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如意算盘
作者:鄂是大忽悠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789

李克远已经知道消息了,是儿子李继云带回来的。

李继云到家时,是晌午,李克远正在榻上午休。

李继云也是一进门便胡乱嚷嚷:“阿爹,不好了,大帅突然归天……”

“甚……”李克远从榻上跳下来,乍闻噩耗,很是吃惊,又跌坐榻上,喃喃:“咋球会这样?继筠体魄一向强健,怎就走……活该!谁让你不按祖宗规矩办事……”

李克远由吃惊转为解气。他是李继迁的亲叔父,李继迁父亲早亡,若按照族规,李克远可以继承李继迁的母亲庶母、李继迁兄弟及其家里所有的一切。

李克远便按照惯例提出继承。可李继迁的母亲不愿意,她知道,李克远并不是看上她或想照顾侄儿,而是想霸占他们的财产。

史载:李继迁高祖思忠,尝从兄思恭讨黄巢,拒贼于渭桥,表有铁鹤,射之没羽,贼骇之,遂先士卒。战没,僖宗赠宥州刺使,祠于渭阳。曾祖仁颜,仕唐银州防御使。祖彝景,嗣于晋。父光俨,嗣于周。

李继迁家里代代有人做官,有很大的族帐不说,还积累了大量的财富。

对李继迁母亲的反对,基本没有人支持,祖宗惯例,兄长死了,侄儿幼小,弟弟便可继承兄长的一切。

就在李继迁的母亲哭诉无门时,李继筠站出来说话了,他说:“继承之法虽是祖规,可也得看是甚时候、甚人。若是二婶娘她没异议,也就罢了。既然二婶娘不愿意,就不应该强求。过去,咱们居住偏远,不识文法,遇事当然得按照祖规办。现在,咱们进入汉地数百年,向化有时,有些陋习,就不该遵守了。况且,二爹这个族帐跟别个族帐不同,自远祖思恭起,一直是这个族帐的族长继承人,若无儿子讲不了,现有继迁、继冲可继承族长,就不该由别人来继承他们。”

大领李克睿听儿子说的有道理,便拒绝了李克远的请求,令李克远夺取财产的**落空。

从此以后,对李继筠暗暗怀恨。闻听李继筠突然死了,李克远解恨之余,又埋怨起李继云:“再咋说,继筠是平夏部大领、定难军大帅,他大丧,你不该跑回来。”

李继云气呼呼地嚷嚷:“阿爹不知道,李继捧自任为领、留后了,咱回来报信。”

“甚?自任为领、留后?叠龟壳!咱蕃人的领是各州各帐共同推举的,是谁想当就能当的?”李克远不以为然地摇头。

李继云跺脚:“真的!咱和继山亲眼看见,他们还搞了假卜筮,是赵光嗣搞的鬼。咱想出头阻止,继山不让,怕他们杀了咱……”

“这么说,是真的了?”李克远沉吟道:“这不成,得反对。得推举,哪怕推举出继迁来,也是咱们族帐的人掌权……”

李继云打断父亲的话:“阿爹,为甚不举咱?”

“甚?举你?”李克远喷笑,嘲讽地指着外面道:“你去院中的井上照照,你长那个当领、大帅的嘴脸了吗?日骡子!阿爹倒是想举你,可怕人说咱想让骡子生驹哩。”

“阿爹,不举就不举,话说那么难听做甚……”李继云板了脸,嘟起嘴巴嘟囔。

李克远腾身而起冲出卧室,来到正中的厅堂。

厅堂很大,方圆数丈,东墙壁上挂着弓箭、马鞭、豺狼虎豹的皮,西面墙壁上是身着党项服饰的武士画像,是其高祖思忠。画像下是一个独木翘高脚大条几,上面摆放的是历代祖先的灵位,以及肉食贡品等。北面墙壁上都是神灵画像和灵位,有万能神、天神、地神、富神、战神、守护神、飞神、山神、水神、龙神,火神、树神、草神、猎神、六畜神、生殖神、土地诸神等多的数不清的神灵。神像下面居然还有座金佛像……南面木板墙壁,上面是雕花窗户。靠近东面是一个火塘,炭火熊熊,东南墙壁下是坐卧的驼毛毡毯,上面设有矮几,几上摆设的有茶具、酒具,并有被褥,正常人居室一般。

其实这里不住人,是党项人的神室,家家都有,都设在住宅正中最尊贵处。谓之“神明”。

党项人多神教与佛教并信,并且还相信,死人跟活人一样也吃喝拉撒,所以活人是怎么样,给鬼神亡灵的待遇就怎么样。

李克远跑进这里来,是心里有话要对祖宗或神灵说,可一时又不知道怎么说,就在中间空地上转圈子,转几圈后睥睨随后的儿子道:“不是咱说话难听,是你不知道能吃几块肉啃几根骨头哩。你想啃这根大骨头,那你说说,如何阻止继捧,怎样把他拉下马?”

李继云去地毡上坐了,拿起矮几上的银茶壶,对嘴灌了一气,抹着嘴角说:“这有甚难办,传箭各族帐,将大家招集起来,劝大家一同反对就是,大家一齐拉,他不下马?”

“他硬是不下哩?”李克远问。

李继云翻眼撇嘴:“大家一齐扯毡,还由他坐了?”

李克远驻足,皱眉伸手去裤裆里摸出一个血红滚圆的虱子,丢嘴里咯吱咬了个响,咕噜一声咽了,继续推磨一样转圈子,歪着脖子斜着眼,怒的骆驼般气咻咻说:“你知道继捧若下了这个马,会是甚结局?”

李继云道:“还当都指挥使是不成了,做闲人呗。”

“日骡子!”李克远一面骂着摸虱子,一面教训儿子:“知道你不会记得。傻驼子,你不记得咱蕃人的规矩了?领不好当上不说,当上也不能下来哩。只要做了领,若不战死,不到老的不能理事,就不能让位。继捧虽是自立,这也算是做了领了,非死不能下,下就得死!这就叫骑虎难下。换了你,你是拼死坐下去,还是下来被人杀死?”

李继云吃惊道:“这么说,非得拼命?那还让他当吧,反正拉下他,咱也上不去。”

“叠龟壳!”李克远指着儿子骂道:“吃死尸的秃鹘,没心没卵子的货。没听前时来的那些个汉人说,咱银州要出人王哩。说咱平夏五州有十八条潜龙,咱那老宅院,就是你二爹、继迁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是牛眠之地,要出大人物。”

李继云撇嘴:“汉蛮子的鬼话也能信?就老十八那个灰鬼,还能坐朝廷、当官家不成?狐狸骗狼口口的肉哩。”

“你就是个没心的吃货!又不是今天才有人说,要不然咱当初为啥想继承他们?你活活心思,你害老十八多少次,都被他死里逃生,当咱不知道?这里能没鬼神照应着?”

李继云激灵一下打个寒战,望着北墙壁上或张牙舞爪或吹风喷雨的各种各样的神灵画像,脸色唰地变得灰白,满目恐怖地喃喃:“日骡子,真怪球哩,他咋就不死……”

“唉”,李克远叹息一声道:“逆着鬼神做事,要遭灾惹祸哩。从今往后,不许你再胡球弄。老十八要真当了人王,也没咱们亏吃,毕竟咱们是最亲近的人。为了老十八,为了咱们这个族帐,也得把继捧拉下马!这个机会再不利用,怕是再不能有机会了。”

李继云满心不情愿地嘟囔:“怎办,是去各州、各帐商议,还是传箭招集他们来?”

李克远沉吟半晌,眼前一亮道:“让神灵决定吧。咱哪都不去,也不传箭。若是大家都奔银州来找咱商议,就证明银州有王气。咱就帮老十八把老七拉下马,鼓动大家推举老十八。若是没人来找咱们商议,咱也犯不着为别人出力,怎样?”

“诺。”李继云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