问话的理由的人。

“那你喜欢我吗?春生,你今天要跟我说实话,虽然我们从小就认识,但我还真不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是怎么样的。虽然每年过年初一你都去我的家,可平时我却感觉不到你很爱我。我跟你在一起,也只是我妈妈从小跟我说等我长大以后把我嫁给你,所以很小的时候,我就认为你是我的老公,现在我们都大了,有些事我们坦城一点更好。”

“那,你爱我吗?”我不知道怎么回她的话,反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但是我觉的你的人很好,没有什么心思,非常单纯的那种,如果我妈要我嫁给你,我也不会反对,因为你的单位也不差。”

“那不得了。”我不敢说太多的话,我怕在她面前暴露我的真实思想。

“可是,我们学校有一个分武汉的指标,很多人都在争这个名额,我也报名上去了,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机会。”

“报就报了吧,有没有机会看你的能力了。”我对她的这句话没有放在心上,骑着车只管往前走。

“哎~~~”我听到姚丽红叹了一口气,从后面把我抱的更紧。

县城到高岗镇三十公里,如果不是路上太多的石头,骑车也用不着很长时间,但这次至少我们走了四个多小时才到家。

在姚丽红家吃过午饭,我一个人推着车慢慢回家,快走到老公社大院的时候,迎面遇上了一个算命的瞎子,我突发心思,把他拦住,要他给我算算我的婚姻状况,他找我要了生瘐八字,然后他掐着手指头,自言自语地嘟隆了几句,说道:

“小伙子啊,你的命象算上去很好,可是你命运坎坷多桀,人生大半辈子都在路途中度过,要六十岁以后才大富大贵。从妻运上看,你不能找同年人做你的老婆,那样中年你就会被克身亡。你将有两次婚姻,第一次结婚后不久你就会离婚,再婚就有点难了。”

什么屁话,我心里想,听了一半我就不想听了,连忙塞给了他两元钱,便匆匆回家了,可是这个算命先生留下的话却成了我的心结。因为我知道姚丽红与我同年,只是我大她的月份而已。

春天还没有过完,全国开始了严打整治的行动,一时间到处人心惶惶,朱主任要我这段时间最好呆在银行里,他说现在每个地方抓捕罪犯都有名额的,现在只要犯事的不管大小先抓了再说,他让我不要出去以免遭误伤。现在每天大街上都有公安局押犯人游街的事,我站在三楼办公室的窗前就可以看到,这些犯法的人大部分是流氓犯、抢劫犯、偷盗犯。

夏天的时候,县里招开公审大会,一百多个犯人被押上审判台亮相,三十多名罪大恶极的犯人被处决。我跟去刑场的时候没有看到枪决的场面,但是我看到拖尸的车子上,那些死人堆满了车箱。

姚丽红毕业了,她争取到了学校分武汉的唯一指标,分在了武汉肿瘤医院上班。我知道她的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到了她要走的时候,这个时候我才明白那天我们骑车回老家,她问我的那些话应该是她试探我的想法,想知道我爱她有多深。她没有告诉我什么时候去上班,但是我从庚妈那里知道了她动身的时间,我赶到车站的时候,她已坐在了车上,见我的到来,她下了车,站在我的面前只说了一句话:

“对不起!”

本来我怀揣了一张我觉的自己最满意的一张着了色的照片,想送给她做纪念,但是我没有拿出来,我也只回了一句:

“没什么对不起的,祝你好运!”

望着慢慢消失在我视线的车,我突然心里堵的厉害,我青梅竹马的朋友,自我懂得感情开始时,我便深信会成为我老婆的姚丽红,想不到你以这种方式从我的生活里消失。我感到人生有时无法理解到令人窒息,感到生活总是会那么地捉弄人,两个原本可能成为伉俪的一对,去武汉读书的我却回到了家乡,而在家乡读书的她却去了武汉。

但是想到那个算命先生的话,这样的时刻,我只能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

国庆节银行组织了一次旅游,去葛洲坝参观,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旅游,虽然那算不上旅游。回银行后朱主任告诉我,人事股将安排一个新员工接替我的工作,我在想,我的工作将何去何从?但是我想到一个月前职工大会上郭行长不点名地骂我,我预感我的前途大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