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瞧着溪边没有路可走，只能沿水而上，李小曼索性将鞋子脱下，扔在篮子里头背着，接着卷起裤腿，从旁捡了一根干树枝杵着踩入水中。
满山的苍翠倒映在清澄的溪水里，亦将李小曼的衣裳浸染为绿，而因着她动作轻缓，整个人仿佛也融入了这空静的山景之中。
几缕从树隙间渗落而下的日光，被流淌的溪水搅碎成片片光斑，折映在李小曼那张苍白的小脸上，竟平添了几分生动明媚，仿佛莹莹地泛着一层珠光。
“嘿！”
女孩儿朝光斑所落处一个猛扎，激起水花数星，直将她的头发给溅湿了去，可她此刻却是顾不得这些，只定定瞧着手里那只黑乎乎的、长得似癞蛤|蟆一般的东西，琥珀色的眸子里渐泛出一抹奇异的光彩。
“哈哈……”
山壑里响起了一长串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原来是只石蚌！想来这条小溪的石壁里还藏着些，且将能寻到的都把它给摸回去。”李小曼笑眯眯地道。
丑兮兮的石蚌眨巴着眼，显得十分惊惧，只一边又将李小曼的手指紧勒住，似乎带了几分威胁的意思……
李小曼心下笑它蠢笨，愈不敢松开自己的手，只担心这石蚌重新跳回水里，再想去石壁里摸便要多费工夫了。
她往背篓里抽了根虎头草出来，小心翼翼地将石蚌缠住，才将它放进草篓子里。她心想着再多摸得几只，便把石蚌拴成一长串，让它们互相扯动着，若哪一只蓄了些力气想要跳跑离开，别的石蚌也会把它从半空中拉落而下……
这般想着，李小曼方才觉着此番野山林之行多了几分趣味。至少在目前看来，还未往深处走的她并未遇到过什么危险，是以她的心弦还算是放松的。
李小曼在先前寻到石蚌的地方摸了两圈，并未找到其他的石蚌，但她并不气馁，只循水流翻过一处小石台……
入她眼帘的，是一个半圆形的小水潭子，边缘处全是石缝，水深已能没过膝盖，而那水面上则断断续续泛起一些小泡来……
“敢情这潭子里躲了好几只石蚌呢。”李小曼微微一笑，倒也不急着就下水去摸，只从溪边灌丛里寻了几根长木枝来，摞砌在水潭的缺口处，这才将裤腿卷高了些，准备下水。
这处水潭里的石蚌，因被阻了往下游的逃路，竟被李小曼给捉了个彻底！但瞧着被老虎草拴成一长串的黑石蚌，李小曼心间愉悦感更甚。
她接着又往上摸了七八个水潭，竟没想那只用来装鱼的草篓子已被石蚌给装满了……
“这得再织几个草篓子了。”李小曼擦了擦额间渗出的汗，回望了眼身后哗啦流动的溪水，只觉着心绪无比畅快。
日头渐偏移至人的头顶，李小曼开始觉着腹中饥饿，然她心思微转，却不打算就此回去。
她将草篓子提到了溪边的灌木丛里放着，又撕了两把青松毛将草篓子口盖住，这才放心地朝小溪上游走去。
之后，李小曼又在几个小水潭里瞧见了石蚌的影子，有几只甚至还被她惊得从身前跳过，可她并没有再继续抓，只暗暗记下是哪几个水潭……
石台越来越高，石壁越来越滑……
有两次，李小曼还踩滑了掉进水中，一身衣裳皆被溅湿，而她却觉着此程辛苦并不白费！
可瞧见在水中游动着的那两三条鱼了么？
灰黑色的鱼尾在水中悠哉悠哉地摆动着，似不曾觉察到周边已有人来。李小曼瞧着那几道投落在浅褐色的石板上的鱼影，不由得轻笑出声，“怎么办？看着这鱼影子，便已觉得鱼肉被我吃进肚子里了呢，实在是鲜嫩肥美得很……”
鱼不似石蚌离了水还能活一阵子，这便意味着她在将鱼抓上来之后，需直接宰了腌好。
“有些麻烦，好在我带了些盐巴。”李小曼轻瘪了瘪嘴，且就着背篓里剩下的老虎草给织了个稍大些的草篓子，想放在流水的石隙处。
到底石台略高，李小曼又从水里捡了几块平整的石头，摞叠在石隙处，才将草篓子放平稳。
“但想这鱼会不经意地往下游去……”李小曼方作出这般设想，便又觉着自己想得太美，轻喃道：“兴许还得赶一赶才成，若实在不行，我便也只能下手抓了。”
至此，李小曼对自己下午能做的事也算有了个底，这才背起篮子回去。
她没有将草篓子带回山洞，只放到了下山路口那处的溪水中，想着等要回家的时候，再把石蚌带回去。
浸在水中的石蚌复又得了几分生气，只不论它们怎么蹦跶，却也没法从草篓子里钻出来。李小曼但瞧着这情状，眉眼处更显柔和。
“先尝尝味道也好……”李小曼顾自呢喃，索性拿镰刀割了段紧拴了五只石蚌的老虎草下来。
旋即她转身从篮子里拿了长砍刀出来，但看着岸边那几只石蚌各有各的爬行方向，以至于几乎停在原处没得挪窝，不由得轻轻摇头。
砍刀利落，石蚌三角形的脑袋很快便离了身，而四条腿徒劳地蹬着——这本是一件沾了血腥气的事儿，可李小曼却不知自己为何会有一种想笑的冲动。
而她心里很清楚的是，这种冲动的来源并非是这些石蚌所表现出来的蠢笨。
没了脑袋的石蚌，趴在松毛上片刻后终于一动不动，便当人以为它已死透过去，拿来剥皮时，石蚌的四肢便又是一阵伸抽……
潺潺流动的溪水尽将血腥气冲散而尽，李小曼这才站身起来，寻了几片干净的树叶将处理干净的石蚌包好，回到山洞去。
火焰升腾，被树棘穿作一串的石蚌渐弥散出一阵香味，李小曼又往上头撒了些盐，那香味闻着便愈发浓烈了——偶有山风轻拂过，李小曼直怀疑这香味便是被送至两三里外的山头也依旧能够闻见。
李小曼还另烧了三个土豆，只那般全然为了裹腹的舌尖味道，远比不得鲜美的石蚌肉。
上次家里吃肉是什么时候呢？李小曼想了想，才发觉这段记忆竟已那般久远，久远到她只能记起弟弟扒在桌边咽口水的情形，却不记得那日的天气是阴是晴……
“好在回去后，弟弟妹妹便有鱼肉可吃了。”李小曼慢慢地咀嚼着鲜嫩的石蚌肉，心下暗道。
虽然还要下几次水，且免不了衣裳又要被湿透，可李小曼不敢大意，在吃午饭的这小段时间里，还是就着火，将衣裳烤了烤。
她不想等自己回家后又染上风寒，既教家里人担心，又教自个儿受罪。
日头渐烈，李小曼在山洞里织了两个稍微大些的草篓子后，才朝山下走去。
陆续又摸得半篓子石蚌，李小曼才到了有鱼的那处小潭。
果然是她想得太美——李小曼但瞥了眼那空无一物的草篓子，心下不由得为自己气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人站在岸上，手里则拿了一截长木棍敲打水面，但想着能不下水便能把鱼惊得掉进草篓子里才好……
不得不说，这法子确实顶用，鱼也终于被她赶进去了两条，可潭中最为肥硕的那条野鱼，竟似得吸过一口仙气般成了精，人往这边赶，它便往那边游，便快到顶头时，直接来个下潜，等水面安静了些才会浮上来。
李小曼几番尝试依旧如此，可将她惹得心里毛躁，气哼道：“今儿可不论你怎么避，我都是要将你逮回去的。你既然这般地不想进我的草篓子，我便只能另寻法子了……”
“我只担心这法子会让你死得更快。”李小曼摊了摊手，索性在岸边坐下身来，用镰刀把手中的长棍削尖了些。
她还是下了水……
但缓缓移动着那双因在潭中而变小了许多的脚丫子，李小曼渐渐靠近了那条几已成了精的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