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一个慌不择路，一个呆若木鸡，陶桓不由得轻笑了笑，甚至还特意朝李小山扬了扬自己那张满是血污的手。
“你就别吓我弟弟了。”李小曼瞪了一眼陶桓，将篮子卸下，才转身过来与陶桓一道防着马背上将坠未坠的野猪。
“我看起来到底是有多凶神恶煞？”陶桓不满地瘪了瘪嘴，抬眼瞧得李小曼家门口的高石坎和窄巴巴的偏屋门，接着拉了黑风上前。
李小雨正从门里出来，差些便撞在那歪侧了身、堵在门口的黑风身上，连忙回缩了几步。
“姐姐，我已经垫好了。”她话音里带了几分凝滞感，但站在门内看李小曼一阵忙着，却不知该怎么帮忙。
李小曼虽不曾抬头，却也笑应了声，而黑风将野猪倒摔在门口后，身上终得了轻快，甩了甩尾巴便要离去。
“你这蠢马，缰绳若被你拖脏了，回去就别想吃草料了！”陶桓的靴子紧踩了缰绳的一头，一边说着，一边才直起身来，把缰绳绕了几圈，围套在马颈上。
黑风摆了摆头，似显得十分不耐，只待陶桓轻拍了拍它，这才蹬起前蹄，撒欢似地冲出院去。
“姐姐，这野猪你怎么猎到的？”李小雨低头见着那滩浸漫而出的血水很快便流到鞋边，讶异出声。
李小曼朝陶桓的方向指了指，笑道：“这是他猎的，权做了个人情，送给咱家。”
李小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微凝的视线朝陶桓探了过去。
遍布周身的血泥与光洁明晰的轮廓，给人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实与先前滴落在石板上血色花瓣无异，且看他笑得眉目温和，可那双沾满血痕的手却终究带了一股瘆人的距离感。
李小雨艰难地挤了挤唇角——算是打过招呼了。
三人合力，可终于把野猪给拖进了偏屋里。
“可算得到家了。”
李小曼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臂，且瞧着远山尽被暮日晕染得一片深橘，而自家院中那些斑驳的血痕则泛着层幽红，眉间的喜色仿似被这颜色给盖过去了一般。
陶桓将装了肉的篮子给提上石坎，但瞥过草篓子里胡乱爬着的青黑石蚌，赶忙便将头偏往一旁，并问道：“我的弓箭呢？”
“你要走了？”李小曼这般问了句，旋又觉着自个儿实问了句无用的，才又道：“我去拿给你。”
她应当知道的，若非意外，陶桓应是昨日下午便回家去了的，可如今为着她的事却还耽搁了许久，想来他父母也应当十分焦急。
李小曼抿了抿唇，寻过弓箭来递给陶桓后，复又问过妹妹家中可有什么能带在路上吃的东西……
“不用了，我骑马不过一个时辰就能到家……”陶桓将弓箭背在身上，闻声连忙轻摆了摆手拒绝。
“还有两个土豆和半张饼哩。”坐在小凳上规矩吃饭的李小山这会儿却接过他姐的话头，问道：“姐姐是要拿给大哥哥路上吃吗？”
李小曼朝他点了点头。
一旁的陶桓但瞧着李小山立马将饭碗放在小凳上，进屋里拿了火钩扒灰，不由得轻笑道：“你弟弟这会儿怎又不怕我了？”
“还上赶着殷勤……就跟你一般，真是个小狗腿子。”陶桓侧瞥了眼李小曼，暗暗腹谤着，眸中却显笑意。
只他这笑意很快便凝住了……
“哥哥，这张饼是阿婆家的小武哥哥送给我的，现下还留得一半，你留在路上吃。”李小山一边说着，便要将东西往陶桓手里塞。
陶桓且看了眼那饼的边缘竟是满排的月牙口，嘴角不由得抽动了下，嗫声道：“我且先去洗下手……”
李小曼见他神色略僵，抿唇轻笑了笑，旋即抬眼对妹妹嘱咐道：“天色也晚了，也不论长田叔家那边的擂台打得如何，你且快去叫爹娘回来吧。”
“可何里正他们会放人吗？”
李小雨皱了皱眉，接着道：“前两日里可闹了整个下午的，爹娘总被扯住脱不开身，地里的活没时间干不说，且心里总还惦记着你……”
“道说要去山上寻你吧，伯婶她们几个乐得看热闹的，还说大坪山那带能寻着什么菌子，早被村里人转过几遍了……爹娘尽诓人。”
李小雨话音轻泣，道：“便没见过这么隔岸观火的！可气死我了。”
“你便与爹娘说，我回家来了……”李小曼凝声继续说道：“脚还被崴着了，这般他们便不好再留人。至于家里的事，莫要多说半句。”
李小雨颔首应过，匆步走出院门……且瞧着那人的大黑马在河里撒欢戏水，不禁又回头看了眼自家院子方才离去。
陶桓就着井边木盆里的水洗过手后，终耐不住李小山那希冀的目光，轻手将东西接过，只他脸上的笑意终究带了几分僵凝感也就是了。
“他这可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给你的，你且接着就行，若不爱吃也别随意扔了，喂家里的狗也是成的。”
李小曼低笑着，下巴朝弟弟的方向轻抬了抬，示意陶桓看李小山扒饭的样子，接着道：“先前他二姐哄他吃饭，他却总哭闹着，大抵就是惦记着这张薄饼……”
“等见着我回来，倒装出了副乖巧模样扒了几口饭，这会儿你将东西收下了，他心里便不用再惦记，便是这顿吃不着糙米，只能吃点蒸玉米饭，心里也是暖乎乎的。”
在李小曼看来，弟弟俨然就是个糯米团子，且将它放在火上温热，人在旁精心看护着，时辰到了，这团子自会涨大……
陶桓轻笑了笑，想及家中那条在侧门那处拴着的凶巴巴的大黄狗，觉着将这薄饼拿与它吃实在有些浪费，当即便张口咬了嘴那薄饼，并道：“我家里没有养狗。”
李小曼神色微愣了下，旋即浅笑着摇了摇头，随在陶桓身后两步送他离开。
暮日下，有清河黑鬃，也有水珠在空中遍扬。
黑风大抵是玩疯了，听得口哨声响了两回，这才恋恋不舍地从河里出来……
陶桓斜睨了眼它那慢悠悠的模样，冷呵出声：“竟比我还装大爷……得了，回去后便教你一个月没得洗澡，泥臭死你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