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红烛泪尽
作者:颜灼灼      更新:2019-07-29 03:44      字数:3175

淑妃的永宁宫内,红烛泪尽,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花摇摇晃晃地冒出了缕缕青烟,室内立时暗了下去。香雪赶紧重新点燃蜡烛,忽明忽灭的烛光映着淑妃冰冷惨白的玉容,眼角隐有清泪,泛着寂寥的光,流下来,和额角的汗混在了一起,“我就像这红烛,泪尽一生”,淑妃凄凄哀哀,“黄菊开时伤聚散,曾记花前,共说深深愿,重见金英人未见,相思一夜天涯远。罗带同心闲结编,带易成双,人恨成双晚,欲写粉笺书别怨,泪痕早已先书满”。

“娘娘……”,香雪轻声饮泣。

“皇上驾到——”宫外的响声惊扰了这份被愁云惨雾笼罩的宁静。

“皇上,皇上来了!”香雪一时惊慌失措,皇上太久未曾踏足永宁宫,她几乎忘了如何接驾了,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爱妃,朕来看你了”,朱厚照注视着淑妃那张被凌乱的秀发半遮掩的脸庞,苍白、憔悴、毫无生气,他伸出手,将她额前的一缕发丝轻轻拂向脑后,他心里被一份朦胧的怜惜与酸涩所涨满了,他的眼光变得非常温柔,温柔而深刻,细腻而专注。

“皇上能来看臣妾,臣妾死而无憾了”,淑妃说完剧烈地咳嗽起来。

“爱妃,是朕忽略了你,今后会好好补偿的”,这是朱厚照的真心话。

淑妃凄然一笑,“皇上,臣妾请皇上来,是有两个请求。”

“你说吧”,朱厚照深深叹息。

淑妃道:“臣妾自进宫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乡,恳请皇上在臣妾亡故之后,派人将臣妾的遗体送回刘家庄,常伴父母身旁。”

朱厚照叹了口气,点头道:“这个朕准了,另一个请求呢?”

淑妃道:“安宁公主入宫后,与臣妾一见如故,臣妾看得出公主满腹心事,在深宫中很不快乐。臣妾只求皇上一件事,不要让宦官为公主挑选驸马爷。”

“为什么?”朱厚照一向宠幸宦官,自然有些不悦。

淑妃道:“皇室有规定,公主的婚配,只能选择民间英男子,不许文武大臣的子弟娶公主为妻。但是历来为公主牵线搭桥的人,大多都是宦官。遇到道德品质良好的宦官,他自然会尽心尽力地为公主挑选一个称心如意的驸马。倘若遇到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自然会从中以权谋私,这就给民间骗婚之辈留下了一个出口。皇上也不希望德清公主遭骗婚的悲剧重演,让安宁公主成为牺牲品吧。”

“那依你之见,朕该怎么做呢?”朱厚照觉得有理。

“公主自小在民间长大,也许早有意中人,皇上不妨先探探公主的口气,若是有,而且是位理想的人选,不妨成全了他们。倘若没有,可问问公主中意什么样的驸马,由公主亲自挑选。皇室的规矩也不是完全不能更改的,何况皇上向来不拘小节”,淑妃道。

“淑妃向来是最能理解朕的,朕不该冷落了你”,朱厚照心里很难过,“好吧,你的两个要求,朕都答应。你安心休养吧,朕明日再来看你。”

皇上走后不久,朱玉簟来了,是淑妃派人前去请她的。

“娘娘”,朱玉簟见到淑妃这般病容,泪盈于睫。

“别为我难过,对我而言,死亡是一种解脱”,淑妃伸出手轻搭在朱玉簟的手背上,“有什么心事就对皇上直说吧,别苦了自己。他已经答应我,会为你打破皇室的规矩。”

“娘娘……”朱玉簟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心中感动万分。

淑妃道:“你我相识一场,也是一种缘份。我有个未了的心愿,要恳请公主帮我达成。”

朱玉簟道:“娘娘请讲。”

淑妃将残存着体温的同心锁交到了朱玉簟手上,“如果还能见到徐霖,帮我交给他。告诉他,我从未变心,只是身不由己。”

“嗯”,朱玉簟含泪点头。

“还有香雪,今后就让她跟着你吧,这丫头自小进宫,与我情同姐妹,她是个品性纯良的好孩子,一定会对你忠心耿耿的”,淑妃将香雪托付给了朱玉簟。

谷香雪只比念月年长三岁,但看上去要成熟稳重得多,不似念月那般孩子气。她经过淑妃多年的悉心调教,知书识礼、随分从时、善体人意。朱玉簟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容貌丰美、善良聪慧,温柔贴心的姑娘,自然是答应了淑妃的要求。

淑妃等不及看到清晨的第一道曙光,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香消玉殒了。她走得十分安详,所有的悲伤、无奈、痛苦都在那一瞬间与如花的生命一同消逝。

窗外,夜色正缓慢地布开,夜雾从窗口涌进来,与永宁宫内一片呜咽之声交织在一起。朱玉簟将同心锁紧紧贴在胸前,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襟。

朱厚照实现了淑妃的遗愿,命人扶棺回山西大同府刘家庄。朱玉簟面见父皇,说自己和淑妃相识一场,希望送她一程,朱厚照叹息着答应了,朱玉簟便和香雪随护送灵柩的队伍同行。

“不知道那个蒙古公主回去后怎么样了,唉,为什么有情人总是难成眷属,蒙古公主这样,淑妃娘娘也是这样……”薛纤云双手托腮,唉声叹气。

“好啦小云妹妹,你就别为人家的事瞎操心了,还是早日为自己寻个如意郎君吧”,赵丹萱发现薛纤云的眼神已不似最初认识她时那般纯真无邪,而是夹杂了些许忧郁和迷惘,便稍作调侃,试图调整一下她的情绪。

“我是不指望能觅得如意郎君了,其实一个人清清静静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的。倒是萱姐姐你是女中豪杰,应该找位文武双全的伴侣,携手笑傲江湖”,薛纤云很真诚地说道。

赵丹萱讪然一笑,“除了你哥哥,我还能接受别的男人吗?”

“可是,哥哥对玉簟姐姐一往情深”,薛纤云略一犹豫,还是实话实说。

“我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我看得很清楚”,赵丹萱自嘲地一笑,“可是,我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了”。

忽闻外面有人说话,似乎来了访客,李沧浪极少待在府内,赵丹萱赶忙起身,欲出外迎客,走出房门见薛寒秋也正朝大门走去。

来人是仙客来山庄的主人高声远,手摇折扇,风流倜傥。

“原来是高大哥”,薛寒秋施礼道。

“薛贤弟”,高声远回礼,“在下是有事来找朱姑娘的。”

“玉簟外出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高大哥如有要事,小弟可代为转达”,薛寒秋道。

“这个……那在下还是等朱姑娘回来后,再登门拜访吧”,高声远面露难色。

“你这人也真是的,我们都是朱姑娘的朋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怕我们知道吗”,赵丹萱一听沉不住气了。

“萱妹,高大哥远来是客,不得无礼”,薛寒秋制止道。

这会儿高声远打量起了赵丹萱,微笑道:“姑娘眉目如画,眉目间透着一股逼人英气。如果将朱姑娘比作高贵冷艳的海棠花,姑娘你就是那玉肌水灵的莲花,有迎骄阳而不惧,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

“哼,油嘴滑舌,一看就是纨绔子弟”,赵丹萱柳眉一耸,满脸冰霜,心里却有些喜滋滋的,还是头一回有人当面这样夸自己,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哪个女孩子不喜欢被人欣赏?

“薛贤弟,看来我不太受欢迎,还是先告辞了”,高声远觉得没趣。

“舍妹脾气不好,高大哥不要见怪”,薛寒秋打圆场道。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高声远笑声爽朗,他合上折扇,两手在胸前握扇抱拳,尔后翩然离去。

这天国舅府实在很热闹,宾客接连登门。走了高声远,又来了江彬。薛寒秋等人到京城后,对江彬仗着皇上的宠爱兴风作浪早有所闻,见他突然上门,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不知是祸是福。

江彬笑容满面,“薛大侠,承蒙两次仗义相助,江某已备下薄酒,想请薛大侠和几位江湖上的朋友到府中畅饮”。

薛寒秋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算得上是江彬的救命恩人,当日在驿馆情况危急,理应出手相救。他本不愿与这等人来往,玉簟又不在身边,无法询问她的意见,一时拿不定主意。

正巧李沧浪回来了,他捋须一叹,悄声道:“此人得罪不起啊,万一他在皇上面前告一状,你和玉儿就彻底没戏了”。薛寒秋遂忙道谢应允。

江彬又邀请国舅爷一同前往,李沧浪皮笑肉不笑地推说老人家近日身体微恙,需要在家静养,心里痛骂,“你这奸贼,与你同桌吃饭,岂不坏了我的胃口”。

江彬根本没将这个国舅放在眼里,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当晚江府的宴席上,山珍海味,美酒佳酿。

薛寒秋和薛纤云、赵丹萱一同前往。刚落座,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人自外头进入,只见他面质如玉、容光焕发、气度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