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二)
作者:蓉尘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904

“还好……”张月伶冷冷地答道。

“月伶,皇宫很复杂,你要多当心,”夜雪试图用自己的双手去温暖张月伶,但是当那股热度刚刚传递过去的时候,张月伶的手缩开了。

“怎么?”夜雪奇怪月伶的变化,关切地问,“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姐姐,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姐姐,日后,我们君是君,臣是臣,”张月伶终于说了出来,她甚至没有正眼看着夜雪,“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在宫中仅仅是姐姐的替代品,但是,当有一日这个替代品不想再当替代品的时候,姐姐,她会怎么样?”

“贵妃娘娘,夜雪明白,夜雪会远离朝堂的,而且,我已经将自己禁足了,永远呆在栖雪堂,不出来。”

“这,还远远不够!”

夜雪愕然,她完全听不懂张月伶的意思,她要干什么?

“本来,今天皇上想让我帮他把你留下来,让他一亲芳泽,而且,他要告诉琅琊王,这个世上没有皇帝得不到的东西,”夜雪看着张月伶满含深意的眼睛,明白,自己在劫难逃。

司马道子在宫外焦急地等待着夜雪。他明明就是知道张贵妃是夜雪亲手教出来的徒弟,但还是不放心。后宫是个大染缸。他曾见到自己毫无城府的母亲变的多么不择手段,也曾见到夜色中的后宫藏着多少光怪6离的事情。

这时候,桓玄送太子回宫了。

现在的他已不同昔日,骑在高头大马上,光是给他牵马的人就五六个。他高挺起来的胸膛,昭示着他平步青云的官威,见到司马道子忙跳下马,一拍他的肩头:“琅琊王,昨天见,今天还见,真是有缘。走,去喝酒,我请客。”

“不去。”司马道子黑着脸。

“怎么了?”桓玄上下打量他半天。“圣上罚你守宫门?”

“你为什么没跟王婵走?”

“……”这话问地突兀。桓玄竟一时没有答上来只是说。“算我欠她地吧。”

“你知不知道。我故意不让你跟她走地。我算定你会为了那两个州。辜负她。”司马道子得意道。“我想让夜雪看清你。”

“如果真是这样。谢谢王爷了。不过王爷地侧妃看不看清我。真地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她从来爱地都是你。”桓玄开始觉得跟他地话题有些索然无味。甚至再谈下去。他便要后悔了。“其实……我现下辜负王婵地。是迟早要还给她。她自己远离建康也好。省地以后难做人。”

“你有野心!”

“单凭野心王爷你是不可能给我定罪的,对么?”

两个男人的眼光在夜色中交叠在一起,脑子当中想的都是一件事情,气氛紧张起来。似乎这眼光随时能够冒出火花,但,司马道子避开了,他忽然从喉咙里冒出了一串非常奇怪的笑声,那笑声自胸膛,自肺腑。

“如果以前,但凭你的野心,我就能办了你,现在。野心不野心的,对我没有意义了!”

桓玄撇了撇嘴:“对了,你还没说,你在这里干什么?”

“等夜雪!”

桓玄的脸色一变:“记得上次我在禁宫外遇到你的时候,你一身是血,抱着刚刚触柱地侧妃,今天,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司马道子像是被雷劈打了一般,他忙拨开桓玄掉头就向禁宫之中冲去。

桓玄在背后叫道:“我和王婵已经不可能了无牵挂地相守在一起了。趁你们还没走到那一步。好好珍惜吧。”说着,哼着小曲。牵着马,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司马道子像是迷失在了那个漆黑无边际的皇城深巷中,跑着跑着,他忽然像是明白了一切,明白夜雪为何要竭力成全桓玄,为何要封闭自己,更回忆起他流着血,抱着奄奄一息地夜雪,她费尽力气想要说出地那三个字。

“夜雪,夜雪,你可一定不能有事,我要你亲口对我说出那三个字!”司马道子口中喃喃自语。显阳宫,交泰殿,司马曜正环着夜雪的腰肢,交着夜雪的臂两人用酒杯饮着酒。夜雪无语,默默地从指甲缝里挤出了一些碎屑。除了张月伶,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她饮了半杯,坐在席上,望着司马曜微笑。

“夜雪美人,你为何这样望着朕。”

“皇上,我一直在想,究竟要不要您帮我喝下这半杯。”

司马曜端起那半杯酒:“你赖皮,来,朕喂你!”

夜雪忽然正色,将她手中的杯子打落,冷笑:“皇上,你拥有六宫粉黛,为何总是不肯放过一个小小的夜雪?”

司马曜有些生气:“卿这是什么意思?”

夜雪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人也摇晃起来。

司马曜吓得有些失措,忙问:“生了什么?”

“琅琊王侧妃服了毒,”此时张月伶缓缓地走进交泰殿,“我跟她说了皇上的意图之后,也给了她一包毒药,她报了必死的决心。”

“贱人……你怎么能这样?”

张月伶厉声说道:“臣妾要做皇上心中唯一的女人。”

司马道子就在这一刻冲了进来,听到了全部。他一把抱住摇摇欲坠地夜雪,抱得紧紧的,目光血红。

“啊……夫君,你终于来了……”夜雪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这次是在劫难逃了……有一句话……一直想要告诉你……”

司马道子慌张地抚摸着她的头:“不要说话,血会越流越多的。”但是她的嘴角已经涌出了鲜血,血随着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滴滴答答地落在交泰殿的地上,出令人毛骨悚然地回声。

司马曜有些后悔,想要叫住司马道子,但是张月伶对他使了个眼神,幽怨地。轻佻地,他立刻不再言语。

司马道子抱着夜雪掉头便向外面走。

“道子,你,你又要闯宫么?”

“皇兄,你若拦我,我一样不怕死。”

“或许。太医可以解毒,”司马曜不顾月伶的阻挠,还是开了金口,“留下,还有救。”

司马道子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冷冷地说道:“事到如今,还指望我相信皇兄么?”说罢,大踏步直奔宫门。

夜雪挣扎着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说道:“再不说……我怕没机会了……其实。我……我是……”

司马道子轻轻捂住了她的嘴,说道:“我明白,我全都明白地。但是我要你醒着,记得么?你曾答应我再也不会轻易晕倒,你要病好之后亲口认真的告诉我!”

他地脚步越来越快,但是他清楚,桓玄已经走了,宫门口也找不到车马,前路一片茫然,不会再有奇迹的出现了。

但是,就当他近乎绝望的时候。宫门前,居然出现了一辆马车。

一个穿着月白缎小衫,天青色锦襦的胡服女子站在门外,她骑在马上,手执马缰,那双眼睛,像是能看穿一切,“上来,我送你们一程。”

“王婵?”司马道子三步并作两步。忙将夜雪送入马车,自己也坐了上去,“你怎么会?”

“今天救你们的,不是王家二小姐,而是夜雪的知己,你记好了,”说罢,王婵扬起鞭子,大喝了一声。“驾……”

马车狂奔在路上。也许是颠簸也许是司马道子地错觉,王婵居然开始在动。先是手指,再是手臂,然后是眼睛,司马道子惊叫起来:“良人!良人!”

车外扔进来一个小瓶子,王婵说道:“解药给她服下吧。”

“解药?你怎么会有解药?”司马道子警觉起来。

王婵从车外答道:“不是我,是小幽,还有张贵妃,如果夜雪不是那么善良,我相信,凭我也不可能帮她改变命运。”

马车狂奔着,在建康城地官道上渐渐消失了踪影。

后记

太元二十一年,贵妃张氏竟因为一句戏言将皇帝司马曜捂死在自家地被子里。越三年,大夏建立,建康城百废待兴,又是一派初春景象,城西的小茶馆里备着几样精致地点心,老板娘烹得一手好香茶,过往路人常常会来这里驻足,无论是歇脚也好,故意停下来看漂亮的老板娘也罢,总之,只要是去城西办事的人莫不会停在此处。

老板娘额角似乎绽开着一朵梅花,初看是用青黛描上去的,细看梅花却又凹凸不平像是块伤疤。她静静听着人们对实事的议论,笑而不语。

“你可知道,这位新皇帝曾经是符坚最器重地汉臣。”

“哎呀,你还不知道吧,这新皇帝跟慕容氏也有很深的关系。”

“那么一个北人做了皇帝,我们岂不是?”

“怕个鸟,新皇帝对异族都那么好,对自己本族更不会差到哪儿去。”

老板拿过来一碟点心,坐在这群人桌边:“各位,借问一下,你们说的这位新皇帝可是前朝太原王氏以前地幕僚。”

“咳!咳!”

老板娘对老板使了一个眼神,老板赶快跑回老板娘身边,笑着说:“良人,你放心,我不会了,若非当年王婵帮我们假死逃过权利场中的挣扎,选择过这种平民生活,我们现在说不定早成了枯骨。”

“夫君,你明白就好。”这位老板娘正是喝了毒酒却幸存下来的夜雪,而老板则是已经改名叫马道的司马道子,夜雪看着口沫横飞的人们忽然想到一事,问道:“各位,不知各位是否听过太原王氏一族曾出过一名女相,叫做王婵……”

“啊?老板娘,你不知道可不要犯了忌讳,她就是现如今皇帝的妻。”

“哎呀,刚刚被追封为孝慈什么贞顺什么惠皇后,总之是一大串谥号。”

“谥号?”夜雪惊呆了,“这么说,这么说,她已经?”

“是啊,去年还是前年啊,荆州城被桓玄叛军攻破,可巧了,惠皇后居然就在荆州,”讲话的人叹了口气,好像十分无奈,“城中抵死顽抗,围了整整三个月,惠皇后那时怀有身孕,加上粮草不济,桓玄城破之日,惠皇后呕血而死。”

夜雪盈盈泪眼,已渐模糊,眼前只有冬日里,一位白衣战甲的俊朗少年和长目流盼眼神犀利的锦襦少女。

一个说:“这位姑娘似能洞察一切,却不知能否看穿在下地

另一个说:“你看来,大有气吞山河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