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个原因。”顿了顿，孟炎回道：“我拿着游龙的墨印假冒墨衣卫…主要是为了给他还愿，毕竟我欠他一条命，答应他的承诺我必须做到。但你也知道，我毫无背景一届屁民，连神授者都不是，怎么可能见到张大人呢？不瞒你说我甚至连游宋都回不去。所以…我只能散布自己是墨衣卫的消息，让你们主动找上门来。”孟炎如是道。

“所以这就是你搞得众人皆知的原因喽？”王宁摸了摸下巴。“行吧，你继续。”

“第二个原因…是私心。”孟炎苦笑了下。“说实话，卷入游击军这件事后我就已经身不由己了。从那时候开始直到现在，我就一直陷在德兰的事情里无法自拔。当然，这也是我自己的原因，我想出人头地，我想财富满贯，我想大权在握。为了这些私欲，我利用自己伪装的身份，在德兰一步步向上爬。”

“哼嗯…”望着孟炎的眼神，王宁没说什么话。

“假扮墨衣卫确实是我的错。我承认。但…我并没有造成任何损失或者破坏。我帮助游击军脱险，找出了出卖消息的叛徒，帮助德兰人打赢西部战役，毁掉了西迈城，帮助大公查出了走私的案子，一切的一切都是对德兰，对朝廷有利的…”

“可以了。”王宁抬手打断道。“你这段时间的经历，我都知道。这是我们的基本工作，不需要你再重复一遍。孟炎先生，我很想告诉自己你说的都是实话，因为确实只有很少的人知道游龙这件事。但你这故事里奇怪的地方还是太多，让我无法不生疑。”王宁缓缓拉开车帘，窗外等待已久的阳光蜂拥而进，顿时照亮了整个车厢。“所以我需要更详细地问你一些问题。希望你如实回道。”

“好，你问吧。”孟炎坚定地点点头。

“第一点，你说你是在边境被维拉斥候抓过去的。那么，你当时为什么会在德兰边境？更远一步说，你之前到底是什么身份？”王宁如是问道。

“我是…走私犯。”孟炎盯着王宁回道。

“哦？这可让我有点意外……”王宁缓缓摸了摸下巴。

“去德兰边境…是走私东西给维拉领那边商人的。你可能不知道，其实在德兰和维拉边境的某些地方也有地下贸易存在。塞拉帝国不像咱们游宋那么繁华昌盛，而且它对外，包括对自己属国维拉领都强横独断，所以维拉人对德兰的很多物资，尤其是游宋来的商品家什也眼馋啊，他们当然可以通过战争和劫掠抢回去，但战争不是时时都有，所以在歇战期间…就有了走私商贩活动的空间。要知道，这买卖的回报是实打实的。这么高的利润放在这里，总会有人铤而走险来经营。就比如…我这样的人。”喉咙动了动，孟炎继续说：“我是北疆寒州人，无父无母的孤儿。早年在村子里喝百家奶，吃大家饭长大。但后来朝廷开始北建后，我们村子就被工部接收夷为平地了，我跟着北建后出来的流民满世界转，挨过饿，挨过打，受过苦。后来靠着一点口舌和脑子进了茶马帮，算是找了个临时的归宿。”

“茶马帮…”王宁看孟炎的眼神稍微变了些。

“你也知道，茶马帮就是干走私的…私盐，私茶，私金，都是杀头的买卖。有一次事情出了意外，一支队伍被官兵抓了，我这样的马仔被推出来成了队伍的背后老板，就是替罪羊嘛。幸好带我的老大重情义，在我被朝廷通缉后用茶马帮走私的渠道把我送到了德兰。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说回不去游宋的原因了。我从村里出去后一直用的化名，因此孟炎反而就是我的真名。”

“所以…这也解释了你为何能这么快就能把德兰人的走私给挖出来，因为你本身就是干这行的。”

“没错。”孟炎旋即点点头。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让一切事情都能串起来，让一切听上去都合理起来。虽然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茶马帮跟德兰走私有没有关系，但他知道王宁肯定也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王宁点了点头，看起来孟炎的话对他产生了说服力。“你继续。”

“好。”清了下嗓子，孟炎继续开口：“逃到德兰后，我继续干起了老本行，走私。只不过这次变成了在德兰边陲和维拉人走私。而上一次出活跑到了维拉领境内，结果就遇到伪装成商贩的维拉斥候。他们当时应该已经开始对游击军团和南境军团布置埋伏了，所以伪装成商贩来拐人估计就是战前打探情报。但因为我是游宋人，出乎了他们的预料，所以就准备带我去铁砧城关进大牢严加审讯，套出更多有关游宋的情报。如果抓到的是普通德兰人，我猜就是原地审问后然后直接给埋了。因为抓我那个队长说过我‘有幸能多活几天。’再之后就是在树林里遇见游龙，发生的事你也都知道了。还有就是，那几个斥候在押送路上的交谈里透露了大量有关维拉军队行动的消息，毕竟我在他们眼里已经是砧板上的鱼了，哪还有避嫌的道理。我就是靠这些消息才带着游击军逃出生天，之后还咬定德兰军队里出了叛徒。说什么星象术那都是假的，骗他们玩儿的。”孟炎带着有苦难言的表情诉说着。而仔细聆听的王宁则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能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反而说明…他信了。“把游龙的尸体埋了后，我就往北试图回德兰。但这地方我人生地不熟，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幸好后来遇到一个来砍柴的维拉农民，我骗他说我是玉兰人，然后给了他一些钱，那些伪装成商贩的维拉斥候还真带了不少钱，也是实诚。最后这个老农带我回了村，就是大谷地村。其实想来也挺危险的，当时我又累又饿，完全没有反抗能力，他如果要对我劫财害命的话…也就没后文了。所幸天不绝我。在他家留宿了一晚，第二天…就碰上率队攻来的玛兰将军，之后的事儿你也都知道了。”孟炎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不，全编了出来。

“…”听罢王宁竟然陷入了沉默。良久后，他开口道：“这么说…你是真的不懂星象术喽？”

“其实…多少也懂一些。因为我曾经看过天玄奇微。但懂不代表就会用啊，我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才假称自己会的。毕竟我总不能告诉马兰将军，说我是个走私犯，我从维拉斥候手里拿到的情报吧？那她能信我才有鬼。”孟炎无奈地回道。

“那西部战役时候的事情呢？预见到维拉人针对大营的斩首行动，又带人北上精准切断水源协助攻城，这些你又怎么解释？”王宁继续追问。

“西迈城有地下网络我很早就知道了，因为我曾跟西迈城来的维拉商贩打过交道，他们很多货就是通过地底通道偷偷运进城内的。而且我真不是预见到他们的斩首行动，我只是猜测有这个可能，所以让玛兰将军留了能够随时调遣的预备队，以应对不时之需。后来的及时增援也是多亏了这预备力量，不然就麻烦了。我说自己通过星象术预知到的也就是个借口而已。至于北边的河流…是我研究地图时候发现的。你可能不知道，我对水文地理还是有些研究的，北方那条河我研究过后发现应该是整个西迈地下暗河水道网的某一截地上部分，所以才萌生了去把它截断，看看能否降低地道内水位的想法。也因为只是一个猜测，所以我才遮遮掩掩的，事后成功了又把它说是星象术的成果，那也是为了进一步博取元帅他们的信任啊。”孟炎解释道。

“哼嗯…我知道了。”王宁点了点头。“就算你骗过了玛兰，骗过了马尔斯…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能连何进也骗过吗？”王宁的目光也跟着锋利起来。

“我骗过何大人了？”然而孟炎却反口问道，甚至露出一丝激动的神色：“何大人他亲口告诉你的吗！那太好了，没想到我在何大人面前竟然也没露馅，太好了。”话毕孟炎故作安心地长舒一口气。他明白王宁问这话就是为了进一步试探自己，所以自己干脆来个后发制人。

“看来相比较干走私，你更应该去当个戏子啊，孟炎先生。”王宁则笑了下回道。见他这样绕开自己的回问，孟炎心里大致也有数了。话毕，王宁手伸向腰间，伴随呲啦一声响动拔出一把锐利的匕首。看到这闪着寒光的锋刃，孟炎顿时就吓得额头上冒出来冷汗。

“你不用害怕，孟炎先生。”一眼就看穿了孟炎的惊恐，王宁适时又笑了下。“我本来还有两个问题要问你，但你刚才的话里已经包含有它们的答案了。”他的目光再次直视向孟炎。“虽然很难以置信，但…在我没能戳破谎言前，我选择暂时相信你的说辞。”说着王宁的匕首伸过来，挑开了绑着孟炎的绳结。

“啊…”感受着重获自由的肢体，血液流动冲击带来的酥麻和深痒，孟炎忍不住舒服又难受地呻吟了一声。

“既然你还算配合，我也就不继续绑着你了。当然喽，如果你有一点想要逃跑的意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希望你不要浪费我的信任，孟炎。咱们这一路还长着呢，而路上发生的一切…都会影响到天京后你将要面临的遭遇，你应该能明白这个道理。”王宁拿起旁边的水袋递给孟炎，然后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