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暗下来，我又冷又饿，嚼了几根麻花，想把啤酒扔掉，但又觉得可惜，便用牙齿咬开啤酒一仰脖子喝了个精光。翻了下通讯录，我查到有一个叫刘义龙的河南人曾和我有过交往。赶到义马见到刘义龙时，才发现自己这样急着见我这个一面之缘的朋友是来借钱的。按照刘义龙家里人提供的联系方式，我很快找到了刘义龙。两个人见面后，我才发现刘义龙像自己一样落拓。在义马市一家叫“红玫瑰”的歌舞厅对面的小酒馆里，两个人喝着劣质的酒，吸着劣质的烟。
义马是一个又脏又乱的小城市，小煤矿一个接一个开，也分不清哪里是城哪里是矿。刘义龙说他在那次北京玉泉宾馆笔会之后就下海经商了，现在捣腾煤炭生意，钱是赚了不少，但都是别人欠他的帐，他也欠别人的帐。别人找他要钱，他也就只有找别人要钱。这么多年他差不多就是这样生活的，总是在围着一个“钱”字转。这一次来义马就是来要帐的，钱没有要来还被别人揍了一顿。我把自己的状况和遭遇告诉刘义龙后，刘义龙把眼珠转动几下说，不如咱们一块去山城，我也想到那里看一下有什么生意可做。于是，两个人朝义马火车站赶去。要等到天亮后才有车次，我和刘义龙便在义马火车站旁一家小旅馆里安顿下来。
寒风漠漠，铺着四张床铺的房间里已住了一个旅客，女老板打开房门时，那名旅客依然鼾声大作。窗户透着阴冷的寒流，被褥潮湿得能捏出水。我怎么也睡不着，便一支接一支不停地抽烟。刘义龙很快像那名旅客一样发出鼾声，这令我很懊恼。辗转反侧，身上的烟都抽光了，我带着对张思雅的几分思恋进入梦乡。睡梦中，我觉得刘义龙在翻弄自己的东西，很想睁开眼睛，但眼皮沉重得像两道铁闸，等到刘义龙叫醒我时，才发现已是开光大亮。两个人踩着冰雪到一个水池去洗漱一番，便开始了我们的旅行。
车到襄樊时，夜幕垂落下来。远远看到一个身背旅行袋秀发飘逸的女子，也许是因为她的身材过于高大，从站台到她蹬上车厢，我的目光一直被她拉弯着，内心深处像有一朵温床上的花朵在悄悄绽放，痒痒的，怪怪的。我自嘲地点上一支烟，暗笑自己真是心里想长草了。
那女子进入车厢后竟径直朝我和刘义龙走过来。
我有一种心旌旗摇的感觉。多美的一个襄樊女子呀。艳慕之辞差一点就脱口而出。襄樊女子把包御下后就一直笑灿灿地立在我的身旁，她的身后是比肩继踵的人流。车子启动后，襄樊女子便歉意地让我站一下，她麻利地从茶几下拉出旅行袋。起初我以为她是一个搞艺术的大学生，心想自己已坐了这么久，让她坐一下看一会书也是一件美事。美人美事就近在咫尺，飘逸的秀发随起伏的身躯翻扬，有一股淡淡的馨香，令人陶醉。我自认是一个好色不淫的男人，也不想把自己标榜成柳下惠们，没办法，少小喜欢舞文弄墨，即便现在已至不惑之年，也总是为才子佳人的故事感动得潸然泪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每个人爱美的方式是不一样的，我有欣赏美的怡情雅兴，就像品一杯好酒，只是我没有一饮而尽的豪放而已。能闻到酒的芬芳，能浅尝辄止，已心满意足了。一路上刘义龙笑他几次不太像个男人，刘义龙说，不嫖不赌，对不起父母。我早已对刘义龙怒火中烧，心想，不管怎么说，你刘义龙也算是个文学爱好者吧，几年不见，怎么现在变得如此俗不可耐呀。
这一次去山城我是很乐意的。
山城的合川在南宋时被称为合州，蒙哥就是在攻合州时被南宋守将用火炮轰死的。有这一次去山城的机会，我很想到合川实地去看一下。襄樊也是蒙古人与南宋交恶的重地。蒙哥就是在攻打襄樊这两道大门未果的情况下，才沿江西去，想绕道金沙江取道大理攻打南宋的。只是在攻打合州时毙命，才引出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争夺汗位的内讧。不惑之年的忽必烈和其兄蒙哥一样取南宋必先打开襄樊这两道大门。战事历经16年，蒙古人终于攻占襄樊，据史料载，襄樊一役，守城将士誓死不降，出现很多可歌可泣的故事。这些都已被我写入成吉思汗和忽必烈大帝书中。已经坐得很久了，我很想把座位让给眼前这个萍水相逢的襄樊女子，也很想向她这位“搞艺术的大学生”卖弄一下文才。
刘义龙见我有些心猿意马，便和襄樊女子答讪到：“坐吧，给你让位的是个作家哩。”襄樊女子笑着说：“谢谢，我不想坐，只是想把包放到行李架上。”襄樊女子说着先是打开旅行包，从里面掏出几瓶子矿泉水和几根火腿肠，接着又掏出一些口香糖、花生米和香烟、二锅头之类的小物品，然后，她便收拾好旅行包，脱去鞋子站在我坐过的座位上，干净利索地把架上整理一番后放上自己的旅行包。襄樊女子很熟练地把她放在茶几上的物品收拾到一个盒子里，之后，她便开始了叫卖：“香烟瓜子花生米，矿泉水饮料二锅头，口香糖火腿肠都有了。”
望着襄樊女子溶入车产道人群中的背影，我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如此气质高雅的女子，转瞬间变成一个锱铢必较的小商贩，多少有点大煞风景。刘义龙见我瞠目结舌的样子，便笑着拉他坐下点上烟。过了许久，我还是不想接受眼前这个事实。眼前的烟雾轻轻地升腾，又慢慢地消散。我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虚无，所有的人都显得如梦似幻，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也有些不大真实。一支烟的工夫，襄樊女子便挤过来补充物品。
襄樊女子好像一条鱼一样在人群中穿梭着，她的叫卖声不大，但我听起来却非常刺耳。
山城终于到了，和苗大年联系上以后，我还是浮想联翩，觉得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像襄樊女子那样洁身自好自食其力地去赚干净的钱，的确是让人有些感动的。
走在山城的街市繁华街道上，不一会儿，我就大汗淋漓了。
“刘义龙，这个地方总是像在爬山。”
“要不，怎么会叫山城呢。老王，在你们一马平川的黄淮海大平原上，没有这样的景致吧。”
“不，我下派的地方也是有山的，只是没有这里山多雾大。”
刘义龙笑着点下头，看了看天色说：“是的，这里是山多，雾大。老陈，天都快黑了，你约的人怎么还没有出现？”
我说：“没有事的，他们一定会来的。”
又等了一会儿，苗大年、苗子腾、张思雅果然如约而来，和我们见面后，天色已经很晚了。刘义龙把一个被他称作熊政委的军官介绍给大家。苗大年的儿子苗克义也被熊政委叫来了，父子想见，苗大年显得有些激动。一阵寒喧过后，酒宴就开始了。熊政委朝我朝去手掌晃动一下说：“王书记，你今年有50岁了吧。”
几个人都被熊政委的开场白说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