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波动的内心
作者:七落      更新:2019-07-29 06:19      字数:2813

当我渐渐地得知你心里面那曾经埋藏着的冗长而又繁重的疲倦,你抬起头眯着眼睛对我释然的笑。好像是早就已经干涸了的海水,就还是要在汹涌的波涛声中寻找那些早已不复存在的莫名情愫。

最近天文部的解放时间都延迟到了放学后的一个半小时之外。所以凌则蕴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和白斯一同回家了。他的回家同伴暂时改换成了名叫路蒙的女生。对方是天文部的成员,同时也是经常跑到凌则蕴教室外询问他“今天晚上可不可以一起回家”的那名“勇敢”女孩子。

两个人一同走在明明灭灭的路灯下。女孩子噼里啪啦的讲着各种话题,偶尔还会弄出两个很寒很寒的冷笑话,以至于凌则蕴连想要晕倒的冲动都冒了出来,幸好最后拼命止住了。他先前对身旁女生的朦胧的好感,就在她的几个失败的冷笑话中烟消云散了。

偶尔,他也会瞥一眼女孩儿柔软的眼角与眉梢。还有那如同蝴蝶翅膀一般在脸颊上扑朔迷离的细腻睫毛。

路蒙似乎比班长要高一些吧。

但是班长的头发要比路蒙的长很多。一直流淌到胸前,风拂过来的时候,空气中一定会充溢满班长头发的气息。

辛香的。

绵远的。

花瓣一般柔软。

这么想着,凌则蕴垂下了眼,轻轻的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却没有相似的感觉。等到重新抬起头的时候,他的身形就忽然地停了下来。

“然后啊,凌则蕴?凌则蕴,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女孩儿出声提醒,却没有得到回应。她停下脚步,顺着男孩子的目光望过去,前方有两个身影缓慢地走在那里。男生走在前面,女生跟在后面,两人之间的距离像是被拉长的微妙而又清晰的荒原。

“啊,那不是尚臣恣同学……还有,白斯同学吗?”路蒙困惑地自言自语说,“不过,他们两个人怎么会在一起的呢——”

凌则蕴望着眼前渐渐远去的两个身影,呼吸一波一折。

路灯白寥寥的光。树枝班驳。

从身边流淌而过的时间,像条走廊。

——从六岁开始,就已经将一切认成是命中注定了。

——但是,这种命中注定,是指代什么呢?

——又是什么东西,将我们囚禁在了一个被指定好了的圆圈里呢?

周五的时候,两家父母又因加班而为各自的孩子留下了“晚饭自己解决好了”的字条。不用多说,凌则蕴一定会跑到白斯家里等着女生将可口的饭菜做好。他抱着靠垫窝在沙发上面看电视,忽然朝着厨房里的背影“喂”了一声。白斯探出头来说:“你饿了吧?再等等,我马上就做好了。”

“不是……”

“嗯?”

斟酌了半晌之后,终于迟疑地开口问:“那个,我说,你最近怎么和尚臣恣那小子走的近起来了?”

厨房里的白斯略微怔了一下,端着盘子的手指也不经意地晃了晃。

“哦,你说尚臣恣啊,倒也没什么。”她顿了顿才又说,“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好了,什么时候关心起我来了?”

“哼嗯,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发什么神经。”

“喂,你这态度不太好吧,别真的以为你是我‘妈妈’了。”凌则蕴不怎么高兴地闷声嘟囔着,“还有,你根本就不了解尚臣恣他的为人,所以不要轻易去下结论。”

“你今天是怎么了?”还没有听凌则蕴说完就打断他的话,“而且尚臣恣不是你的朋友么?不应该这样说他吧。”烦躁的感觉也升腾了起来,莫名的加速了膨胀的速度,“而且——我之所以会认识尚臣恣,那都是因为他是你的朋友的缘故。如果不是因为——”最后的话突然止住,然后就再也说不下去。凌则蕴也恰巧在此时重新开口。

“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

凌则蕴抬起头,慢慢地将视线移动到白斯微微愤怒的脸庞上。他望着她的头发顺着耳垂流淌到脖颈里,以及她光洁的手臂和额头。良久都没有说话。

“你倒是快点说啊。”

“那天晚上,你和他……”凌则蕴的眼神逐渐地移动到了女生的领口处,目光不可遏止地落在了白斯的胸前。蓦地,凌则蕴一瞬咬紧了下颌,飞快地转开眼睛,然后火烧屁股一般从沙发上跳起身来,丢下一句“那个,我还有事,先回去了”就推开门跑了出去。

白斯诧异的半张着嘴巴,皱着眉头念叨着“他突然跑掉是什么意思啊”。不过很快地,她的耳边就回荡起男生刚才的那一句“那天晚上,你和他”。

那天晚上,是指她和尚臣恣一起回家的那个晚上吗?难道凌则蕴看到了么?但是那又怎样?

白斯皱起眉头,眼前瞬间晃过去的是那一晚的尚臣恣。他走在她的前面,路灯的光线有些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直到最后,两人停下了脚步。

“刚刚我的朋友那么说你的过去,我很抱歉。”像是解释什么的又加上了一句,“其实她们并没有恶意的,可能表达上有些欠缺,我替她们像你道歉。”

“嗯。”尚臣恣淡淡地扯动嘴角,“我知道,我没放在心上。”

“谢谢。”

“不过她们也没有说错。”

“哈?”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他的眼睛终于变得不再深远,反而是近乎透明一般的澄澈,连栗子色的头发都纤细的飘挡在了额前,像是在海面上空流动的云。

“就像是她们所说的那样,字面上的意思。”尚臣恣侧过眼望向白斯,似笑非笑的凝视着女孩子的眼睛,“你无法想象还没有开始就结束的那种感受。就像是美丽的樱花在还没有盛开之前就全部枯萎的一样,我想你一定不会知道。”

——那是,什么意思呢?

直到现在回想起来,她也完全无法明白尚臣恣所说的一切。

可是,干吗要这么在意他的话呢。对于她来说,这个世界上一定不会有什么东西是在开始之前就结束了的。

——可是,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的东西究竟会是什么呢。

——真的会有这种东西么。

六岁起的记忆,几乎多半都是白斯和凌则蕴两个人度过的。确实是两个人。两个人一起买冰淇淋,两个人一起啃西瓜,两个人一起爬树上山,两个人一起调戏水果店里的大黄猫。那时的凌则蕴要比白斯矮上半头,所以总是白斯走在前面拉着凌则蕴的手,指尖流淌出来的是满满的保护欲望。凌则蕴巴巴地跟着,听着她说着大人口味十足的“有我在就绝对不会有人欺负你哦”的豪言壮志。

那个时候,凌则蕴的爸爸妈妈总是加夜班。小男孩整天待在白斯家里,吃饭睡觉上厕所,就连被窝都会钻进了女孩的床上。几乎片刻都是形影不离的。没有性别观念,因为还并不懂得什么是性别。

和楼里的女孩子们跳绳的时候,也会带上凌则蕴。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

白斯跳着,凌则蕴便默默地在一旁为她数。

一个、两个、三个、啊,掉了,重新来。

一个、两个……

不管是多少个,在最后的那一刻,在白斯放下手中的跳绳的那一刻,凌则蕴都会跑上来朝她咧着嘴巴笑个不停,然后将她跳出的最准确的数字说出来。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一直以来都是所有人在认为凌则蕴依赖着白斯。

但是究竟是谁在依赖着谁,却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

并不是单方面的依赖。

并不是的。

所以,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在逐渐地改变起来。像是蚕丝一般在缓慢地拨动着,却又无法将那份改变诠释的脉络清晰。

——不安的改变。

——非常非常不安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