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非花楼的山水(一)
作者:恭揽衣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436

1秋天的风断断续续,象深巷里的二胡弦声,偶尔起一阵劲风,竟而吹熄了亭子间的一盏灯笼。小红晃亮火折,邹渐一挥手,道:“秋风助凉,点一盏灯更见得秋夜深沉。钟儿,这一阵风吹在路上,可就热闹了。”

邓钟道;“头一回跟镖,感觉新鲜又紧张,那天过了武胜关,刚进入河南地界,就听到了一阵胡哨,声音很短,连着三声,跟着锣鼓唢呐,从土坡那边响起,中间还夹杂着一二声炮仗。当时以为要有事情生,回头看镖头们有说有笑的,一问才知道赶上了人家娶亲的。胡哨是辟邪用的。”

邹渐点头道:“入乡问俗,这是干你这一行起码该懂的道理。现在该说说‘冀中三煞’了,白道黑道,谁都敢惹,竟然还有人替他们说话,江湖上的事,长长短短,不是我这院中人掂量得到的。”

邓钟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当时离洛阳城就半天的路程了,他兄弟三人早在路上等着呢,一上来便点翻了曹、孟两镖头,我在后队,被李镖头拦住了。李镖头抱拳上前:‘这不是冀中三虎吗,弟兄们得罪之处,捎个口信,立马赶往府上赔不是。何必劳驾诸位大哥大老远地赶过来呢。’当中一人道:‘冀中三煞什么时候改成冀中三虎了,这不是笑话我兄弟三个改頭換面了,就凭这句话,你也得将镖给我留下了。’”

邹渐插嘴道:“你们过去,走的都是官道,洛阳城外的那段路,往来人多,‘冀中三煞’选在这儿下手,我看你要深究一下其中原因。一是他们刚听到消息,下手的地方已没有选择,这也说明商世英的话颇有道理,这些人把顺风顺水当成习惯,也就无所顾忌了;二是成心想拆你的台,不是不解的世仇,便是受人所托。”

邓钟道:“商老英雄那么一说,大家都放下心来。当时李镖头却是跟师父想法差不多。那人又道,‘我看这样子也行,你自己砸了这对玉马,咱们这事也就算是完了。老子就想听听,这美玉的砸碎声,跟那小娘们的哭声,哪个更好听。’绕不过去了,事情就变简单了,李镖头招呼大伙儿‘看好了’,就要上去,我说,‘老李,你不是他对手,我来。’我上去便是一招‘北风卷地’。”

邹渐听到“你不是他对手,我来”一句,便举杯道:“这话说得你师父心都动了。为你这句话喝一杯。”

邓钟便喝了。“其实这事没什么可说的。我因为不敢怠慢,这一招已是全力为之,那人出刀相迎,终究是晚了一步,这一刀直奔他双腿,急忙着地滚出,我不忍取他性命,后半招才凝而不。‘冀中三煞’毕竟只是寻常角色。”

邹渐评道:“能做到收自如,看来你的功夫又精进了不少。”

邓钟道:“三人便将我三面围住,李镖头喊道,‘大家住手,到前面酒店喝杯酒,我等给三位赔个罪,这事就算过去了。’一人便笑了,‘他这是取笑咱兄弟三人了。’‘了’字一出口,三人便一齐出刀。徒儿就当在这院子里练刀,有师父你在旁边看着呢,‘冀中三煞’出刀快,徒儿使得更快,使到‘春山一路’时,我瞅准老二胁下的一处空档,猛扑一刀,竟而伤他二人,后来就在第五刀‘独鸟东西’上胜了三人。”

邹渐道:“三人的刀法实在稀松平常,我看他们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独鸟东西’这一刀,你肯定是用刀背敲了他们的肩,让他们知难而退。”

邓钟如实道:“徒儿不是不敢结下冤仇,而使不屑跟他结下仇怨。”

赵氏正听得入味,回过神道:“没了?”

邹渐道:“钟儿可不把这事当一回事。”

赵氏长舒一口气:“真像是做了一个梦。”

邹渐哈哈一笑,右手往鞘上轻轻拍落,宝刀“唰”地跳出,指头一拨,宝刀长了翅膀一样在空中旋转,邹渐抓住刀柄,左手中指弹出,亭子里顿时弥漫“嗡嗡嗡”的声音。

“夫人这一说,刀名现成有了。‘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此刀就叫‘无凭’。”

赵氏附和道:“天马行空,不着形迹。钟儿,快谢过你师父。”见邓钟还愣着,“钟儿,你想到什么了?”

邓钟道:“我只是担心,‘冀中三煞’此行的目的不会那么简单,说不定就是成心拆你的台。”

“等徐兄过来你们再谈这事情。”邹渐说着,便举起了杯,“有了好名字,这杯酒喝着就畅快得多。”一仰脖子,先干了。

赵氏微笑道:“这是巧立名目,行贪杯之实。”

邹渐轻叹一声,对邓钟道:“我所有的本事都在这十八招刀法上,四书五经,唐诗宋词,也帮不了你什么忙,江湖上的事,不过是道听途说,隔靴搔痒,总不比你亲历知道的真切。学武之道,唯在勤修两字,招式是肉,勤修得骨。钟儿,你在这儿几年了?”

突然听师父问起,邓钟颇感奇怪,想了想,道:“徒儿五岁那年被师父师母收养,至今过去一十三年,徒儿六岁习武,只是资质愚陋,让师父失望了。”

邹渐摇摇头。

“你九岁那年,我开始对你传授家传武学,你天生就是练武的料,三年下来,‘邹氏十八刀’已学会了大半,我自己用了五年;后一年,你又学会了两招。现在就剩下所谓的最后一刀,过去四年,师父为何没有传习于你?”

四年来,这个疑问一直纠缠在邓钟心中,随着他对前面十七刀的理解和融会贯通,他甚至想过那一刀其实并不存在;或者,象师父曾经说起过的“刘家掌”,最后一招只是几句口诀。但不管是口诀还是招式,依然值得期待,令他热血沸腾。

“徒儿不敢妄自猜测,但终归是功夫不到。”

“你前几年有过这等想法。后来怎么没有了?”

邓钟只好如实相告。

邹渐长叹道:“口诀倒是没有,有的只是缘份的多寡。”

随着功夫突飞猛进,邓钟念念不忘的就是最后一刀,庄上谁都看得出来。赵氏这次正是借邓钟击败“冀中三煞”之喜,方才让邹渐松了口。“凭着现在这身功夫,我家钟儿也将是见水搭桥无往不利。”赵氏宽慰道。

一盏白纱灯在院子里移动。没有了河水的声音,寂静和夜色融合在一块,轻飘飘地四下里浮动,分不清是夜色还是山野的静,抑或水滴一样挂在檐口的静。老仆人邹福弓着背,出现在月洞门口。

“老爷,是时候了。”声音苍老,却很大声。

邹渐起身,还刀入鞘,平放在桌上,道:“夫人,这里有劳你来照看。我和钟儿去希白楼。”回头故意压低声音,“去去就来。”

赵氏答应一声,立即明白了其中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