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乐师奏响《登歌》，太官持玉勺，遍行御酒予大臣王公。

酒行三次。

“请具御饭！”太官令向皇帝跪请。群臣皆起。

太官令持羹跪授司徒，持饭跪授大司农，司徒和大司农摆放羹、饭于案上，跪授尚食官。

尚食官持案跪授持节官，持节官最后跪进御座前。

痴帝见饭羹递过来，脸色大乐，他拿过羹勺，开始大口大口地进食。其实，依据礼节，作为皇帝，他象征性地尝一口饭羹既可。司马衷愚痴，以为送过来的是午饭，所以捧碗大吃。

群臣就席，太官行百官饭案，百官象征性地各进饭食。

太乐令高呼：“奏《食举乐》！”。

长案之上，还摆列着根据《周礼》所制作的“八珍”??淳熬（猪油酱油浇饭）、淳毋（猪油浇黄米饭）、炮豚（煨烤炸炖乳猪)、炮?（煨烤炸炖羔羊）、捣珍（牛、羊、鹿等五种动物的里脊烧肉）、渍（酒泡生牛肉片）、熬（牛肉干）和肝?（网油烤狗肝）。那些东西，基本没有放盐，本来就是在大型典礼上的摆放样品，非常难吃。

痴帝肚内大饥，顾不得不好吃，径自走到案前，用手撅起“八珍”，依次塞入口中大嚼……

众官心中虽然觉得可笑，每一个人敢笑出来，均礼貌地低头在座，小口象征性地吃完分给自己的一份食物。

食毕，太乐令跪奏：“请进乐！”。于是音乐依次而作……

宴乐已毕，谒者中有一人跪奏：“请罢退”。

钟鼓齐鸣，群臣北面再拜。

至此，盛大的元日朝贺昼会，终于告一段落。

填了半肚子的羹饭，痴帝依旧没有吃饱。他一身冠冕，捧着食案挟食不停，不顾那垂摆的旒在面前摇晃，大吃不已，并且不时地催问身边宦者，“肉，肉，肉何在……”

杨骏身着紫貂裘，头戴三梁进贤冠，站在太极殿的殿门正中，俯视着高大的陛阶下6续往宫城外面走的诸王、大臣，长吁出一口气。如今，他终于找到了那种能够控制一切的感觉??无论是汝南王司马亮、楚王司马玮那些宗室王爷，还是先朝老臣宿将，都已经入于彀中。这些人如同提线的傀儡，任凭自己掌握。

迎面，摇摇晃晃走来了汝南王司马亮。这个皓白须的宗室领袖，如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像个衰竭的老人。这位王爷的面颊，看上去显得窄薄很多，先前他给人留下的那种威严赫赫的印象，大概是仰观造成的视觉之误。别人战战兢兢地向他谒拜，他才给人造成一种面颊丰实的假象。也有可能，这位当今皇帝叔祖辈份的王爷近来饱受什么疾病折磨，他的脸上似乎短时间内挥掉了整块整块的肉一样，很像一块在阳光下逐渐溶化中的冰团，已经有大块大块的碎冰跌落下来，使得他整个儿脸部变得瘦削无比。

如今，杨骏对汝南王的感觉，从昔日的畏惧一下子跌落为某种类似鄙视的厌恶。

想当初，杨骏是多么紧张这位宗室老王啊，以致于武帝崩逝后的一段时间内，每次听到“汝南王”三个字，杨骏都紧张得心脏怦怦乱跳，处于极度混乱与恐惧的状态。

今日，元日大会完毕，再瞧见这位王爷，杨骏感到了一种居高临下的心理优势。从前这个面貌威严的老头身上那种说不出的神秘感，都统统消失了。

汝南王司马亮瞧见杨骏，眼神露出畏懦，赶忙躬身。

观汝南王此举，杨骏心中激荡起极大的快意。他抑制住自己的内心的喜悦，更恭敬地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