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九方没有善心。

他从没想过要造福一条鱼，却更没想到，这条鱼自认为受了他的恩惠，对他忠心耿耿，至死相伴。

甚至在他被封印之后，这条笨鱼耗尽修为，从天地弥散的至阴至戾的灵力之中，强行保留了他的一点点法力，然后因自身灵力耗尽，逐渐恢复了原型，最终被人困在此处。

因为失去灵力，原本已经开智的莽鳏，又失去了大部分的神智，加上年长日久，很多的人和事，它更是悉数忘记了。

但姬九方的灵力气息，它记得。

将它困于此地的人，它也有所感应。

它甚至直到，岸边的那个男人今天出现，是要做什么的。

可是莽鳏不后悔。

沧海桑田，莽鳏怕自己忘记了最重要的东西，所以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哪怕是百万年，它也要等那个人回来，把自己强留的灵力，还给他。

而姬九方现在要做的，就是——

把那点法力，取回来。

代价，是莽鳏的生命。

姬九方淡淡地笑着，飞身上前，无凭腾空，就在莽荒的头部上方站定，说了一声“辛苦”，然后便开始施法，将莽鳏体内的灵力，一点点地引入自己的元神之中。

他现在短暂恢复了记忆。

要做的，是巩固记忆。

方才所使出来的魔尊境暗灵力，并非来自于他的丹田气海，而是来自于元神。

说起来很可笑，他只是恢复了记忆，释放了部分元神，丹田受肉身所控，竟还是那个小小的结婴境，根本承载不下他如此深厚的灵力修为。

那是他生而有之的力量。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也会让结婴的丹田爆掉，肉身受损。

何况莽鳏拼命留下的，绝不止万分之一那么少。

浓浓的灵力黑到吞噬万物，无比冰冷，却像肉眼可见的黑色光芒一样，就那么缓缓地汇集到姬九方头顶，从顶心方向缓缓注入。

随着姬九方灵力入体，莽鳏的身子越变越小。

只剩了三丈长短。

它原本就是一尾最普通的鱼，不过略重了些，起初只有三斤。

按照这个速度，再有几息的工夫，它就要彻底消失了。

如今一切都将消失。

生而为鱼，本不该有泪，可即便修为散尽，莽鳏终究也开了灵智，做过高阶妖兽。意识到死亡将至，意识到自己终于等来了要等的人，做了想做的事，莽鳏的眼底，渐渐渗出泪水。

一滴泪珠滴下。

姬九方引灵力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抖。

元神里气息登时大乱，灵力在未曾完全释放的元神里乱窜，令姬九方头痛欲裂。他皱紧眉头，想要把乱窜的灵力稳住。

手刚刚从莽鳏的头顶方向移开，堪堪压住最严重的一阵头痛，忽然听闻一阵琴声。

琴音甚为熟悉。

只是未曾完全恢复的记忆，和刚刚受创的元神，令姬九方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听过——好像很久很久以前。

又是一阵头疼。

姬九方难受得闭上眼，把头偏到一边。

琴声愈发清晰。

一个人影、一个名字，猛地出现在姬九方的脑中。

“陌见？！”

他问。

十分难以置信。

“魔君还记得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