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夜半枪声 10
作者:柳豫闻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644

战争,已推进到离汇江百里之遥的姐妹城彰州附近。用美式武器装备起来的匪徒,拼命反扑,疯狂顽抗,拉锯式战斗激烈进行着,伤员日增。

刘栋根据市领导指示,迅恢复医院秩序,规划病区,接纳伤员,把汇江变成前方的坚强后盾。

消息一经传开,全院轰动,张贴标语的,写慰问信的,更多的人买来慰问品,表达自己的心迹。

医院一时喜气洋洋,热气腾腾。

华兰踌躇再三,想不出个最有意义的礼品,猛然想起,从报上看到,战士们在战壕里吸大麻子叶的故事。我何不绣个烟荷包作个纪念,伤愈重返前线后,蹲在战壕里,谈笑抽烟时,看到后方人民赠的礼物,心里该多热乎?拒绝了毕哲峰邀她看电影之约,坐在灯下缝起来。

华兰虽系学门出生,自幼家贫,学了一手好针线。她绣啊绣,一双白嫩的手,灵巧地飞针走线,一对明沏的眸子,随着针脚的跳动,扑闪扑闪地转动着,恰似两汪明沏的泉水在荡漾。

夜阑人静,只有表声滴滴,有节奏地与她为伴。十一点、十二点……随着时间的推移,瞌睡虫儿偷偷钻出来,长睫毛开始打架,刘海不住地往手上碰。刚一打盹,针尖刺向白嫩的食指,她本能地“啊”了声儿,睡意全消。睁眼看时,食指上冒出朵殷红的花,微微红了下脸,心里暗暗责怪自己,找了条纱布条儿包扎后,又聚精会神绣起来。等绣上了

赠给

英雄的战士

汇江医院何华兰

两朵兴奋的红云飞到腮上,扑闪着双黑亮的眸子斜仰着脸横看看,竖瞧瞧,端详了半天,确认心满意足时,才感到浑身酥软,小心奕奕挂到墙上,伸了个懒腰,想到明天还有不少事儿等着做,便上床休息。怎奈越急越睡不着,咋也抑制不住兴奋的心。参加工作以来多少个周末,再没比今天有意义。当想到因拒绝陪毕哲峰去看电影引起的不快时,不知咋的,对那张不算难看的小白脸,开始产生一种厌恶之情。一缕缕往事,浮上心头,思绪犹如脱缰的野马,收都收不住……

两年前,当她高三就要毕业时,教中学的父亲因参与###运动被解聘。母亲生下弟弟不久,晴天霹雳,差点气绝,一病不起。小弟因没奶吃,不久夭折,一?净土,便结束了这个涉世短促的小生命。贫穷似虎,惊散九眷六亲,母病无钱医治,从没在人前低过头的父亲,热泪滚滚,疾愤高呼:“这算啥世道,苍天没眼,尽欺无辜!”最后,又把疼男爱女之心,转到怨恨上来。

毕业文凭拿到手,升学火花成泡影。如何来报父母恩,担起家庭生活重担?这个夙愿,过早地从心头萌生出来。她不愿回坟墓似的家,更怕见父亲凄苦愁闷的脸。一家人就这么伴着死神,一步步踏进命运的深渊。

使人意想不到,陈寿延出现了,象天上降下了罗汉,地下冒出个菩萨,给她家带来了福音。陈寿延和她父亲曾有过一段同窗之谊,古道热肠,世所罕见,显出一副恻隐慈悲的样子:“老弟,物伤其类啊,看到你的处境和遭际,心里有多难受。我托人给你走走门,至少,要给华兰找个饭碗。”慷慨地拿出一叠票子:“本想多资助你一臂之力,怎奈也是仰人鼻息,啃人家饭碗,力不从心,权且先给弟妹看下病。”

父亲千恩万谢,人间的奉承话,几乎说尽了。

当时她年纪尚小,对人世间的善恶丑美,仅凭耳闻目睹来判断。在她幼稚的心灵里,以前一见他就望而生畏,听到那猫头鹰似的笑声,就产生一种恐惧感。如今,对她家境这种担心殷殷,侠气相救,使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刻骨铭心。甚至猪肝脸,也胖得象个菩萨,连毡片似的杂毛头,酒糟鼻子,死鱼眼,都好看了。在她的心目中,陈寿延成了天大的好人。

不久,喜讯传来,让她到陈寿延所在的汇江医院药房上班。这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啊!

从此,陈寿延成了她全家人的救世主。在她少女的心房中,唤起了深深的感激和崇敬。由陈寿延示意,又认作了“义父”。

中秋佳节,她提着月饼去孝敬陈寿延时,热情地让她吃这喝那,言来语去,突然提出个意想不到的问题:“华兰,家里给你订亲了么?”

她的脸刷地红了,心“咚咚”儿跳。当她清醒过来,给她谈话的是全家救命恩人,自己的义父时,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羞怯地摇摇头。

岂知,陈寿延原是老牌特务,之所以周济华兰的家,本想交个穷“朋友”,一来有朝一日可挡下门面,二来也许从华兰父亲之口,探得**在汇江的蛛丝马迹。不想,蒋成趋对淑菲阴谋未逞,思来想去,他怀疑到华兰身上,那天他与毕哲峰密议此事时,见窗外人影儿一闪,似是华兰,马上转了话题,但久候不见进屋。当时,他也是智者千里必有一失,并未意识到这点。淑菲逃遁,悄然消失,引起他的震惊。但木已成舟,好不惊慌,只怕华兰识破他的身份,暴露出去,尽弃前功。老谋深算的陈寿延,想了几步棋,最后,把华兰认作干女儿,挂到自己身上,犹不放心,苦思冥想,心中突然一动:自古美女爱少年,何不让毕哲峰当个诱饵?此计若成,便万无一失。

那知,毕哲峰正恋着蒋妮妮,偷偷摸摸求之不得,这样子挑明,她会不吃醋,到时给个闭门羹咋办?真是又想吃肉,又怕费柴,犹犹豫豫的吐不出个囫囹话。

陈寿延清楚毕哲峰肚子里害啥病,平时见股腥,都伸长鼻子去闻,无非怕蒋妮妮反目。从旁挑逗说:“好啊,这么又嫩又娇的丫头,送上门让你玩,也是三生有幸,我这个当爸的还心甘情愿,你倒好,还想推让哩,给妮妮挑明,这是在演戏,她能吃了你,老弟,人生如梦,别后悔莫及。”

毕哲峰那经得起他的诱惑,立时浑身燥热,想:“管她呢,送到嘴的肉,千载难逢,不吃是傻子。”忙不叠地满口答应。

陈寿延好不快活,又怕华兰不允,现在一听,一丝不易察觉的狞笑从脸上掠过。关切地:“虽说年纪尚小,你一个人的薪水也难养活全家。”接着长叹一声:“我想给你找个合适的人,好填补下家用。”一双死鱼眼紧盯华兰不放。

华兰胆怯的低着头,心象猫儿揪似的不舒服,又不得不报于羞怯的一笑。

陈寿延察颜观色,哈哈笑了,以至笑得她浑身不自在。“不象我们年轻的时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是新女性嘛。”他大口饮了杯酒,似有几分醉意:“我想给你提个人,看是否合适。”

华兰身子颤抖了,没承想会这样急转直下,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此时此刻,她能说些啥?强制着“嘣嘣”跳动的心,不便摇头也不愿点头,惊惧地坐在那儿。

陈寿延向她伸了伸脖子:“你看毕哲峰大夫咋样?可是一表人才啊……”见华兰无动于衷,一双明快的眸子怔在那儿,忙收住话头,在一旁静观。

“毕哲峰!”华兰听着,一个英姿潇洒的青年医生在她眼前出现,细高个儿,白净面孔,茶色镜片后面,显出几分狡诈的眼,似笑非笑的表情,给人一种阴险冷漠之感。穿着虽讲究,但比起那些花花公子,还算随俗。举止斯文,显得有几分做作。华兰对他既说不上喜爱,也没什么恶感,两眼呆愣着,只顾捕风捉影地搜寻着此人的形迹,耳旁,又传来陈寿延的声音:“这可是个有血性的青年人,为了反饥饿,反###,住过监,蹲过狱,坐过老虎凳,喝过辣椒水,气节难得哪!”他揣摸着华兰的心,极力往一些年轻人佩服的地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