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
李小山猛将两股几乎便要淌到他嘴边的鼻涕给吸了回去，委屈巴巴的小脸朝他姐身上凑了凑，话音里忍不住带了哭腔道：“可小山还是怕哥哥们打我，我又打不赢他们……”
“哥哥们欺负村里别的小孩时，会捏了泥团专往人身上扔……小山不怕疼，可就担心那泥浆把小山衣服弄脏脏了，回家来会被娘打。”
“姐姐，小山可不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地里？你放心，小山一定乖乖的。”李小山又吸了吸鼻子，一边拉着李小曼的袖口撒娇道。
在旁看过这情形的李小雨直忍不住扶额说道：“李小山，你跟着我们去地里还不是一样地玩泥巴，你那衣裳又会干净到哪里去？且这天气不定的，别瞧着现在出太阳了，或许等咱们刚到地里便洒起了雨，你去了只会给我们添麻烦……”
李小山听得他二姐这般逗弄于他，小脸紧跟胀红起来，豆大的泪珠子是说掉就掉。
“你二姐说得是。”李小曼温和一笑，轻抚着弟弟的脊背说道：“要是阿婆的几个孙子还敢欺负你，你便用你现在跟姐姐哭诉的神情和语气，将事情的原委告诉阿婆。”
“啊？”
李小山迟钝地张了张口，回头瞥见他二姐那捧腹大笑的模样，终才意识到李小曼说的并不是什么好话，只其面色偏还正经得很。
“姐……”
李小山微瘪的小嘴发出一长阵的闷哼声，而因他不停地摇动身体以示“抗议”，这闷哼声便断成了几个小节，实在是聒得人脑仁疼。
李小雨口中轻“嘶”了声，赶忙将自个儿的耳朵堵上，可李小曼却不过轻皱了皱眉，看向弟弟的眼神柔和得没有半分脾气。
她是想让弟弟先缓过这头情绪，再好生劝他去阿婆家的，只此时江二娘已寻了根竹竿出来……
“李小山，你且还哭！你要是学了野兔缩头，我便直接将你当了那野兔子脱了皮，再扔到阿婆家里去。”江二娘叉腰站在门前的石坎上，拿竹竿指着李小山的方向吼道。
李小山这回当真怂了，闻言立时便止了哭声，朝他姐背后躲去。
“娘又不是真要脱你皮，你躲什么躲？”李小曼轻笑着，稍稍侧身便重新将弟弟拉回到自己跟前。
她揉了揉弟弟的头，开着玩笑话道：“我们也都瞧出你胆小了，你若觉着跟阿婆告状不顶用，大可回家来告诉你二姐，你二姐定会直接拿过家里那把专扫浆泥的竹扫帚，去打那些个欺负你的人。你说好不好？”
李小雨但听着话题转到了她这里，而她姐话语间并未将她说得如何豪气干云，反倒显得泼辣异常，不禁气笑出声，对李小山招手说道：“听见没，若是被欺负了便回来告状……”
“可是姐，哪有你这样教小孩子的，再说我追着那些个狗崽子打的事已经过去多久了？你再提及，我的面子可就真的挂不住了。”李小雨摊手说道。
“我才不会回来找二姐替我出头呢！”李小山仰头气哼了声，眨巴了眼睛说道：“若二姐真将哥哥们打了，阿婆岂不难过？若连带着阿婆以后再也不愿带我了怎么办？”
江二娘闻言，心中情绪不由得复杂起来……许更多的是宽慰吧。江二娘眯眼笑了笑，眼角的细纹扯作了一处。
儿子还不满三岁，心思却已是这般敏感……
李阿婆家的两个儿媳上门来为难的那一晚，李小山是早就睡着了的，家里人亦没有跟他说过这些，可李小山之后却从父母的对话中明白了一些事。
比如，他觉着自己在阿婆跟前已是难得听话了，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的爹娘竟还忙着给阿婆送东西，李小山原以为家里是担心他调皮捣蛋给阿婆惹麻烦，却不曾想……
“阿婆那么喜欢你，怎么会不愿意带你呢？”
李小曼心里酸酸的，话音却愈发地柔和，“便是因为阿婆待你好，哥哥们才会小心眼了对你使坏，所以小山也要试着对哥哥们好些。那样的话，哥哥们以后也会像你二姐一样护着你的。”
李小山想起自己在阿婆家时，因怕几个捣蛋哥哥来找自己的麻烦，所以对他们一向是能躲便躲的，可人还是找上了门。他心里略有些发怵，可李小曼却又这般说……
“当真？”李小山再次歪着他的小脑袋问道。
李小曼认真地点了点头，接着才问道：“那你现在愿意去阿婆家里么？”
李小山皱巴着小脸，终还是应声下来。
……
连日的暴雨，不知将多少黄泥挟裹进了山脚下的那条拖罗河中，而随着泥团的分散、溶解与混杂，平日里清澄澄的河水竟有了一种声势浩大之感。
李小曼这会儿做活做得累了，便把锄头放倒在地埂边上，当个歪斜凳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没有停息的湍流声在她耳畔响动，便似发狂的山风吹过林梢般，李小曼渐渐听出了几分节奏感来……
她似乎在怔怔地放空着自己的脑海，可实际上却又想着许多事情。家中所面临的难题多是外在的，解决起来十分被动，且处处受限。李小曼思来良久，却依然没有办法理出个头绪来，偶有灵感忽地窜入脑中，也很快随了那河水的响动声迅速流走。
“今年玉米的天花难得抽出来，秋来的收成怕不见得怎么好，一家子连最基本的裹腹都难以保证……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得多存下些粮食。”李小曼低眉暗自思量。
便在这时，她背后传来了一道清唤声，“小曼，你家可带了水来？”
李小曼偏过头去，见是长田叔家的大儿子宝树叫她，这才回过神来，应声道：“是掺了酸腌菜的，你要么？”
“要，要……”李宝树站在上面那块坡地的地埂边上，连声说道。
少年笑眼弯弯，露出一对洁白的虎牙，但瞧着李小曼朝她家放篮子的杉树下走去，便跟着从那高高的地埂上跳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