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回首是往昔
作者:褪尽铅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0396

一周结束的时候,司督夫人终于画出了那副人像画。

归璇看着那不算华丽却情深的笔触,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和昭仪打赌时自己画过的龙啸桐。

他安然熟睡的侧脸,一年了,仍旧明晰。

一周结束的时候,彩蝶和凤云已经不知道打了多少仗,全然把归璇的托付忘记的一干二净。

求人不如求己,虽然这样做很不地道,但是归璇还是在第二次抽签的前夜潜入储秀宫总管嬷嬷的房间,把辛者库的签偷了出来。

第二日抽签也着实简单,归璇抢在第一个抽签,袖口的签顺着窄窄的签口溜了进去,归璇再瞄准时机抽了出来——

她的手法,这些个女人,又怎么看得出来。

更何况,她抽到的只是辛者库,而不是太清殿。唯一在意的只是灵儿,一张甜美的小脸皱在一起,喜怒哀乐全都写在了脸上。

“灵儿,现在又不是叫你亲手去洗衣服,干嘛愁眉苦脸的?”

一回屋子归璇合上门就听到灵儿居然哭泣起来。

“我怕。”

“怕什么?”

“我怕会去辛者库。”

“谁跟你说你会去辛者库的?”

“岺儿。”

“岺儿?”

灵儿点点头,小声说,“岺儿说,我们十个人,如果当不上嫔妃贵妃,肯定会被皇后下放到辛者库去——”

“灵儿,别多想。”

现在开始多想的是归璇,显然,这个岺儿被引见给皇后,是得到了什么内幕消息。只是,为何此等事情,她会告诉灵儿?

“我一看见那些可怜的女孩,就好怕我也会和她们一样,一辈子待在那种鬼地方洗衣服,我不想去辛者库,好璇儿,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办法不是没有,但是要看你和岺儿关系铁不铁了。你可以要求和小葵换房间,跟了岺儿你就不用再怕了。因为老天爷都不会让她抽到辛者库这种签的。”归璇试探性的问着,试图套出灵儿的话,可是灵儿只是说。

“岺儿的屋子比辛者库还可怕。”

气氛开始慢慢的变化,灵儿只是开始。当小葵大半夜从屋子里跑出来躲在井边哭的时候,归璇知道事态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谁?”

“是我,归璇。”

“我吵醒了你?”

归璇笑笑,战场上养成的毛病,即使睡着也时刻警觉着。“我觉轻。”

“你别告诉其他人。”小葵脱口而出,“尤其是不要告诉她。”

“怎么,她又不是豺狼,你为何要怕她?”

“她比豺狼还可怕。”小葵犹豫了半刻,还是就此打住,抹了把眼泪,偷偷的溜回了屋子。

归璇看着那扇轻轻阖上的门,想象不出那里面住着的女人会是怎样可怕。可是又如何,珍妃梅妃昭仪太后她都一一见识过了,小小秀女,又能张狂到哪里?即使她戴着元帅孙女的光环,她归璇也大小是个“公主”,只要岺儿敢放胆来咬,她就不怕拔了她的牙。

次日归璇便和灵儿去辛者库复命,和司督府待遇自然是没得比,粗茶淡饭阳光暴晒,灵儿一副要升仙的样子,坐在阴凉处直冒冷汗。

归璇继续着她监管的工作,整个大院的走,灵儿搞不懂,她对这些洗衣服打扫卫生的女人们为何如此感兴趣。

归璇绕了三圈,仍旧是没有停下来,走到后来终于有胆子大的上来问,“娘娘,您在找什么?”

“我有个老乡在这里,可是——”归璇看了看左右,本来不想惊动辛者库其他女人,怕她们嚼舌根子让整个后宫都知道她在找琉璃,可是到了现在,似乎只能硬着头皮求救了。“她叫琉璃。”

那婢女脸色明显的一变,归璇知道,有戏。还好还好,琉璃还在宫里,这就好。

“娘娘,我劝您别找了,她犯得不是一般事。”

“我听说她几年前私通侍卫被送到这里来,只是想问一句她还好么?”

“那事早就过去了,后来她被…收了,做了一阵子贴身婢女,可是不久,出了点事。”那个婢女神色慌张。“不知道娘娘听没听说一年前那事?”

“什么事?”

“两大贵妃意图谋害皇后和太子…”

归璇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婢女对她的反应很满意,继续说,“其中一个是前丞相的女儿,现在还关在冷宫呢,另一个,咳咳,可是个传奇人物,大名鼎鼎的玉将军。”

玉将军,好陌生的名字了。

“是个男人?”

“没错,琉璃就是被她看上了,带出辛者库一阵,后来玉将军栽了,逃窜出宫,她就又被送了回来。”

“那她现在何处?”归璇迫不及待想知道下一个答案,得到的却是婢女的一句。“死了。”

归璇久久没能说出一句话。

“你我都是下人,不过是你端点心我洗衣服罢了,凭什么你说跪我就要跪?”

“哦,我知道了,将军你不会是只喜欢皇帝一个男人吧。”

“是,我和玉将军——但是,是我勾引他的。”

“您是个好主子,就和雪妃娘娘一般。”

“玉将军,如果我什么都跟您说,您能帮我吗?”

“放心,她不会咬你的,她喜欢你。”

“将军,见了梅妃您要特别小心。”

“我可以白天再回来伺候主子,主子是主子,主子是好人。”

……

——她是如何死的?

——抑郁成疾。

——如今葬在何处?

——辛者库的女人,没有下葬,荒山野岭躺一躺,如今怕早被食光了。

琉璃,我的琉璃,宫中除了龙啸桐,就只有你知道我的女儿身。

现在我终于以女儿身回来了,你却走了。

你居然,连一年都等不起,你如何对得起那忠仆二字。

那婢女看着归璇一动不动面色肃穆,“娘娘别怪我多嘴,后宫女人就是如此的,区别只是,谁比谁更惨一些罢了。有多少女人在辛者库服役,只是因为跟错了主子。琉璃是一个,死了一了百了,投胎转世去了。这里还有很多活受罪着。”

“她们?”

“珍妃娘娘宫里的人,上下婢女四十多人,全都受到那件事牵连,最可怜的是珍妃的贴身丫头,本是还有一年就出宫了,现在却要在辛者库受一辈子罪…”

那婢女抬手一指,归璇看见灵儿正歇着的阴影里,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背对着她在搓洗床单。

怡人。

那个骄傲的像只小公鸡的女人。

以前狐假虎威跟着珍妃没少给她脸色看,不知为何,再相逢,却是这副样子。

“她还好么?”

“好,好极了,一天到晚说珍妃娘娘是被陷害的,她要为娘娘正名,可怜,一个疯子。”

“正名…”

“喂,你怎么不干活,别理她,娘娘。”先前引领着归璇和灵儿来辛者库的小公公尖着嗓子说,“娘娘,受累了,今天都到这儿吧,我给您引路回去。”

灵儿一听这话终于笑逐颜开,归璇平静的点点头。“公公,借问一句,这辛者库负责的衣物,也包括冷宫的么?”

“那边要的不急,一个月送一次也无妨。”

“我刚才翻了翻记录,冷宫那边的衣物都送来了一个多月了,没人管。”归璇说的不冷不热的,公公一下子也拿不准这古怪的娘娘的意图。

“是不是送送?冷宫,也是宫么。”归璇笑笑,“不劳烦公公,我挑几个人送过去就好。”

“这个…”

“还是说,要报给司督,论个什么罪名?我和司督夫人,可是很熟。”

“娘娘言重,不过送个衣裳耽搁了几天,娘娘不嫌跑一趟受累,那就劳烦您代为送一趟了。”

小公公带着灵儿灰溜溜的走了,这辛者库就剩归璇这一个管事的。

“你,跟着我去吧。”

…“就是你,背对着我洗衣服的那个。”…

怡人猛地一转头,水盆翻了,水撒了一地,“我?”

“怎么,不愿意么?”

“愿意,我愿意,我愿意,谢谢娘娘,谢谢娘娘——”

归璇不禁觉得心酸。

迈入冷宫门,看着怡人飞一般的背影,归璇突然想起和琉璃第一次来冷宫看雪妃的时候。

物是人非,未语泪先流。

一进院子,树上还是当年她亲手做的鸟窝,当年打扫干净的屋檐如今又是一层尘土。司马晚珍坐在院子中,并未像当年雪妃那样被缚住手脚,而那神态,却像是被铁索捆绑得密不透风。

她在写诗,墨不是好墨。纸不是好纸。

归璇还记得当初那幕,她出上联,“一子胜负,将军将军。”

那时,珍妃走到桌前,拿笔,拂袖,仪态万千,那笔尖触碰到宣纸的一瞬,仿佛是美女入浴,润滑,悱恻。“两月分晓,百花百花。”

“娘娘。”怡人轻声呼唤了一句,司马晚珍抬起头,眼神空洞,仿佛没有看见怡人一般,又低下头写着什么。

“娘娘——”

归璇随着怡人走近,才发觉,墨早就干了,而宣纸上被描画了太多遍的字,早就看不清楚,只是一个个污点。

“娘娘,我是怡人。”

“我错了,我是罪人,我错了,我是罪人。”司马晚珍被怡人握住了手,猛地抬头,喃喃不断的说,“我错了,我是罪人。”

归璇心里犹如刀尖在慢慢的划。

血一点一点渗出来。疼,好疼。

“我错了,我是罪人。”司马晚珍流下了两行眼泪,“你走,你走。”

怡人跌坐在地,“娘娘,您和雪妃娘娘一样疯了么?娘娘——”

“你走啊,你走。”

归璇走上前去轻轻抱住了晚珍,“珍妃娘娘,我叫归璇,我带怡人来看你,不是什么阴谋,只是单纯的想带您的婢女来看看你,娘娘——”

“我没有阴谋,我是被陷害的,我没有阴谋,不要杀我,不要打我——”

第二天如此,第三天如此。

怡人和晚珍重聚的日子只有七天,七天一过,她要去别的地方了,怡人也再没有这个特权出入冷宫。

第四天如此,第五天如此。

晚珍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在同一张纸上不停地写着,归璇想从她的运笔上猜出她想写的字。

第六天也过去了,第七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归璇终于猜出了晚珍所写的全部。

看着手中一字一字猜出的结果,手指顺着每一行第一个字滑下去,归璇久久没有说什么。

司马晚珍没有疯,她只是不再相信任何人,包括怡人,也包括她自己。

但是她却相信有人能看懂,于是她反复的写着,写着这皇宫,最大的污点。

朝朝暮暮空思量

疑似燕归春来早

子暮晓晨晚来风

非雾非雨泪沾身

皇宫一入深似海

脉脉情深终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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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姐姐。”

仪贵妃大腹便便的在晚珍面前坐下来,“我下个月就要生了,可惜你看不到了。”

深夜的冷宫,除了一个无处可去的司马晚珍,谁都不会料到还会有这个当朝最得宠的仪贵妃。

“我错了,我是罪人。”

“珍姐姐,你是真疯了也好,装疯自保也罢,我只是想来告诉你一声,其实你当初猜的,不完全错。我怀孕这件事,很有蹊跷。只是,我并没有假怀孕,只是我腹中的骨肉,不是陛下的。”

“我错了,我有罪,不要打我,不要杀我,我都认了。”

“你没错,你也没罪,我不打你,我更不会杀你,因为你现在,不值得我动手。”昭仪看着她,摸摸自己的肚子,“珍姐姐,跟屁虫要翻身了,你会怎么做呢?姐姐?你打算做什么?”

“我错了,我有罪,我错了,我有罪。”司马晚珍不知是笑着还是哭着,昭仪拂袖而起,几乎是奔跑着离开冷宫。

她一出来青衣就闪了出来,昭仪扑入他的怀中。

“她真的疯了。”

“见过这最后一次,就不要再见了,小姐。”青衣推开她,看着她隆起好大的腹部。“没有谁可以威胁到你了,你就安心,做你的皇后吧。”

昭仪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我错了,我是罪人。”

如果这都不算牛

虽然归璇一出冷宫的门就把那首藏头诗毁尸灭迹了,心里那个强烈的念头却是怎么也挥不去,如果真的如珍妃所说太子不是龙啸桐的,那无疑就是哥的…

一边是自己爱的男人,一边是比亲人还亲的哥,究竟该如何取舍?归璇突然感到庆幸,不用那么早就面对龙啸桐,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这么残酷的真相。

两周的工作过后是两周的学习,内容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六仪,一部分是熟悉宫中的各项事务。可以看出,这一年,在昭仪和青衣的努力下,后宫的各项制度逐步完善起来,归璇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初入宫的那会,可是没有这么好的培训。

如果说工作周归璇和岺儿是河水不犯井水,那么进入了学习周可是不是冤家不碰头,十个秀女,才区区两周,就已经平分秋色成为两个阵营,归璇看看自己的队伍:

一个开武馆的,一个做衣服的,一个装兔子的,一个井边哭的。

再看看对面的阵营,个个是大家闺秀气质不凡,归璇叹了口气,也许真的是人以类聚,她这个人格魅力,吸引到的都是贫下中农和无辜妇孺。

第一天的课程是棋艺,归璇还记得当初她用战事模拟棋局侥幸过了柳长风这一关。这一年中,她已经踏踏实实的学习了茶艺的各种规矩,不再投机取巧了,每次取胜,也不再只是一句“围攻而奸之”那么简单了。

到了茶舍,不知为何岺儿和她的幕僚们就坐到了上位去,彩蝶刚要发飙,凤云抢先一步,小人动手不动口,直接把岺儿的棋盘掀翻了。

归璇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管理四个女人,比管理四千个男人都难。

“把棋子捡起来。”岺儿轻轻的说,四个跟班的齐声说,“把棋子捡起来。”

“道歉。”岺儿说完,跟班说,“道歉。”

“奇怪,我有重听么?”凤云捅捅彩蝶,彩蝶耸耸肩,“那我大概也是重听了——”

灵儿张嘴就说,“不是重听啊——”,小葵捂住灵儿的嘴不予置否。

岺儿悠然的提起茶壶,轻轻的拿下盖子,优雅的一抖手腕——

茶水泼在凤云身上的时候,归璇不禁一个寒战,想起最开始的开始,昭仪泼在她身上的那瓶精油。

岺儿,果然不是简单的角色。

凤云握紧拳头,却突然被一只手捉住,回眸一看,方才还坐的好远的归璇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身后,微微笑,摇摇头。

“以和为贵,再说是你先出手,理应道歉。”

“总算来了个通事理的。”岺儿抬眼看了看归璇,“凤云,你回去换身衣服吧,别着凉了——”

归璇看看凤云,凤云看看归璇,两个人心里同时在想:

你他妈的算老几啊?!

归璇再次拉住凤云,“那我们就先回储秀宫一趟,劳烦岺儿妹妹待会告诉老师一声。”

说罢就把凤云往外面拉,凤云知道归璇一向深思熟虑就没有再抗议,岺儿得意的扬起嘴角。

“彩蝶,你和我一起来吧,凤云裤子也划破了,我记得你那里有针线。”

凤云正要说自己裤子没什么,突然感到归璇的两根手指在她大腿上一划,一低头,裤子已经划破了一个口子。

凤云吞了口口水,归璇点点头,彩蝶这个角度也正好目睹了一切,乖乖被归璇带了出去。

“天啊!你是怎么办到的!”

一出去,凤云和彩蝶把归璇团团围住,归璇耸耸肩,举起两根手指,阳光下一个极薄的刀片闪闪发光。“既然你们决定要跟我,做老大的怎么能见死不救?”

凤云和彩蝶面面相觑,“见死不救?”

“你们以为,岺儿是那么简单的人物么?”归璇的眼神很犀利,“如果你们还这么以为,那就跟我来吧。”

“怎么,我们不回储秀宫?”

“你这边去了储秀宫,下一站就是辛者库了。”归璇打量了一下彩蝶的体型,却是在和风云说话,“凤云,你轻功还可以么?”

“啥?”

下一秒,凤云只看见彩蝶在她面前悠悠升起,不,是被归璇揪着腰带带起来的,彩蝶手舞足蹈,脸色煞白,归璇只是轻声说了句,嘘,别大声。

凤云运了下气,也飞上屋顶,只是落点离预定目标稍差,她需要螃蟹爬行到归璇和彩蝶身边去——

“喂,你到底是谁啊?”

“不是说过了,没有过去的女人。”归璇一只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大家安静,一只手掀开了瓦片,正是侦查最好的方位,不易被察觉,却能看到最重要的两个人,岺儿和从后屋走出来的老师——

吴妈。

一眼看到吴妈,归璇就知道,这件事,比自己预想的还棘手。

后知后觉的凤云和彩蝶还浑然不知,她们的小命,可能就被这一盘棋一壶水给浮云了。

果然,吴妈极度配合的直奔主题,“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谁干的!”

“是我不小心——”

“不小心?”吴妈的表情还真到位,多么慈爱多么睿智,“岺儿,你不要包庇,这里怎么少了几个人,她们哪里去了?”

凤云和彩蝶面面相觑,归璇轻声说:“畏罪潜逃。”

果然,她话音刚落,吴妈这边就说,“畏罪潜逃了么?”

“我靠,我真重听了!”凤云肃穆了。

“如果我不和你一起,你这会就在储秀宫,一会就会有人把你带走。”归璇平静的说。

“还有你,彩蝶,如果我不把你带出来,现在你八成在下面和她们理论呢,我猜,应该是棍杖二十吧,这周就不用下地了。”

彩蝶也肃穆了。

“这算什么?下马威?”

“学术名词是排除异己,”归璇居然笑了,指指自己,又指指这两个肃穆的娃,“我们三个。”

“糟了,灵儿和小葵怎么办?”

“这个后宫还有一个常用词汇,叫做背后捅刀,你们学着点。”归璇把面前的瓦片快速毫无声息的归位,又掀开另一块,这回看清的是甜美可人装兔子的灵儿,和战战兢兢的受气包小葵。

“你们两个,平常总和她们混在一起,我倒要听听你们的说辞,免得有人说我偏向。”

“是凤云掀了棋盘,彩蝶把茶水泼在岺儿身上,归璇骂岺儿是皇后娘娘的哈巴狗。”

“她们三个人说要罢课,回储秀宫了。”

一人一句,排练的真好。

凤云嘴唇都在发抖,彩蝶头冒青烟。

“太过分了,灵儿说宁可去辛者库也不要跟着岺儿!”

“还有那个小葵,明明跟我说岺儿是母狼”

两个人的声音被归璇迅速到位的手掌遮去了大半,“冷静,你们不是想再加一条屋顶偷听意图刺杀之类的罪名吧。”

两人肃穆点头,猛摇头,再点头,那意思是,明白了,当然不想,听你的。

“我猜想她们的原话应该是,‘岺儿的屋子比辛者库还可怕。’,‘她比豺狼还可怕。’”

两人再度猛点头。

归璇放开手。

“灵儿说起过皇后要把我们放逐去辛者库?”

点头。

“小葵也大半夜当着你们的面哭诉过吧。”

再点头。

“你们两个榆木脑袋,就没怀疑过么?”

摇头。

“以灵儿的身份,岺儿怎么会把皇后的话告诉她?还有,小葵半夜哭的咱们轮着起来,怎么就不见岺儿?”归璇叹了口气。

“可为什么是我们?”

“因为你们是我的人。”

“可我们什么时候变成了你的人?”

“因为你们不可能变成她的人,”归璇阖上瓦片,“人以群分,虽然你们两个笨了点,心底倒是好的——低头——”

归璇一手一个压低了她们的脑袋瓜子,不消一会一小队侍卫队就忽闪忽闪跑了进去,又忽闪忽闪跑了出来。

这方向,是奔储秀宫去了。

“真险,要不是你拉我出来——”

“其实,岺儿并没打算这一次就除掉我,她只是想试试我。”归璇看看凤云,“刚才是我主动要陪你回去的,如果我没有主动提出来,也不会被连累进去。”

“可她们要对付不是你么?干嘛拿我开刀?”凤云瞪着眼睛。

“可能是因为,她们也知道,我不是那么简单就扳倒的。”归璇笑笑,“灭了你,试探我的底线,除了我的心腹,也给我下马威,想的很周到,表现好的话,还可以买一送一,把同样没脑子的彩蝶也拉进去。”

彩蝶不服气的撅撅嘴。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问我?”

“当然,你什么都想到了,不会没有想对策吧?”

“当然没有,”归璇看着两个人下巴都砸到屋顶了,说,“兵法云,知己知彼,后发制人,我们当然要先看看对方的出招,再见招拆招。首先,我们要先赶回储秀宫。”

当凤云玩命的跟着归璇在屋顶上跳跃的时候,被归璇背在背上的彩蝶就像一只快没气的扑腾蛾子,两只空洞的眼神特别瘆人。

凤云和彩蝶的心理活动是一致的,岺儿啊,谢谢你把我们归入了归璇门下,跟她对着干,那不是自虐么?

紧赶慢赶快侍卫军一步回到储秀宫。

前脚迈进来,后脚归璇直接问,“你们信我么?”

两人面面相觑,这个时候了,信不信你也得信了。

点头。

下一秒,凤云和彩蝶的双臂分别被她轻轻一卸——真的只是轻轻的——

轻轻的脱臼了。

归璇微笑着,扯出床单双指之间小刀片利落的将其割成长条,扔给两人,“回屋躺着去,自己包一下——”

几分钟后,侍卫队到达的时候,看到这样一个场景,在这样一个温暖的上午,乌鸦声阵阵,小风吹着,吹拂着白色的床单布条——

缠在每个娘娘胳膊上。

“你们有事么?”

“为什么不上课?”

“我们…”两人微微笑,“脱臼了。”

“我要抓你们回去问话。”

“为什么?就因为我们病假么?”

“因为你们…掀了棋盘…泼了茶水…”男人越说越没底气。但是突然间想起什么,又高兴起来,“不是还有个归璇么?她辱骂皇后!我等奉命行事。快把她交出来!”

归璇款款走过来,还好,没有床单飞舞,只是腋下夹着纸。

走近,举起来。

写着:

不好意思,换季,过敏,失声。

….

….

一切还要从休夫说起

当天,归璇并凤云彩蝶就被送去太医院,名义是看伤,实则是验伤。

——太医,怎样?有没有可能是装出来的?

某无知侍卫问。

——你装个脱臼看看。

某太医怒斥。

——那失声呢?

侍卫垂死挣扎。

——除非秀女娘娘有三四十年的功力能自封穴位。

……

归璇在一旁微微笑,人畜无伤,彩蝶和凤云配合着做无辜状,整个一个时运不济三人组。

脱臼门事件的结果,就是小葵和灵儿两个没有站对队伍的炮灰被轰出了战场。岺儿毕竟不如昭仪心狠,吴妈自知原委也不愿做的太绝,两位秀女只是被遣送出宫,也算是避过了辛者库一劫。

而奉命捉拿归璇等人的侍卫队可就没那么幸运了,柳长风一得到消息就火速赶往现场,揪起为首的无知少年的脖领子就往墙上撞。“妈妈的,你不想活我还不想死呢!都给我宁古塔扫墓去!”

至此,归璇在储秀宫的地位,算是正式建立起来。

为了调养身子,太医院给开了方子,可是归璇却直接把药都倒在后花园当肥料去了。

然后某夜,归璇突然问了彩蝶凤云一句,亲爱的们,我们是不是该去上上课了?

彩蝶和凤云懵懂的瞬间,胳膊就和被脱臼一样,又被轻轻轻轻的归位了。

第二天一早,当三人出现在课堂门口,全场是迎接神明一般敬畏,岺儿远远地坐在一处,将最上位留给了归璇。

凤云和彩蝶挤眉弄眼,归璇微微一欠身,“我怎么好坐上位,大家都是姐妹,不分高低。”

“璇主子,您的身份我们都知道了,您就不用低调了。”先前领着她们去辛者库的小公公尖声的说,归璇心里一紧,难道说那一周去冷宫的事被发现了?有人顺藤摸瓜看出什么端倪?

正想着,只见后面飞一般的一个身影——

白盔甲桃花剑喉心玉。

归璇头嗡的一下。

“小姑子——”

**************************************************************

几天前。

“皇后,你可不能走啊,你上次一走,你大哥就给我们断粮了——”

“你出息一点好不好!”子桐一点豆包皇帝的脑门,“小璇璇去上都你是热烈欢送的,为啥我走你愁眉苦脸的——别说你舍不得我——”

“我舍不得你啊——”豆包皇帝就势耍赖抱住子桐的大腿开始哭。

“少来!”子桐可不是一温良恭俭让的柴火妞,尤其是在这面团皇帝面前她家庭暴力的潜质被无限的挖掘出来。

“归璇那是上都天子亲自交代的人,她回去了是给宁水创收去了——你是上都天子打包外送的人,你回去了我们的工资谁给啊——”

豆包皇帝一个激动露馅了,子桐顿时如同被一道大雷击中,一手揪起瘫成一团的丈夫一手握拳,冲着他就是一击倒勾。

“你给我从实召来!你怎么和我大哥勾搭上的——”

“皇后啊,人可以乱嫁话不能乱说,你大哥是来者不拒男女通吃,我可是只近女色的,我们之间可是发乎利止于钱的,十分清白的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啊——”

子桐听着这话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敢情这一年多来这个窝囊废丈夫不是卖给她人情,而是拿了大哥的好处——

“你喜欢白天做还是黑夜做?”

豆包捂住自己的胸,“皇后,慎重,你大哥给钱的时候可没说明要我以身相许啊——”

子桐黑线遍布全脸,“你在想什么?啊?我是问你,你是想白天做陨石还是想黑夜做流星?”

“这有什么区别么?”

子桐笑着说,“当然有,做陨石我的拳头是向下的,做流星我的拳头是向上的。”

不日,传来消息,宁水皇帝骑马不慎跌落,丧失生育能力,皇后以七出之首“无后”为名,休了皇帝,风光还朝。

只是这消息,在上都被严格封锁,归璇这种深宫之中的小秀女,更是没机会知道这样的八卦了。直到她出现在面前俯冲狂奔扑倒了归璇,归璇才终于听清了一句,“小姑子,我把你哥休了。”

你狠,我还没把你“哥”休了呢,你先把我“哥”休了。

******************************************************

然后这身份曝光的宁水公主就被气场强大的子桐公主给拉到寝宫“叙旧”去了。

彩蝶和凤云面面相觑。

凤云吞了口口水,“我早知道她不一般,可是没想到她居然是子桐公主的小姑子。”

彩蝶点点头,“不过,宁水在哪里啊?”

凤云反问,“不会吧,你不是说你家丝绸庄各地都有分店么?连宁水这么有名的地方你都没听过?”

彩蝶板起脸,“我这是在考你,笨蛋,我当然听过。”

凤云也故意拧过头,“我也听过。”

可是她们当然都没听过,要不是子桐公主嫁过去,这个可有可无的边陲小国,在地图上连个墨点都落不下。

这也就是为什么龙啸桐会把白玉鸾安顿在那里。

一个没有人知道她也没有人会再伤害她的地方。

可是她却回来了,还是以一个先前无论如何都不肯展示给世人的面目。

她回来后,他是多么想马上去见她,哪怕只是听到她的声音,哪怕只是看她一眼。

可是,那样的宠爱,对于她来说,尤其是对于身为女人的现在的她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于是,他只能每天在所有人都走后留下柳长风一个人,问一句,她怎么样了?

有时候听到她的那些新鲜事,他还会想起之前种种的啼笑皆非,她总是能带给人们惊喜,让他在最寂寞的时候一想起来也会有笑意。

有时候听到她的那些麻烦事,他还会想起之前种种的曲折煎熬,她总是一声不响的承受着,让他在最喧嚣的时候一想起来也会沉重。

知道柳长风在明处、韩若生在暗处帮衬,知道她已经对后宫的一切轻车熟路,知道那个他一手安排进来的岺儿帮她转移了皇后的注意力,龙啸桐多少可以安心一些了。直到听到了宁水那边的突变,直到有一天子桐突然空降在自己面前,龙啸桐只能揉着太阳穴,面对她的愤怒,听着她大喊,“你为什么一直在背后操纵?你是不相信我的能力?”

“没错。”

“你!”

“在她的问题上,我不相信任何人,所以,我只能亲自来保护她,以我力所能及的方式。”

说的真是青红皂白的理所当然,反而让子桐毫无反击之力。

“哥,你很锉哎,既然你背地里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给小玉玉一个说法呢?给她正名,封她为皇后,然后光天化日的幸福的在一起?”

龙啸桐看看子桐,叹了口气。

“你以为我不想么?”

子桐看看他,“那为什么不做呢?”

“因为,我不是龙啸桐这一个人,我是全天下的皇帝,我是后宫所有女人的男人,我不能只对白玉鸾一个人负责。”

“哥,你好自私。”

“皇帝都是自私的。对自己自私,才能对天下无私。”

“哥,你好可怜。”

“你这个休了老公的黄花大闺女,我堂堂天子不用你怜悯。”龙啸桐怜爱的摸摸她的头,“你回来就好了。帮我好好照顾她。”

子桐狠狠踩了他一脚。“这还用你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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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桐“奉旨”关照了一下归璇走了以后,归璇走到储秀宫后院一棵大树下,用靠在树上的大扫帚捅捅茂密的树叶,“喂,下来。”

“老大,哦,不,公主,怎么样了?”

“明知故问。”

“啊?什么?”

“你明知道我在储秀宫消息不灵通,子桐把宁水皇帝休了回上都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归璇瞪着韩若生,“别说你不知道,你给我当侦察兵多少年了?”

“嘿嘿。”

“有什么隐情,给你个机会,说出来。”

“不就是怕她回来捣乱,本来想把她拦在外面的,在你知道之前…”

“韩若生,自从你知道我是女人以后,对我就越来越不尊敬了,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还是可以一刀砍了你的。”

“老大,我知道。”韩若生终于肃穆起来,“回老大,我之所以没有想您禀报这件事,是因为子桐她休了宁水皇帝是因为,呃,因为,呃,这个,那个…”

“因为她看上你了?”

….

….

韩若生抽抽鼻子,“是。”

韩若生一抽抽鼻子,归璇就知道自己先前猜想的不对,子桐休夫不全是因为韩若生,那又是为了什么?一向忍让的宁水皇帝,会做出什么事来惹怒了子桐呢?

这个秘密,看来就只能留着,问龙啸桐了。

如果他肯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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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说子桐休夫的原因。”

龙啸桐转身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韩若生,韩若生有时候真的很讨厌这个臭屁皇帝,明明是问句非要说成陈述句。

“没,我哪敢,我很怕你把我阉了做太监。”

“我那是戏言。”龙啸桐笑笑,韩若生也跟着假笑,“君无戏言,不是您当初威胁我说,我要是把子桐为什么回来告诉老大,你就直接把我拉去敬事房么?”

“韩若生,在我面前你连跪都懒得跪了,你害怕我阉了你么?”龙啸桐一眼看穿了他,“你不说,不是为我,而是为你的老大,你才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呃…

这话从皇帝自己嘴里说出来,有点诡异。

韩若生不得不点了点头。

“老大已经很苦了,如果她知道你为她做了这么多事,一定会不管不顾又要什么第三种可能了,我还是希望她做一个普通的女人就好了。”

“我也是。”龙啸桐咳嗽了两声,“当然,前提是我的女人。”

“我知道。”韩若生不屑的哼了一声,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心眼。

坐在屋顶的归璇听着这两个她最亲密的男人的对话,第一次知道,原来也有事情,是连她都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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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清楚了么?”

依旧是那个小屋,依旧是黑斗篷,昭仪的眸子依旧摄人的光亮,青衣说,“那个归璇,的确是宁水的公主,不过她不是皇帝的亲妹妹,而是几个月前刚刚被他从民间认领的,据说,是因为子桐公主和她很投缘。”

“子桐公主当年因为白玉鸾那件事出走,心里一直都对我不满,专门找来个女人来跟我作对可以理解,宁水这么个小国的公主,我们事先没有防备也没什么,主要是,那个岺霓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为什么事先她是御国元帅的孙女这件事我一直都不知道?”

“因为有人不想让您知道,”青衣说,“如果那个人是陛下,我们也鞭长莫及无计可施。”

“陛下?”

昭仪紧张起来,“陛下不是对白玉鸾一往情深么?我以为他心里有人就不会对其他人再动情,男人,终究是容易变心的动物。”

青衣看了看她,知道她也是在吃自己和杜笙月的飞醋,那一副杜笙月为自己画的肖像,不知为何小姐会那么快就知道了。

不再辩驳什么,只是说,“也许,陛下故意隐瞒她的身份安排她入宫另有原因,譬如说,牵制你的力量。”

再譬如说,分散你的注意力。

这一点,是青衣没有说的。

他没有告诉昭仪,韩若生就在归璇身边保护她,他也没有告诉昭仪,归璇这个人,正是在白玉鸾失踪后到了宁水的,他也没有告诉昭仪,利用职位之便,他已经知道,陛下向宁水拨了不少钱。

韩若生,子桐,龙啸桐。他们会聚在一起的原因只有一个。

青衣知道,如果昭仪知道了全部,也会像他一样,做出现在这个最大胆的猜测。

归璇,白玉鸾。

我的好兄弟。

亦或是,原来你也许从不是我的“兄弟”。

百花过后是八仙

本以为再回宫会比上一次少一点波折,没想到寥寥数周,没有解开的谜团,和猝不及防的秘密,以如此迅猛的来势,让归璇喘不过气来。

龙啸桐这个闷骚的男人究竟做了什么?子桐公主为何休夫?

昭仪的龙子是不是青衣的?青衣自己知不知道此事?这里面是否还有更大的秘密?

苓霓究竟是谁的人?她入宫来又有怎样的目的?

在那之前,她还要做好一个秀女的本分,隐藏好自己的身份。

可是,自从子桐回朝,归璇的身份就再不相同了,她是什么宁水公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了子桐这个大靠山,想要低调都不可能了。

来教课的老师自然都多注意她一眼,连吴妈都每天上下扫射其身,这种关注,让归璇感觉到史无前例的危机。

后宫生存之道,最忌讳鹤立鸡群,枪打出头鸟,不能成凤至少也不要身首异处才是。

两周授课后,又到了抽签工作周,这一次,还没等归璇来的及做什么手脚,吴妈就直接说,“这一周,岺主子和璇主子去太清殿。”

岺儿的室友和归璇的室友离开后,两人都住着单间,更显出与众不同的地位,这一次,又是内定她们去见皇后,明眼人立刻就知道,这是要有动作了。

但是至于这是好是坏,却没人能拿得准。

归璇也拿不准,昭仪这个女人,是她唯一一个看错的女人。代价惨烈。

一路上和岺儿并排走着却无语,这个女人已经被皇后叫去过一次,她潜心安排小葵和灵儿在自己身边意图陷害,估计也是皇后的意思,只是不知为何这一次皇后要同时见她们二人。

这还是归璇第一次来太清殿,先前太清殿只有雪妃住过一段时间,她入宫的时候早已经荒废,如今昭仪如愿以偿住了进来,仍能看出这里曾常年无人居住,显得那么凄冷萧瑟。

也许这就是凤仪天下的代价。

迈步进殿,归璇迟迟没有抬头看一眼大殿之上坐着的女人,如今她应该已经是凤冠霞帔,如今她应该已经是金盏玉斛,如今的她,再不是那个随手往自己身上泼精油的她,那个被野马吓得不敢动弹的她,那个说着要帮她摆平梅妃珍妃的她。

离开的那天,她哭花的脸,至今仍留在印象中。

究竟昭仪,有没有如自己一样,即使只是短暂的一瞬,把她当成了朋友?亦或是一开始,就注定了必将是敌人。

“你们来了。”

多么熟悉的声音,少了一份当初的做作的清纯,多了一丝曾经的直率和敏锐,皇后的宝座终于卸下了她伪装的硬壳,让她所有的诡计和心机光天化日横行于世。

归璇抬起头,追寻着光亮处那个熟悉的小小的女人,看见她雍容华贵,包裹在金黄的衣里,而哥立在一旁,看着她,眼神里似乎有着什么,却又什么都看不透彻。

岺儿先跪下来,归璇愣了一秒钟也跟着跪了下来,两人的头却都是高抬着,同时在审视着皇后。归璇心里不禁纳闷,这岺儿不是第一次来太清殿了,为何这幅样子,却像是从未见过皇后等不及要一睹为快的感觉?

“先前见了一面,到现在已经是月余了,听说你们是这一批宫女之中的翘首,本宫今天特别要见见你们。”

归璇糊涂了,这听上去,似乎岺儿和昭仪先前并未见过,这是她们在联合做戏给她看,还是真的另有蹊跷?

“你叫苓霓?我听说你是过世的御国元帅的孙女,为何姓了岺?”

“回皇后娘娘,小女是外孙女,不过自小住在元帅府而已。”岺儿恭顺的回答,“公公这几年身子不好,我们也很少在外走动,岺儿其实早该来向皇后娘娘请安才对。”

“现在见了也不晚。”昭仪笑笑,又转向归璇,两人眼睛一对上,彼此都沉默了片刻,不知为什么,每次一看这双眼睛,昭仪就觉得像是要被吸进去一样。

“我也听说了你的家世,你是宁水的公主是吧?怎么也没有随了宁水的国姓?”

“回娘娘,小女是孤女,并非皇族,是和子桐皇后聊着投机,被她收为干妹妹,于是变成了半路出家的公主,实在不敢拿出来献丑。”

“很难想像,一个民间孤女,六仪样样精通——”

“多亏子桐皇后恩典,请来老师帮我辅导。”

归璇故意这么一说,昭仪果然中套,频频点头,跟青衣交换了一下眼神,那意思是,怎么样,我就说这小妮子是子桐专门选来对付我的吧?

青衣却没有点头,他转而看了看归璇,至此,才明白为何第一眼见到归璇就有种熟悉的感觉,如今这双眼睛,和那双掩盖在面具下唯一露出的眼睛,无限的重叠在一起。

白玉鸾,这可是把哥哥我骗的团团转。

“你们知道,当秀女不过只是走过场,本宫对你们的希冀很大,可是为了一碗水端平,我也不能偏向了谁。我打算效仿百花会,为你们几个秀女专门搞一场八仙会,三个题目,第一名,嫔妃,第二名,贵人,第三名,席人。先告诉你们两个,是表示本宫对你们两个的重视,你们要好好表现,不要辜负了本宫。”

“谢谢皇后娘娘给我们的机会,皇后娘娘心胸宽广,仁爱无私,我等定追随皇后娘娘足迹。”岺儿露出兴奋的表情,仿佛从天而降的大馅饼一定是她的了。

这表情,到不似在演戏。

原来,这岺儿,真的没有和皇后透过气,那么,指使小葵和灵儿的她背后的操刀人不是皇后?

那又会是谁?是谁非要拔下她这颗钉子,在她还是个小小秀女的时候?

灵光一闪,归璇几乎要掐自己的大腿,如梦初醒。

吴妈,从一开始就不是昭仪的人,原来要对付自己的,不是昭仪,而是太后。

那个人还在十万八千里外却有本事操控宫中大小事务的太后。

果然,昭仪接下来说,“这次八仙会,也是老祖宗的意思,届时她也会回宫来看,你们要好好准备。”

妖蛾子太后回来了,又是无休止的竞争。

百花会的阴霾,又一次铺天盖地,向她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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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女证选一周前。

御国元帅府。

“岺霓见过吴妈妈。”

“起来吧。”吴妈扶起这个仪态端庄的女孩,虽然才十**的年龄,却已经很是老成,想必祖父这几年来时运不济家境中落,让这个曾经锦衣玉食的女孩瞬间成长了吧。

“这几个月来祖父走了,多亏吴妈妈照顾,岺儿感激在心,可惜家境不如从前,不能孝敬妈妈。”岺儿一副悲苦样子,很是惹人心疼。

“老祖宗念佛前吩咐了,要好好照顾你。老祖宗还说,如今陛下的江山,多亏了老将军这样的人来守,喝水不忘掘井人,就算他现在人不在了,也绝不会亏待了你,”吴妈挤眉弄眼的说,“你对陛下的心思,老祖宗一直记得。”

苓霓点点头,“能进宫服侍陛下是岺儿从小的心愿,只可惜这些年待在闺中伺候祖父,错过了机会。”

吴妈拍拍她的肩膀,“你这个傻丫头,这些年老祖宗特别吩咐了你不要多走动,为的不就是一招制胜么?当初怕靖南王和司马家联手操控前朝,老祖宗才舍珍妃保昭仪推她当皇后,可是她心里可是没打算让她一直这么滋润下去的,要知道,靖南王才是老祖宗心头的那根刺。”

“这些岺儿都明白,只是不知道老祖宗要岺儿等到什么时候?”

“不就是现在。最近皇后在选秀女,你可有打算?”

“如今前朝有靖南王爷,后宫有皇后,怕是以岺儿的身份,连第一关也过不了。”

“唉,傻丫头,你可别忘了,这清查秀女身份的第一关,就是丞相,只要我的彬儿把你的身份稍稍删去几个字,凭你的资质,一定可以一路过关斩将。”

“那就谢谢吴妈妈了。”岺儿红透了脸,“将来岺儿有机会一定会报答老祖宗和吴妈妈的恩德。”

“什么报恩不报恩的,你是老祖宗看中的,不会错的。”吴妈点点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全力去做,其他的,我会帮你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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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经丞相审过的秀女清单,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和王爷对着干的官宦家的女子清除出去了,留下的,都是自己人,当然,也还留了几个民间女子,装装样子。”

青衣把秀女清单放在昭仪案前。

“这次选秀女,是为了培植我们在嫔妃中的力量,让梅妃这种死而不僵的老人家,彻底没戏可唱。”昭仪冷冰冰的说,“同时,选几个上都大商人家的女子,随便给个席人当当,来日筹钱,自会有来路,就不用我们自己跑上跑下那么辛苦了。”

“是,这次有京城第一绣庄家的女子,也有京城第一武馆家的女子,家底殷实,都盼望着靠着这层关系谋个小官,皇后娘娘不用张口他们也懂得怎么做。”青衣说,“当然,还要走陛下那一关。”

“陛下心里全全还是你的好兄弟,选秀女是选给我们,他不会在乎的,届时他若是看顺眼哪个民间女子,我们依着他便是,不需要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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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啸桐烧掉了两封密信。

一封是宁水的密信。信上告知白玉鸾已经和韩若生来上都准备参加秀女比赛了。

还有一封是曹彬的密信。信上告知御国元帅的外孙女,曾经和他们两人玩的不错的小妮子苓霓也在秀女清单中。

说曹操曹操就到,刚处理完密信,青衣就来报,说是秀女清单已经列了出来,请他最后圈点进宫甄选名单。

翻开名单,左边是皇后亲批的推荐人选,右边则是杂乱无章的其他备选,只需扫一眼,龙啸桐就知道昭仪的小九九。

这推荐人选之中,未见有一个皇族或官宦背景的,都是上都大商户大家族的女儿。龙啸桐直接跳过去,在杂乱无章的右侧人选中,一眼看到了归璇这个名字。

虽然宁水那边从没告诉他她现在的名字,但是只需要一眼,他就明白了这个名字的深意。

提笔,笔尖在名字上坠成墨点。

我该让你回来么?玉鸾?

我可以阻止你回来么?玉鸾?

这一次,我又能为你做什么?玉鸾?

龙啸桐慢慢圈起她的名字,似乎可以看到她的脸,听到她的声音。

沉思片刻,看到归璇这个名字下方,亦有个熟悉的名字,苓霓。

御国元帅家的那个丫头么?如今也是入宫的年龄?龙啸桐努力勾勒她的模样,却是模糊,上次见她,自己才刚刚登基,一去几年,实在记不清楚。

这丫头的家事调查中没有提一笔御国元帅之事,恐怕是曹彬做了手脚。

随手就把名字也圈了起来。

玉鸾回宫必定是锋芒毕露,正需要一个势均力敌的人来分散皇后的注意力。

虽然对不起苓霓这青梅竹马,但是老祖宗亲选的这块天生盾牌,不用用岂不是浪费了?

龙啸桐摇摇头,对一个女人痴情,势必对一堆女人绝情,这道理他一直都懂,却仍是避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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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宫甄选那一天来了,龙啸桐仍旧忍不住去看了看。

当然不能明目张胆的看,这样太容易让皇后起疑心,只能躲在屋顶之上。龙啸桐摇摇头,自家大宅却要偷偷摸摸,当皇帝实在是最悲哀的。

那日阳光正好,她仰面像他望去的那刻,他的心跳被蒸发,喉咙被晒干,全身细胞脱水,突然明白,这一年,他都在赌这一天,赌她会回来。

而她还是如此明晰他的心情他的喜好,仰望四十五度的屋檐,看着他们常常相聚的地方,或甜蜜或心酸。

给我一个江山又如何,如果我只在乎你的一个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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岺儿抽签抽到太清殿,原本以为是偶然,没想到那日打算和小葵一并前去,却先被一个人拦了下来。

“今天你摆脱了室友一个人来,有个人要见你。”

曹彬,丞相。

出现在他不该出现的后宫。

昔日玩伴如今已经是高大威武,那么陛下,又是怎样龙颜?

岺儿点点头,早知道,曹彬所指的那个人,就是陛下。

果然如此。

当岺儿真的见到龙啸桐的时候,反而不脸红不心跳了,那男子就和她想象的一样,高大挺拔,王者风范。

只见一面,岺儿就知道,多年来为了伴其左右听了老祖宗的话深入简出是值得的。

她不是没有听过关于玉将军的传闻,她也不是不知道后宫是个险滩。可是只要那个男子在那里,她便愿意义无反顾。

只要那个男子可以分给她一点爱。

可是,龙啸桐说的却是,“岺儿,好久不见,我把你当妹妹,希望你一开始就明白这一点。”

“桐哥哥…陛下…可为什么你还要我进宫来?”

“你进宫,一开始就不是我的意思,是老祖宗的意思。”龙啸桐看看曹彬,“曹彬都告诉我了,吴妈特别交代要掩护好你的身份,那也是老祖宗的意思对吧?”

“老祖宗一直对我…我们家关照有加。”

“老祖宗看事情,想的比较远,远非你所想象的儿女情长。”龙啸桐一五一十的说,“你不过是她放在我这盘棋上的一颗棋子,她用昭仪吃了珍妃,现在又用你来吃昭仪,你不会不明白吧。”

“岺儿明白。就算吃再多苦,只要是为了老祖宗,为了…陛下,我都愿意。”

“既然你愿意,那我就明说了吧。我心里有人,不可能爱上你。如果你宁愿像昭仪那样做一个傀儡皇后,那么我们今后就可取所需。”龙啸桐一直都是冷着面孔的。

“桐哥哥?”

“你想退出还来得及。”龙啸桐认真的说,“如果后位不是你进宫的全部,我劝你全身而退,因为在这里,除了后位,你什么都得不到。”

岺儿看着龙啸桐,终于开口说,“我要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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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是属下疏漏,让玉——呃,璇主子受惊了,我已经狠狠罚了那些不成体统的家伙们,请陛下降罪——”柳长风跪在下面摇摆的像跟小青葱。

“泼水那件事我早就知道了。”龙啸桐不紧不慢的说,“苓霓是我一手安排进宫的,她有什么动作我怎么会不知道?”

“是陛下安排的?”

“是老祖宗。”龙啸桐停下笔,看看柳长风,“老祖宗要扶苓霓,玉鸾挡了她的路。她总是这样,一不小心就高调了,没办法。”

“哦…难得陛下没有插手…”

“我若插手,老祖宗会怀疑,玉鸾就会有麻烦。”龙啸桐看了眼柳长风,“不是有你和韩若生一明一暗么?再说,这点小事对于她来说,不算什么。”

“是是是,是我低估了璇主子的能力。属下今后一定尽心尽力保护好璇主子——”

“你?就连我都没办法保护好她。”

柳长风这一天,真是说什么错什么,不如不说,不如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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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仙会要来了。

妖蛾子太后终于要回来了。

龙啸桐这个闷骚的男人究竟做了什么?子桐公主为何休夫?

昭仪的龙子是不是青衣的?青衣自己知不知道此事?这里面是否还有更大的秘密?

苓霓究竟是谁的人?她入宫来又有怎样的目的?

这些归璇仍旧是不知。

谁都说不清,这是更大的不幸,还是更大的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打油诗:

我叫白玉鸾,身强志又坚

身为女儿身,走在男儿间

一朝错入宫,从此半升仙

勾心又斗角,做戏在人前

最是百花会,一夜碎红颜

愤而出红墙,恩仇两相忘

闲适宁水湾,尤忆旧时光

决然再入宫,一朝成归璇

群魔八仙会,无语望青天

只记此心中,鸳鸯不羡仙

要什么有什么

妖蛾子太后要回宫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

前朝。

曹彬:臣这一年来工作任务繁重,正好想请个年假,请陛下准了。

陆苏:老臣年迈多病,恕不能亲自迎接老太后还朝。

左腾:考虑到我的存在有伤风化,我自动回避了。陛下,臣这可是为了您考虑。

青衣:……我不想再娶第二个了……

柳长风:请让我风中凌乱吧。

龙啸桐:还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没攻打的了?朕突然想御驾亲征…

众:我们跟您去!没有造反的也逼得它造反!

后宫。

昭仪:淡定,我是皇后,淡定,淡定,淡定,淡定….

梅妃:老祖宗回来了,哥儿,快把菩萨供上。

景贵人:我被遗忘很久了…让我继续蹲墙角吧……

珍妃:我要见老祖宗——你们都别拦着我。

怡人:珍主子乃是真真切切的疯了啊——

岺儿:我会报答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的。(所以你真的不用现身。)

某无知凤云:老祖宗难道是妖怪么?怎么人人都怕她?

某八卦彩蝶:…你放心,你走了我会每年给你上一炷香。

某地。

子桐:老祖宗回来了。

韩若生:妖蛾子。

子桐:你祖宗才是妖蛾子呢!

韩若生:不,你错了,你祖宗才是。我祖宗是卖猪肉的。

子桐:我咬你哦!

韩若生:你咬死我你也是妖蛾子的后代!你咬你咬!

….

归璇:噤声。

子桐、韩若生:太文化人了。

妖蛾子太后回来了。

老祖宗回宫那天是气势磅礴万人空巷的。

皇后和吴妈一早就在宫门口等着,一左一右,梅妃排在皇后下位,而名不见经传的岺儿居然排到了梅妃下面。

吴妈下位是杜笙月,依次是些朝中权贵的女眷。归璇排在岺儿后面十几位,遥望着老祖宗被一堆朝臣簇拥而进后宫大门,心中感概无限。

遍地大神,唯我独尊,这个老不死的女人也算是人世间走一遭荣华看尽,怎就不见她立地成佛顿悟西归呢?

老祖宗慢慢向前依着步子,昭仪笑的癫狂,吴妈笑的谄媚,梅妃笑的极致,岺儿笑的灿烂。

杜月笙并一干人等笑的不知所云。

归璇一人笑得很冷。

然后就在老祖宗擦身而过的时候,被这股不安排的冷意电了一下,斜眼俯视,却是个娇娇嫩嫩无限风流的美人。

为何眼神如此执拗?为何眸子如此深邃?

为何你敢给老娘我冷笑冷眼?

“你叫什么名字?”

跟在太后身后的龙啸桐从头凝固到脚。

白玉鸾,我知道自古婆媳气场不和,请你也不要这么一鸣惊人好不?柳长风在凌乱,青衣也心里咯噔一下。

归璇看看太后,眨眨眼。

“归璇。”

太后也眨眨眼。“有人姓归么?”

归璇本来可以搪塞过去的,譬如说自己是孤女云云,譬如说请太后赐姓云云,可是她却不知道被哪道雷劈中了,脱口而出:

“归崇敬、归登、归融。爷孙三代历任唐代兵部尚书,传为一时佳话。其中尤以归融特别出色,他为人正直,不怕权贵,秉公办事。我归氏祠堂有七言通联:文苑传雅推词翰;尚书丞卓有政声。上联典指归有光,九岁能文,人称震川先生,名列《文苑传》。下联典指五代时归蔼,字文彦,入后唐,任尚书丞、太子宾客,卓有政声。”

归璇早就料到入宫后自己这名字会遭人口舌,早就留了一手,只是为了低调,或是场合不对,从未显山露水,今日再见太后,不知为何,那道理性的水闸顷刻溃坝。

太后笑了。“你是嫔妃?”

“我是秀女。”

太后又笑了。“你跟谁借了那么大的胆子?”

归璇无意之间瞟了一眼龙啸桐,老太后收入眼底一击致命。

“妖孽,我看你就不像好女人,吴妈,拉到后面去验验她是不是完璧。”

….

……

妖蛾子,够狠。

就如某年某月某一天龙啸桐在某个危急关头蹦出来说了句“儿子就好这一口。”

这年这月这一天,龙啸桐又一次在文武大臣后宫三千面前蹦了出来。

“归璇已经是我的人了。”龙啸桐面无表情的说,“我喜欢玩地下情。”

白玉鸾,你要记住,我的一世英名,是华丽丽的毁在你手里的,所以,你要负全责。

这厢太后回到仁寿宫的时候,归璇也万众瞩目的回到了储秀宫。一时间认识的不认识的公公婢女们都围了上来,那些平日里还算点头的姐妹,却是一个个都避开了。

归璇再一次被孤立。

果然,霸占了皇帝的女人,在后宫,是全民公敌。

凤云和彩蝶嘀咕了好半天,才像第一次看见活凤凰似的进三退一匍匐靠近。

“我长刺了?”

“不,您发光。”

彩蝶这话没有丝毫讽刺的意味,是纯粹的膜拜。“先前以为老大你靠山是子桐公主,没想到原来你早就和陛下勾搭上了…高啊…”

“我和陛下…哎…”

归璇叹了口气,要说是清白的,那的确是不清白。

彩蝶的眼睛突然绽放出八卦的光芒。“说说,你和陛下怎么认识的?”

“呃…”

归璇一字一顿的说,“陛下…偷看我洗澡…”(?剧情提示:第六节第七节?)

凤云大声疾呼:“偷看你洗澡——”

彩蝶捂住她的嘴巴,可是满屋子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只是装作忙着自己的事情。

“然后呢?”

然后….

“这个不能说。”

不能说才最惹人遐想。

萌点一击即中。

“你和陛下什么时候睡的?”

“哎呦,文雅一点啦,凤云,那个,璇啊,你和陛下什么时候私定终身的呀~~~~”

“在他把我气得半死之后。”归璇肃穆的说,“反而让我决定跟着他了。”(?剧情提示:第27节第30节?)

“天啊~”一花痴加一粗人俩凑一对开始流口水。

“那他有许诺你什么吗?”彩蝶还是不能免俗,归璇知道她问的是名分,也知道如果她说出她一直被龙啸桐那死人追着当皇后,这一屋子女人一人一铲子当场就能埋了她。

微微笑。“说过,不过没有兑现。”

恩,这真是个委婉的说法,归璇没有撒谎,她只是省略了“没有兑现”的主语是自己。(?剧情提示:第19节第39节?)

“你一路追着陛下受了不少苦吧?”凤云不合时宜的开始乱同情人。

归璇笑笑,其实是一路被陛下追着受了不少苦,卷帘人,百花会,还有那让她欲生欲死的六仪。(?剧情提示:第2卷第5卷?)

“受了很多苦,但是也有高兴的时候。”归璇眼中的甜蜜让人沉溺。

“你也算是苦尽甘来啦,终于入了宫,可以待在陛下身边了。”

待在陛下身边…待在陛下身边。

归璇陷入了沉默,彩蝶和凤云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其实她们什么也没有说错,只不过是再一次提醒了归璇。

再入宫,她不过又只是他身边的一个女人罢了。一个,女人。

可笑的是,连性别都可以换,唯独这个一,变不了。

她永远是一群中的一个,也许是他最爱的那个,但终究是逃不过,“不是唯一”这四字魔咒。

不日归璇和陛下的野史就广泛传播开来。

比较通行的版本是,陛下出征宁水偷窥民女洗澡,压倒之,本是山盟海誓,没想到后来又移情别恋玉将军。直到玉将军退出历史舞台,陛下才想起来这么一个苦苦等待的温良恭俭让的美好少女,安排宁水皇帝收她做干妹妹,好名正言顺的行苟且之事,皇后索性将错就错,通过选秀女把她召入宫来,从此野史变正史,千古永流传。

不得不说,被多次加工再创作的“归璇和皇帝那不得不说的故事”已经无限接近于真相,除了,归璇和白玉鸾是同一人这个最后的事实。

青衣看着一切,先前所有的猜疑都变成摆在眼前的现实。

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再有。

当他奉旨到储秀宫接归璇出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该怎样称呼她。

白玉鸾,兄弟,玉贵妃,归璇,璇主子——

“皇后娘娘懿旨,赐秀女归璇锦绣宫,婢女一名,钱千石,列入侍寝名单。”

青衣听着公公尖锐的声音盘旋在鸦雀无声的储秀宫,看着秀女们或意料之中或羡慕或嫉妒的脸,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每一次自己被白玉鸾打败,她都会说一句。

“我又赢了哦,哥。”

你又赢了一次。玉鸾,归璇。

我看着你披着战甲舞者长刀回到了战场,竟然连戳穿你的勇气都没有。

至此,我才明白了,妈跟我从小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才明白了那块石头上刻的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儿子,白玉鸾,是我们翻身的全部筹码。

那时在我面前有四个大字,刻在玉石墙壁上,妈说,你要把它们刻在你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