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维哥(一)
作者:Tigerman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109

监仓内除了被我击倒的三个同仓犯之外,所有人都是同一动作:面向墙壁,蹲在地上,双手抱头。我也马上有样学样,抱头蹲在一边。

狱警打开仓门,不由分说,举着警棍朝我的手臂、背脊狠狠地就是几下子,痛得我几乎叫出声来,手骨像是被敲碎一般。

“初来报到就生事?我看你活腻了,拉黑房住两天,伙食减半!”那个警长说罢,两个警员冲过来,拖小鸡般把我向后扯,在走道上拐来拐去,没一会就把我拉到一个暗室前,房门推开,一脚把我踢进去,背后还传来一句“再不老实,别想吃饭!”

我有不老实吗?手臂肿了一大块的我缩在房间一角,这里根本就是一个厕所,漆黑一片,只有一个没盖子的座厕,整个房间没有窗,像个极烤炉,火辣辣的难受,门缝偶尔透进丁点儿空气,显得格外新鲜,格外清凉,格外珍贵。

此刻,在黑暗中的我,一身火气,手呀背呀,又肿又痛,昨晚没睡好,脑袋涨涨的,整个人烦躁不安,心中不停自责:“小虎呀小虎,何以到了如此地步?”

想当年,在部队中有一项被俘受刑的训练,情形比现在还要差,我依然挺住,一直坚持到最后。现在的条件优越多了,只是我的心态不平衡,一时难以适应。我不断地自我安慰,采用教官教导的方法――在心中唱军歌、唱国歌,果然,眼前的一切万难如同过眼云烟,迅消散,伴随耳际的是响亮的歌声:“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一个人,到了漆黑一团,寂静一片的环境中,最容易出现幻觉,在我的幻觉中,有兄弟的身影,战友的身影,当然少不了小美女、小仪的身影,但出现频率最高的还是四姐,她的一颦一笑,老在我脑海中闪烁,教我难以忘怀,或许,与我那天和她通过电话有关吧。

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但只吃过两餐饭,清淡无味的伙食对我来说非常可口,把盘子舔得一干二净,但依然是半饥不饱,那一刻的食相,想必相当难看。人类的尊严,在饥饿面前,原来竟是一钱不值。

幻觉中铁门外转来脚步声、开锁声,一把粗犷的声音居高临下:“7288,这回应该老实了吧?”

老半天我才适应门外的光线,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跟我来!”狱警的声音不容置疑,即便是断头台,也得跟他去。

艰难站起来,艰难迈步跟在后头,他原来带我到大浴室,让我洗去一身的酸臭气味,这回淋浴,也许是我有生以来最畅快的沐浴,沐浴前后的感觉,整个人像脱胎换骨,精神抖擞。

“7288,跟我来,有人探访。”刚穿上干净的监犯制服,狱警马上进来把我带走,在走道中转来转去,来到探房室,消瘦的karen已坐在里面等我。

“Tigerman,你怎么了,你瘦了。”karen不安地碰了碰我的脸。

“咳!”站于一边的狱警马上有所不满,唉,要是平常,不要说碰脸,想碰哪碰哪,可现在……都怪自己一时贪玩,弄成这境况。

“我没事,只是减肥……你呢,怎么也瘦了?你不用减了。”

“到这时候你还有心情说笑?我们找过何文宇了,正在想办法,他们的老板关系多,估计有办法摆平这事,可惜碰巧他坐游轮到欧洲,要一个多月才回来,倘若法官在这个月内审判,那就麻烦了……”

“没事的,生死有命,急不来,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再倒霉不过是押回去,以我的潜水技能,要回来还不容易?”说到这里,旁边的狱警盯了我一眼,还哼了一声。

“Tigerman,我不要你走……”

“放心吧,我吉人自有天相。对了,联系到安哥吗?”

“嗯,他让我转告你,车的事不要再提,这是小事,以后小心点就行,安哥还交代说这几天他沾了点衰气,让我暂时不要和他联系。”

“嗯……”我心想,还不知道是不是我连累了安哥,倘若这样,我心里还真过意不去。唉,事已至此,还是乐观点吧。

想罢,我挤出还算可爱的笑容:“karen,你回去多休息,我这里吃得好住得好的,又没有女监犯、女狱警的,你放心好了。”

“嘿,你又来了!”小美女终于破涕为笑。

重新被押回上次那监房,里头那三个同仓犯的伤势依旧清晰可见,大耳环和哈巴狗的鼻子上青一块紫一块,而大旧老缩在床上打咳嗽,他们看到我都不敢声张,眼光中略带几分惧恐,估计倘若我喝令他们脱光检查,他们也许脱得要比谁都快。

狱中或许就是这样,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想获得尊重,就得暴力,以暴制暴。

安稳地在看守所生活几天,终于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大旧其实也不过是个港产小混混,只是学过几年空手道,有点硬功夫,带着几个无心读书的社会青年,在学校附近、球场、公园勒索钱财,刚好被巡警现,逮个正着,由于被勒索的多为学童,不愿出庭作供,警方证据不足,一时开不了庭,所以一直关在看守所内,时间长久,几乎成了看守所之王。

几乎所有新进看守所的,少不了都被大旧凌辱一番,以显示他在这里的权威,想不到这趟碰着我,大家打得两败俱伤,老实说,我的手臂被警棍敲的那几下子,伤得并不比他们轻,只是部位没那么明显。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打过了,围着坐一起就是兄弟,他们对我的功夫挺佩服,有事没事,我就教他们几招散打,除了房间中的卫生不敢恭维之外,日子过得还挺写意。

不到两周,狱警就把我带走,我还以为要上法庭受审,没想到却又是沐浴更衣,换回自己的衣物。当取回自己所有的物件时,我知道他们要把我释放了,警官没说什么原因,我也没问,签了名,交给我一份文件,让我随身携带,并要求我每隔两周要到港岛某警署报到,然后让人领我走出看守所,外面,小美女、中怪和susana已在等候,截了辆的士,匆匆离去。

“怎么回事?”车上,我忍不住问。

“全靠中怪大哥找人帮忙?。”

我看着中怪:“谁?你的朋友中哪个有这么大的能耐?”

“维哥。”

“维哥?”

“嗯,维哥。还记得上年年底在兰桂坊中出手相助的那个黑道大哥吗?我找出他的名片,亲自去找他碰碰运气,结果,不到两个星期,就通知放人了。”

“我们上次欠他一个人情,这回又多欠一份,这人关系这么大,也不知是哪一路人物,无论如何,他又救了我一回,我得当面答谢。找天约他出来,我请客。”

“不用找天了,他已经约我们后晚一起去西贡吃海鲜,到时你可以当面谢他。”

回家跨过柚子叶,赶走一身的衰气,我再次洗了个澡。karen看过警官交予的文件,除了有关这次车祸的判决之外,还附带一张临时“行街纸”,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香港“行街纸”顾名思义就是用来行街用的,拿着它就可以当作临时身份证,在街上不怕碰到警察巡查。有了它,我的身份要比中怪高一等,虽然不是香港人,但却有权在香港街头任意行走。行街纸的有效期到86年底,也就是说,至少这两年我不用担心上街。

至于判决书中,只提及那台跑车的处理,估计是维哥补办了一切入境手续,罚了三万多元,并上了个新牌,而什么驾驶、无证驾驶、伪造牌照、非法走私等等罪名,却只字未提,想来这维哥的手段还真是不一般的高,后天的饭局,一定要当面好好感谢一番。至于那台跑车现在在哪,谁也不知道,大家猜想应该在维哥手中。

当晚,毫无疑问要和小美女郑而重之地上演一场久违了的床上版《虎口脱险》,经过这次“港狱风云”,让我明白到:人生的幸福不是必然,不加以珍惜,将稍纵即逝。然而,不经历过风雨,又有多少人能珍惜这万里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