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好空手而归……
当江二娘硬将那几张兔皮塞入陶桓手中时，陶桓的那些推拒之词终究失了效用。
瞧得李小曼爹娘这般热情的态度，陶桓原本和暖的脸色却仿佛经了烈阳炙烤般的焦凝了瞬，他嘴唇轻动，想要接着说些什么，手上的兔皮却被高扬抽了两张去。
“这兔毛摸着可滑溜了，回去我便让我娘就着给我做两双靴子。”高扬有些得意地瞥了一眼陶桓，眯眼笑道：“桓弟，我记得你母亲是不碰针线活的，这兔皮你似乎用不着啊，不如都给我好了？”
陶桓笑盈盈地将余下的几张兔皮都递到高扬手中，缓声说道：“给你也成，回头我自向师母讨要两双。”
高扬闻言不由得气噎，看着陶桓那张清秀的面庞，可恨不得将手头的兔皮尽往这人脸上扔去……众人见状皆忍俊不禁，而高扬终也未能绷住神情，“噗嗤”地笑出声来。
……
小院上方的星星渐又多出了几颗，仿佛是从那道幽蓝天屏里掉落下来的一般，这教李小曼莫名地觉着欣喜……
而与此同时，李小曼心里亦明白的是，这闪烁的星点再怎么瞧着触手可及，却也不会如银锭般“噗通”地掉进那条宽阔的拖罗河里，激起水花四溅。
她所能看到的，是马蹄翻起的泥尘随风上扬，蔓过月弯，然后融进一片银白的视野里，而她再也捕捉不到任何痕迹。
水声响动不停，融着渐弱的马蹄声，以一种极为和谐的节奏敲击着人的心门……
直到妹妹轻唤出声，李小曼方从这般怔懵的情绪里抽离出来，偏脸对妹妹轻笑了笑，低声道：“他们走了，咱们也回去吧，倒不知今晚爹娘会忙到什么时候。”
李阿福与江二娘又是一夜未睡。
直等带回来的野物都剥皮宰好时，天际已泛出一抹鱼肚白来。
“就只差腌了。”李阿福背手锤着后腰，充血的眼睛紧泛出一种疼痛感，教他连耷下眼皮的动作都不得不小心翼翼。
江二娘亦是精疲力尽。
她轻呼出了口气，蜡黄的面皮上却是一种紧抑不住的欣喜之色，“早弄早好，不然我这心里总悬着。今儿咱们再赶一把力，把肉腌好，明早就拉着板车把这些野兔肉给送到县里卖了……”
李阿福听媳妇儿把事情安排得这样紧凑，后仰着的脖子似与上身脱离开来一般，弯折的姿势竟这般诡异地保持了片刻。
“用板车？你难不成想着人拉？”李阿福双眼骨碌一转，语气惊疑。
江二娘奇怪地瞥了一眼李阿福，“不然呢？你倒好意思开口给村里人借牛使的？如今家家自危，莫非你忘了村里的牛疫是怎么传进来的？但凡你开口说咱家要拉着牛去县里，人一听哪还敢答应？”
“咱不能做那荒唐事，也担不起当中风险。若你要瞒着人去做，这借口也实不好找。如今咱家就指着这些野货了，若是在村里人跟前亮了财，可不知以后会惹出什么风波来。”江二娘叹声说道。
李阿福有些不自在地瘪了瘪嘴，语颓道：“若桓哥他俩没走，咱家便能借他们的马儿使了，倒也能省些力气。”
“诶，对了，你还别说，桓哥他俩皆道自己的马儿脾性烈，还对人，可我一路上打量着，两匹马是再温顺不过了，随便个人也应当能使的。”李阿福笑呵呵地道。
“呵，你可真会惦记！”江二娘端过一盆清水来正打算洗手，且听得李阿福这话，之前在山洞里碍于外人在场，而没好得开训的话却都想起来了……
她朝李阿福翻了个白眼，斥道：“人是欠你什么债了，教你这般紧盯着？你就不能自个儿长点本事，不事事都倚仗人么？”
“之前我便想说你了，连小曼都能看出你打的算盘，你就算没开口，一张嘴巴也算得是长在头顶上了！桓哥扬哥那样好的孩子，之所以主动帮忙，还不是为了免你尴尬？”
“李阿福，你心里就没点数的？”江二娘目光冷冷地看向李阿福，半晌才收回自己微梗着的脖子……
到底心里憋忍了气，江二娘把双手放进凉水里时竟都不曾想起那装了热水的茶壶就在旁边的，只快速揉搓着自己皲裂的手皮，而紧绷的脸上不曾流露出半分疼痛之色。
江二娘的反应难得“激怒”到了李阿福，只李阿福性子如此，便觉着横受委屈，驳词也实在是歪折得没了边。
“你有什么好指责我的？你不也巴着李长田的儿子么？当真以为人愿意和你结成亲家的？”
尽管李阿福说这话时声如蚊呐，人也微耷着眼皮，并不敢朝江二娘的脸上看去，但周遭倏然凝冻而住的空气，他确是真切地感受到了。
李阿福不知该怎样才能挽回自己方才的“失言”，只余光轻瞥过一旁的茶壶，连忙提了给江二娘掺些热水——可江二娘却直接端起木盆，将水往地板上泼开去。
“你这是做什么！”李阿福吓得连连后退，唯恐热水烫到自己。
他的眸光径穿过那片从案板上散发出来的热气，又朝江二娘问道：“媳妇儿，你没事儿吧？”
江二娘却未应他的话，只反手将木盆摔在案板上，便折身回了屋去，留得李阿福愣在原地……
李小曼与妹妹起床时，瞧得爹娘还在忙碌，可来回都互相避着，各不搭理，实觉着气氛一阵怪异。
“这是吵架了？”李小雨用口型无声地与她姐传话道。
李小曼坐在高凳上，朝妹妹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旋收回视线，试着劝说爹娘去歇息一会儿……
未想及的是，眼前的局面仿佛一根干柴火般，因往那木墩上一放，斧头一劈，分裂开来的部分便径朝空中弹飞开去——李阿福默不作声地从偏屋里拿了锄头粪箕，跟着出门做活，而江二娘则继续拿了扫帚扫地。
直到李阿福的身影转至不见，江二娘才对屋里那面面相觑的姐妹俩凝声说道：“自己做自己的事，别管你爹了！他想去砌墙是他的事，回头身子真倒下，便是怎么哼唧，也不是咱们的错处！”
李小雨闻言吐了吐舌，接着低头洗脸，却是不敢再多问了，而李小曼则微愣了愣，好不容易才将脸上的苦笑之色给绷住，暗道：“娘应当意识到了，爹上次是装病的……”
“姐姐，给你手巾擦脸。你且等我一下，我去重新给你换盆热水来敷腿。”
李小曼轻笑着接过李小雨递过来的热乎乎的手巾，擦过脸上，一边自然而然地提起裤腿，等妹妹端水来。
而这时，李宝树往她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