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副手
作者:憨夫子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506

谈笑之间,接受了这个阳间人办阴间案的,千古罕有的差事。

当我拿到阎罗天子亲自颁的“皇家特聘法官”工作证书时,心情说不上是高兴或不高兴。但我此刻想到了一点,说是宋朝包拯能日断夜断阴,我看纯是无稽之谈。因为我这亲身经历已经说明,来冥界办案必须阎罗天子特批,特准,手续是很麻烦的。而且,大概,还不能来去自由,随意走出冥界。

离开迎宾殿,我坐在朱胖墩的车上,一路想着自己的心事。阎罗天子司掌着数十亿(或许包括外国的人与鬼)生灵的生杀大权,其地位不为不显赫,其权力,恐怕地球上再无第二者能过。然而就是这么个权倾阴阳两界的“霸主”,竟然是那么和蔼可亲,那么平易近人,又是那么英明和宽厚,还事必躬亲。这就难怪阳世人们从未听说过----冥界有什么动乱和战事的重要原因吧。

因此我想到了阳间,想到晚清,民国时候,想到那一个又一个是人不是人的当权者们,如果他们不是自命不凡,如果他们也能事必躬亲和正确使用手中权力,至少就没了那个八国联军,至少没了那个小日本的肆意侵略。

想过这些不相干的事情,我又想到自己,想到阎罗天子提到的,说我骂天骂地的事。虽然我当时没理由承认自己有什么过错,但根据阎罗天子仁厚的德行看,根据他敢于这么开放、开明地,让我来阴间办案的这件事情上看,我想我有可能真是骂错了。尽管我骂的当时,并没有真个骂天骂地的居心。

那是两个月前的事---

我家住k市横水县,祖籍却并非横水,而是湖北人。大学毕业那年,我与另两位同学一道被分配到原籍横水县。

回横水不久,我便辞职干起了自由撰稿人。这行当自由,敢说真话,写起来痛快,骂起来淋漓。经过几年拼搏倒也混得小有名气,精神层面上很充实。

而另两位同学混得也不错,虽然他们经济方面没有我这个单身汉子宽裕,但也有官有职,人模狗样。

这其中与我最要好的是邬同学。此人很能钻营,加上我的努力帮助,三年前他终于混上了民政局长的宝座。

不过局长则局长,经济上看似依然没有我阔绰。其实这也好理解,邬同学祖上三代农民,穷坑难填,加之上有父母,外加岳父岳母,还有妻子儿女,整整八口齐集一堂,站出来大半个班,排队都长长一溜子。若按邬同学工资作八口平摊,人人都在后来实施的低保钱下,岂能不穷。

然而屋漏偏逢连阴雨。正当邬同学刚刚当上两年局长。家庭正逢如此困难时。家中突然被盗了。而且盗贼心狠。一下子就掳走了现金五十五万元。

这可是当头一棒啊!这数目在当时是惊人地天文数字。若按这年代他月工资三五百元计算。它相当邬同学至少五十年工资地总合。五十年呀。半个世纪。五十年不吃不喝。叫人怎么活?

不过。幸好老天有眼。不久盗贼被抓住了。判了个无期徒刑。追回赃款五十万。零头被其挥霍。邬同学损失不大。从此。大家都知道邬同学家存有巨款。于是有人无事找事。四下议论纷纷。

更糟是那贼盗竟敢狱中上诉。天方夜谭。自称他偷地只是邬同学家中藏款地冰山一角。说他偷盗是有罪(当然有罪)。问巨额贪污是否也有罪。问该不该也法办(暂不好说)。

邬同学驳诉了:“谁贪了。证据呢?”

是啊。黑母猪家家有。国家地款私人地钱。版面都是一样地。没证据。你盗贼能奈何?没证据。有关单位又何必找蛇打?

于是邬同学太平了,相关的人,老张、小李都高兴。

但事隔不久,潜流涌动,民怨四起,虽无妨邬同学的官位,但名声官声上总让他蒙受了不少不白之冤,甚至有人说:“凡局长级的拉出去枪毙,无须问罪”。

太可怕了。无限株连,一打一大片。

这都是那盗贼惹得祸。

为此,我沉不住气了:邬同学祖上百代农民,三代清贫,根子很正,怎能说是枪毙就枪毙,怎能任人私下里乱嚼舌头呢?

于是我抱打不平地写了那篇《何处有青天》。文章中语言是戏谑了点,用词也嫌酸刻了一些,但重在摆事实,旨在希望请出包青天,了断这桩糊涂案。却没想到事与愿违,活人没有唤醒,竟惊扰了阎罗天子,惹出了这一长串故事。

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了看开车的朱胖墩,说:

“朱队长,你与荷叶子小姐,从即日起就要归我领导三月了,你乐不乐意?”

“岂止乐意,简直是求之不得,高兴之极!”朱胖墩把握着方向盘,一脸喜气道。

我问:“为什么呢?”

“因为您是人呀。能得人的直接领导我三个月,当是我的福气!”

“噢,这么说,你对人很看重?”

“那当然,人为众生之嘛!”朱胖墩依然高兴不已道,“还有咧,我现在不仅归人领导,而且是归您这样的人领导,岂能不乐意?”

我笑了一下说:“有嫌拍马屁吧?那你说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你高兴地归我领导?”

胖墩正色道:“您是个很正直,很有胆魄的人,而且处事有股子韧劲,拧劲。这样的人敢于硬碰硬,能办事,我喜欢!”

我敏感地体味到了---冥界也存有不平事,要不何须“硬碰硬”呢?这是个可喜的信息,要不我怎么能在此找出冥府法律上的“岔儿”?但我现在不想直接去寻根究底,故意把话题扯开,半开玩笑道:

“只是委屈了你呵,朱队长。你堂堂地府都卫戍副司令,却跟着我作个副手,本末倒置,大才小用啊!”

胖墩笑道:“什么大才小用,千金难买我心情愿嘛!”

我高兴地点了点头,又问:“胖墩,你来冥界多久了?”

朱胖墩看了看我,忽然叹一声道:“按你们阳间时间算,已有两百多年了。”

“这么久?”我惊讶道,“你原在阳间时,是什么朝代,年代?”

“清朝,乾隆末年。”

我想了想说:“嗯,那是十七世纪末叶,现在已快奔两千年了,是有两百年。那,你在阳世是干什么的,怎么死的?”

朱胖墩说:“我是贪官和绅的家人;是被和绅杀害的。”

“是吗?”我惊疑道,“和绅,他竟杀害自己的家人?”

“这还希奇吗?他杀的可多了。”

“为什么?”我问,“他为什么杀害你?”

朱胖墩又叹一声道,“和绅贪赃太多,无处堆放,故多一半全藏地下;为此,他每藏一窖金银,便要杀一批为他藏金人。就这样,一次逃无可逃中,我便成了他的刀下鬼。”

“太可恨了,他那是杀人灭口!”我咬牙切齿道。“和绅,他比你晚死多少年?”

“十多年。”

“他现在,还在阴司吗?”

“在。关在一十八重地狱的第一重。”

我点头说好:“那是最厉害的一重地狱吧?”

朱胖墩说:“不,那是十八重地狱中最轻的一重。”

“那为什么呢,还有犯罪比和绅更重的?”我问。

朱胖墩说:“是,也不全是。”

我紧追着问:“还有别的原因,别的意思?”

朱胖墩沉沉地叹了一声,道:“您别问了,黄先生。再问,胖墩我也不敢多说什么了。不过我相信您的精明,您以后会慢慢明白很多事情的。”

这篇无意间谈到的话题,只能到此结束了。但我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个死过了近两百年的,却依然八面玲珑、十分狡猾的和绅,竟是我八十一案中最难办的一案,而且办得很糟,落了个万里追逃,打打杀杀中九死一生,险些回不了“南朝”。

当然这是后话。

此刻我却在对朱胖墩说:

“那好吧,我们谈点别的。请问,你到特别法庭,带来的属下有多少,办起大案子,力量够用吗?”

朱胖墩说:“我带过来了五名当差的……”

“什么,才五名呀”我说,“这力量太薄弱了吧?如果办起案来,要调查,要抓捕什么的,警力够用吗?”

朱胖墩笑道:“什么警力呀,我们这里叫无常、叫阴差或捕头,不叫警察。”

“好好,不管叫什么,都是一个样。五名当差的总嫌少了些吧?”我说,“要不要我去找老爷子再给你增派些力量?”

朱胖墩说:“不用了,黄先生。请恕我直言,我们这里当差的,可不是你们阳世当差的样子,全打人海战争。据说,你们那里为抓六名罪犯,动用了数千警力。那是干什么呀,好玩儿?”

我瞪了朱胖墩一眼道:“不能那么说,荒是荒唐了一点,那也叫震慑,也叫势在必得嘛。好了,不说别人,只说你吧,到我需要用度时,你可别误了我的事!”

朱胖墩说:“放心吧,我们这里当差的,不敢说以一当百,以一当十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么厉害?”

胖墩笑道:“说不上厉害。不过我们这里的阴差训练有素,工龄长,经验丰富,手段特殊这等等倒是事实。这么说吧,无论你办多大的案,有我们这五名当差的,保你满意。”

“牛啊,朱队长!”我高兴而又严肃道,“不过我要告诉你,误了我的事儿,你可是要挨**的。要知道,我办事的德行是认事不认人,到时候有个什么阴差阳错,我可是翻脸推桌,六亲不认!”

朱胖墩也认真道:“我想我不会挨板子。因为我有信心,只要您下令,就是抓你们阳世的皇帝老子,我也不会误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