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样以打麻将为核心的聚会，吃的不是很讲究。只要吃饱吃好就行，不太注重形式。比如今天，人比较多，一桌两桌坐不下，别墅里面也没有更多的餐桌，于是，干脆就搞起了简易自助餐。像当地客家人的大盆菜一样，三荤一素四盆分量够大的菜放在大厅一侧的餐桌上，旁边有饭有汤，吃多少盛多少，不浪费。

心急的人不仅打麻将急，吃饭也急。等石晓晴他们一拨人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刚才提前打麻将的人已经先行吃饭。明明有凳子和沙，可他们不坐，就那么站着吃。狼吞虎咽，吃得很快，仿佛他们是直肠子，站着吃便于吸收和消化，使进食过程进一步简化，明显就是吃完之后立刻接着打的样子。

石晓晴不急，盛了饭菜之后在茶几旁边坐下，慢嚼细咽，不急不燥。

这就是修养。是石晓晴自己悟出来的修养。每逢这样的场合，她都牢记两点。第一要吃少，不要搞得像在家没吃饱的样子，所以，这时候碗里盛得很少，万一有人问，宁可说减肥，也比贪吃强。第二要慢嚼细咽，不能狼吞虎咽，一副实在吃不下但又不能不给主人面子的样子。

不知不觉间，王莹和孔教授也坐到了她身边。

石晓晴对他们点点头，笑笑，算是打招呼。

王莹坐到她身边可以理解。她是跟这石晓晴来的，当然尽可能和她保持一致，不能搞得像不认识。

教授好像也不喜欢打麻将。至少不是非常迫切地想打麻将。他来参加此次聚会的主要目的是寻找机会。寻找结识年轻漂亮有身份的女人的机会。现在，他的目标已经锁定石晓晴，这时候见石晓晴和王莹坐在茶几旁吃饭，略微犹豫了一下，也凑了过来。

没话找话。教授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石小姐是在大学当老师还是在银行高就？”这次教授没有用王莹打掩护，而是直接向锁定的目标进攻。大概他已经感觉到了石晓晴的精明，这时候再用王莹做幌子说不定弄巧成拙，不如直接面对目标。

“我？没有没有。赋闲在家，炒炒股票，知道一点皮毛而已。”石晓晴不是谦虚，而是实事求是。

“那你是学金融专业的？”教授又问。

“不是不是，”石晓晴说，“我哪有那么大学问。”

说完，石晓晴又补充了一句，说自己是学表演的。

她已经相信眼前的孔先生确实是大学教授了，至少是副教授，心里自然多了一份尊敬，不敢傲慢，所以主动亮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哎呀，那就更不得了，”教授夸张地说，“不是学金融的对次贷危机能理解的如此透彻。石小姐悟性了得！”

教授这样一喊，自然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包括那四位急吼吼站在旁边进食的麻将鬼的注意。不过，他们要急着打麻将，虽然眼睛朝这边瞟了一下，可进食的度并没有减慢。继续吃，吃完可赶快接着打。

靠拢的还是刚才楼上的几个。人以群分。刚才的几位对经济形势感兴趣，现在仍然感兴趣。

本来打算炫耀的，现在见大学教授在面前，又围拢几位并不熟悉的人，石晓晴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哪有什么悟性，”石晓晴说，“我是瞎说的。”

“瞎说都能说到点子上，我们不是快没饭吃了。”教授继续不依不饶。不知道想讨好还是要争胜。或者是既是讨好又是争胜。

“我…我真不懂。我听我姐说的。”

“她姐在美国，在华尔街，专门做投行的。”王莹抢着补充。像是替石晓晴解围，又像是替她炫耀。而石晓晴现在已经不想炫耀了，但既然王莹已经这样说了，只好借坡下驴。

“我确实不懂，只是在电话里面听姐姐说点，就记住了。”

“噢，”教授好像更来兴趣了，“你姐姐都说了些什么？”

本来石晓晴一直等待这样机会的，可今天机会真的来了，才现等来的未必是自己真想要的。她突然不想说了。不知道是在年轻的教授面前感到气短，还是今天的气氛与她期望中的不一样。

说了什么关你什么事？

石晓晴心里想。

但仅仅是心里想，嘴巴上是肯定不能这么说的。

“也没有什么，”石晓晴说，“只不过大家现在都关心‘次贷危机’，但我不懂，所以就在电话里面就问了她。”

“问了什么？”教授穷追不舍。

石晓晴觉得教授有些过分了。甚至再次怀疑他身份的真假。

“没问什么，”石晓晴说，“就和刚才我问你的问题一样。问她什么叫‘次贷危机’。”

“喔，她怎么回答？”教授问。

石晓晴真的有些讨厌了，但出于礼貌，不便作。再看看周围，大家好像和教授的心情一样，希望得到来自美国的正确答案。

“和您刚才回答的一样啊，只不过…”石晓晴略微停顿了一下，仿佛是故意吊大家胃口，等吊足了，才接着说，“只不过姐姐提到了金融衍生工具。但具体怎么说的，我记不得了。嗳，教授，您是专家，你给大家说说是怎么回事。”

石晓晴灵机一动，反守为攻。

石晓晴这样一说，大家立刻齐刷刷地轻度右转，眼睛盯着孔教授。

“啊，是，金融衍生工具刚开始可以起到延缓危机爆的作用，但属于治标不治本，等到危机爆了，它又反过来对危机爆起到更大的推波助澜作用。”

教授进一步解释说，金融衍生工具是金融资产衍生工具的简称。有很多种。如远期合同、金融期货、期权和互换等。最典型的例子是银行把低质量的住房贷款也就是“次级贷款”打包成证券再买给其他投资人。这些人再用债方式转让给另外一些人。

“每次转让都是要抽取利润的，”教授说，“因此蕴藏其中的风险就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使本来可以缓解危机爆的工具变成一种积累风险的工具。但雪球不可能无限大。所以生雪崩是早晚的事。而且雪球越大雪崩爆造成的危害就越大。比如现在美国爆的金融危机。”

“他们这是在出卖信誉啊。”石晓晴说。

是脱口而出。她本来已经不打算说了，但听到这里，不知道怎么没忍住，脱口说出来了。

“对！”教授有点兴奋，因为石晓晴的脱口而出再次印证了他的判断――石晓晴的悟性了得！

“美国其实是靠出卖信誉维持繁荣的，”接受接这说，“不仅债券，就是美元本身，其实就是借条啊。”

“美元是借条？”石晓晴问。同样是脱口而问。因为她从来就没有想过美元是借条。

“对呀，”教授说，“你想想，中国就储存了将近两万亿美元，世界其他国家储存的美元加在一起就更多了。以前美元是可以直接兑换黄金的，三十五美元就能兑换一克黄金，如果中国拿手中的美元去兑换黄金，那不是把美国国库里全部的黄金都兑换过来还不够。”

是啊，石晓晴想。

“干嘛不去兑？”这时候傍边一个人插嘴说，“要是我就全部拿去兑。”

这话石晓晴赞同，她的第一反应也是这样的，不过她注意到教授刚才说了“以前”两个字，可以理解成现在不能这样做了。这么想着，她又脱口而出了。

“现在是不是美元不能兑现黄金了？”石晓晴问。

“是！”教授说，“所以我们现在持有美元其实是持有美国的信誉。如果我们不相信美国的信誉，美元不就是一张精美的印刷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