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这具身体的原主还在,因某些原因遭遇和自己父母分离十七年,怕不会轻易相认。可这对萧然不同,既是占用了人家躯壳,对原主本身的家庭却算不上排斥。
最重要的是......萧然看着宫珺的脸。因为这张脸,萧然想,她让自己做什么,自己都是愿意的。
女儿不仅认了自己,还愿意与自己回宫,宫珺已是心满意足。可当萧然问起她爹回不回去时,场面却一度陷入尴尬。
宫珺眼睑微垂:“你......跟我们回去吗?”
“咔擦”一声轻响,那是院中的枯枝被刮冷风刮断了。
“抱歉。”怀寂叹气,“我不能回去。”
“我知道了。”宫珺轻轻点了点头,面上又浮了抹笑摸了摸萧然脸蛋,“说了这样多,你该累着了,先进去歇会罢,我们过两日便回宫去。娘......还有些事,晚些再来看你。”
萧然忙道:“不如缓些日子?我的师父近日便会来此,我有东西交给他,而且回宫前我想回镜城一趟,看看的我的......干爹。”
宫蕊拍了拍她的手:“你干爹养育你这样多年,到时娘与你一起,当面好好谢谢他。”
萧然同意,却听宫蕊道:“方才那位汪公子,娘觉得甚好。”
萧然眉毛挑了挑,会错了意:“甚好?哦......可是他有心上人了。”
“娘不是这个意思,”宫珺笑了笑,“看得出那位汪公子是个有主意的,对你也不错。娘是希望你问问他,是否愿意回到朝堂之上,助你一臂之力。”
萧然微怔。汪昱定然是会回西梵的,可为何娘让他助自己一臂之力?自己回去究竟是做什么的?
她不敢再想,点头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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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手轻轻扣了扣门,柳飞花打开见是萧然,面上一喜,“萧”字刚出口忽然收回,张张嘴支支吾吾地喊了句“公主”。
萧然在她脸上刮了一下,笑吟吟道:“你我情同姐妹,我是公主的话,你不就是小公主?别生分了,之前怎么唤我,如今依旧。”
柳飞花被她一番话撩得小脸粉红,萧然却转身看向汪昱,笑意淡了些。
“你都知道了?”
汪昱淡淡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不早说?”
“我怕你想多。”
“想多是我的事,说不说却是你的事。”萧然叹了口气,“虽说你只比我早一晚上知道,可我还是希望当发生什么事情时,不管好的坏的,你能第一时间和我说。”
汪昱难得静了静,半晌道:“我以后会注意。”
“不过你说的对,我确实是个容易多想的性子,说出来难免会伤了感情,但我相信......”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汪昱打断她,“索性现在都说出来,免得日后心存芥蒂。你我初遇并非我刻意为之,只能说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众人命格除你之外皆有算法,我相信自己不会算错。”他顿了顿,掀起一抹狂妄,“一如我七岁之时。”
两下说开,彼此坦诚相照,皆是松了口气。
“收拾收拾,”萧然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回去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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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说着要搞事,心里却不知道改怎么搞的萧然有点迷茫。
自己今后究竟要做什么呢?
为了那张脸,她答应了进宫,难道以后的日子要在宫里度过?勾心斗角?争宠争权?嫁人生子?
既然要做,便要做到最好,至少要把大事的决定权握在自己手里,不能被别人左右。
萧然打定主意,推开门。宫珺已经离开了,而怀寂正立在院中,像是在等她。
方才宫珺一番声泪俱下,让萧然自是感动不已,相比之下,怀寂的表现倒显得有些冷淡。此刻他目光看来,多了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爹,”萧然乖巧地喊了一声,走上前去,“您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怀寂动容,原本俊朗的眉眼更加清晰起来:“该说的,你娘与你说的差不多了。但我依旧想问你一句,宫中诸多是非险恶,你是否依旧要回?”
萧然点头:“我会保护好自己。”
怀寂轻叹一声:“你既心意已决,我便不再劝阻。若是有一日,你觉得累了,或者遇上什么麻烦,回来这里......爹定会你周全。”
若是之前还对这个爹无感,此刻听了他这一番话,萧然喉咙像是被什么堵着,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重重点头。
怀寂抬起手,犹豫了下,还是放在她不停点头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萧然点头动作瞬间就停了。头发被揉的有些痒,萧然却舍不得躲开。
因为,太温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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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里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此刻人基本都还守在长墙外,长明寺内反而空了下来。离沙揣着萧然交代立刻送往镜城的暖玉匣,一路无人,就在快要走出长明寺时,他脚步一顿,目光骤显凌厉:“谁?”
一阵树叶窸窣声,雷风从树上跳了下来,拍了拍灰,丝毫没有被发现的惊慌:“可算让我蹲到你了。”
离沙未动,她便绕着他走圈子,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个仔细,在绕到他身侧时,忽然迅速出手朝他鬓边撕去。离沙反应极快,抬手一挡,身形向后退了几步:“姑娘要做什么?”
被对方灵活避开,雷风只得悻悻甩了甩手:“别以为戴了张皮我便认不出你。六个月前,来风雷镖局的就是你罢。”
离沙心中一紧,听她接着道:“当日听你所说,是我救了你家主子?可我那几日正巧被我爹关了禁闭,未曾出门。”红衣女子向他逼近,眼睛愈发明亮,“而你现在这般护着萧然,想必也是你家主子授意,这么一说,当初你家主子是错把我当成萧然了?”
这番推论虽有纰漏,但十分也猜对了七分。离沙飞速盘算着,自己该怎么说才好时,冷不防听女子问道:“你有家室了吗?”
“没有。”离沙脱口而出,说完自己一愣,红衣女子面上染了点红:“没有啊......真好。”
雷风双手背后,又朝他走近一步,离沙退无可退,眼睁睁看她离自己越来越近,心脏扑通扑通实在受不住了,急道:“姑娘,你.......”
“那日你带着箱子来答谢,我差点以为是聘礼。”雷风停下,距离沙不过一尺之距,又大又亮的眸子定定地望着他。
“你要不要,再聘一次?”
她缓缓抬手,指尖贴上了男子耳侧,离沙没再反抗,任她将脸上的面具揭开,露出原本清俊的脸来。
“姑娘厚爱,在下......受不起。”他向她抱了一拳,深深弯下腰去。
雷风一窒,随即轻快道:“刚才和你开玩笑呢。”离沙起身,看她指尖还捏着那张皮具,不忍再看她此刻已经黯淡的眼睛。
“在下尚有要事在身,姑娘......请便。”
说完侧身便走,雷风头也未回,也未做任何阻拦。待身后脚步声渐渐低了,她忽然大声道:“你还回来吗?”
离沙停下。
这一声,破釜沉舟,这一刻,背对而立。
应或不应,决意已定。
他语气坚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