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李小雨，李阿福夫妻俩亦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片荒地终究是要变成私人之地的，可若当下这关口卖地，村里有那余钱出价的定然不止一两家。”李小曼清亮的眉眼里浮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只话音却是一沉，道：“可是捱到冬日里头就不一定了。”
“往年冬日里，村里穷些的人家已连米粮都接不上了，只能东挪西借，何况今年收成不好，又发生了牛疫……”
听得女儿这般说，江二娘这才回过味来：女儿始终在做着“有备无患”的打算……等各家都捉襟见肘了，家里开口说想买下那片荒地也会容易得多。
夫妻俩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一家人当中最显兴奋的便是李小雨了。
只瞧得她眨巴了好几下眼，道：“若真能买下那处荒地，是不是说咱家每年都能炸些鸡枞油放着了？”
“呵，瞧给你上瘾的！”江二娘嘻笑着道，而李小雨的额头终未能逃过她娘的泥指印。
这事就这么默认了下来！
江二娘把李阿福晾在一旁的布鞋提过来与他穿，一边忍不住喃喃道：“这还得为将来多作打算哩，只瞧着家里如今存的那点米粮哪里够用？”
“那还不够？”李阿福闻言，手中动作不由得微微一滞，只转而竟又沉叹了声，点头道：“确是不够……我也是不能再教你和孩子们跟着我受苦了。”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呢。”粗线条的江二娘听得这话，眉眼间愈显柔和，然她却不曾留意到李阿福那张低垂着的脸上究竟是一副怎样的神情。
李小曼亦没能看到，可她从她爹那道略显沉闷，却又透出一股子坚定意味的话音里能够听出：她爹也是跟着下定心思了！
李小曼的眸底不由得轻掀起一抹笑容，而这抹笑容便仿佛跟前那堆泛着烈阳灼光的黄泥一般，亲切而温暖。
……
爹娘离开后的半个下午。
李小曼领着妹妹将余下的泥巴背完后，姐妹俩且趴在地窖口看了看，确觉着这挖地窖活计不是俩人能做的。
她们不确定地窖的深浅是否足够，且想及这地窖还需在靠近偏屋的墙脚下挖个坑洞连着，手中那锄头还怎么敢动？只怕自己帮倒忙。
李小曼与妹妹相视一眼，俩人均不由得轻叹出一口气来。
“那咱们收拾一下家私，这就回家里歇息了？”李小雨试探着开口提议道，而看向她姐的眼神满怀期冀。
李小曼没忍住摇头失笑，道：“小雨，你这躲懒求安逸的性子怕是从娘胎里头带出来的吧？”
“就是在地里头做活做得累了，你寻歇脚处也不像别人那么随便，定是要找个日头晒不着的地方……”
李小曼一边拿镰刀刮着锄头把上的泥巴，一边说道：“以后要是给你寻婆家，怕是得寻个家里殷实的，什么事都有下人伺候着，你平日里便只需喂喂鱼、剪剪花……那日子才称你心意哩。”
听得这番打趣话，李小雨虽觉着有几分尴尬，却依旧朝她姐吐了吐舌，接着故作出一副认真的表情，道：“我也盼着能有这福气哩……”
“只想了想，就咱家这穷酸样，你妹妹我就算是能嫁着好人家，那日子怕也不见得能过得多畅快。”李小雨跟着拾捡起地上的粪箕，笑道：“是以我仔细瞧着，姐姐，我日后能不能过上安逸日子，可都寄望于你了！”
李小曼笑着瞪她一眼，没好气地道：“这怎么扯上我了？”
“别的且不说，将来姐夫在咱家可是当半个儿子顶着的。若姐夫得力，那我在婆家还不是横着走的？”李小雨喜滋滋地道。
“你当自己是螃蟹么，还横着走？呵呵……”李小曼无奈摇头，倒不愿再继续这个由她挑起来的话题了，只道：“咱们先把家私收回去吧，然后去河边摸些石头来，填作墙基。”
“啥？摸石头？我还以为可以回家歇息了呢。”李小雨的声音里是一股被“夸张化”了的挫败感，一张小脸则满是苦巴委屈之色。
“你想得倒美！”李小曼笑着轻哼了声，接着扛了锄头，先走回家去。
留下李小雨顿在原地，摊手耸肩。
“李小山，我们要去河边摸石头，你去不去呀？”李小雨叉手站在地窖口处，冲那躲在地窖里头堆泥巴玩的李小山喊道。
“啊？等我呀二姐，我这就来。”地窖里传来李小山糯糯的话音……
一听得能去河边玩耍，李小山赶忙一脚踢散自己刚堆起的泥房子，兴奋地朝着窖口处所设的泥道跑去……
便同一只被肉骨头引了到处蹿跳的土狗般，李小山被她二姐的这番逗弄话给引出了地窖……
可等待李小山的，是两道从屁股处传来的异常清晰的拍打声！
“呵，叫你玩泥巴！”李小雨也不必仔细去看弟弟身上的衣服究竟脏了哪些地方，想来就没有一处是干净的，是以李小山刚从地窖口探出头来，便被她一把提出，打了两下！
这声音虽响，可李小雨是不曾使什么力道的……然而便只那么一两下，李小山却是“哇”地一声——哭了！且他哭得“山崩地裂！”
李小雨闻声直觉着耳膜一阵刺疼，暗道自己可算是真的惹到这小祖宗了，心下不由得生出几分悔意……
“可不好总被他制着吧？”李小雨想了想，终还是选了硬气一回……
“李小山，你就可劲哭吧……你觉着姐姐看到你这身，会饶你么？”李小雨嘴角浮起一丝坏笑道。
“那我该怎么办？”
李小山的哭声戛然而止，便连这问话竟也未听出半分哭腔……
李小雨且瞧得弟弟那双圆溜溜的眼中依旧是止不住的泪流，脏巴巴的小脸已然哭花一片的模样，偏他糯糯的话音里还带了种强烈的紧张感，不禁愣了片刻。
她终还是强抑了心头笑意，神情甚为正经地道：“那自然是悄悄回家换了呀。不过我也就只帮你这么一回，下回你要是再淘气，我便直接把你像拎小鸡仔一般地拎到姐姐跟前……”
“让她亲自收拾你！”李小雨戏笑着摸了摸弟弟的头发，呜哑的声音仿佛是从肚子里发出来的一般，直惊得李小山抖了抖肩膀。
“可算是找着治这小祖宗的办法了……”李小雨心底有个轻快的声音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