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流行乘船出海，见识一下海波万顷的壮阔豪放，听去过鞑靼那边的人唱着‘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我还因为此次出海夜不能寐，不想竟如此遭罪，早知道就不逞能出来欣赏海景了，从运河直接过去还少遭此罪。”

“张大人说笑了，卑职也是第一次出海，不过也曾在运河上渡过一段时间，所以才不觉晕船。”

“说来这是我第一次出京办差，心中难免紧张，如果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诸位多多提醒。”

“大人说的那里话，卑职等尽力办事就是，何敢于大人分说。”

张励笑了笑没有吱声，一等福船的规制是当旗舰使用，一般人是做不得的，要不是钦差身份恐怕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坐，可这次的钦差身价不敌众目睽睽下的针尖剑眼来的舒适。

下江南整顿市舶司是件得罪人的事，工商贵戚们怎么做他不用想都清楚明白，只不过不知道皇上安排自己下去到底是出于什么考虑，海关是早在嘉靖三年他已听说，这次说是朝廷决议事实上谁都知道是圣意难违，奉旨办差陛见之际皇上竟然说话含糊，既要自己用心整顿并给调兵、便宜行事之权又要自己以律办差，不可随意妄为。自己如何分辨什么是便宜行事什么是冲动妄为？前途未卜而身处悬崖峭壁，进是迷雾重重、退是万丈深渊，这种岂可人心揣测？！！

就说这次选择通道都是小心谨慎，从陆路走怕人劫道狎持，从运河走怕有人造孔沉船，从海上走好歹有王明阳照应，他可是第一个上本的人，不至于立即翻水调入他船，那样他一世英名可就毁了。

“大人，咱们是不是直奔南京？”

掌船船长的问话让张励惕然心惊，说道：“咱们在安东卫稍作停留，补充月余给养后再做安排吧，本官还没想好。”

想到寿宁侯劫皇船一案，张励突然觉得海上也不安全，决定不让人知道自己航程为妙，安东卫是除运河外北方通往南方最近的卫所，据南京两千多海里，最快八天可达，说出月余给养让人以为自己要到广州可以混淆视听，广州虽然安全但毕竟不是办事的地方，海关所重者还当属南京，管他什么聪明人也一定想不通。

“是。”船长也不多言径自离去。

回想朝廷开海禁数年百弊丛生朝野议论，张励不由再次感佩嘉靖的胸怀，国朝自开国来以廷杖闻名的不绝如缕，而皇上以睿、贤闻名停止廷杖和合廷臣为大明百年罕见，就说此次海禁开发事，对于民间私人海外贸易，太祖朱元璋确立了严厉禁止的政策，即所谓“片板不许下海”。朱元璋还下令修建了沿海地区的海防工事，广置卫所，搜民为兵，实施了严密的“巡检”制度和鼓励告发私人秘密出海的“首告”制度等，甚至连渔民出海捕鱼为生也被禁止。与此同时，也禁止外国私商前来进行商贸活动。

太祖的上述政策被作为“祖训”载入《大明律》，得到了长时期的严格遵循。在严厉禁止的政策下，民间私人海外贸易被视为非法行经，被迫走上畸形发展的道路，即被迫转入走私和武装走私，并出现了一些大的海上武装走私集团。

中国的海外贸易主要有两种形式：一种是由王朝经营的朝贡贸易，一种是由民间私人经营的私人海外贸易。朝贡贸易是指海外国家派遣使团到朝见王朝皇帝，“进贡”方物，王朝则予以官方接待，并根据“怀柔荒远”、“薄来厚往”的原则，回赠进贡国以“赏赐”。“赏赐”物品的总价值大于“进贡”物品总价值的数倍甚至数十倍，“进贡”与“赏赐”之间有着物品交换关系，体现着国家间的经济关系，更体现着国家间的政治关系，经济关系服务于政治关系。中国王朝国家多能积极经营朝贡贸易，确立有明确的政策，制定有完善的制度，设立有具体的经管部门。由政府一手经管操办，是朝贡贸易最为显著的特点，带有明显的政治属性，不是正常的外贸形态。民间私人海外贸易属于民间私营工商业经营，由于很早就确立了抑商的基本国策，所以民间私人海外贸易长时期地受到王朝政府的抑制阻碍、严格管理甚至禁止禁绝，得到王朝政府鼓励扶持的时期十分有限。民间私人海外贸易缺乏发展的独立性和良好条件，其盛衰兴亡以王朝国家的私人海外贸易政策和管理为前提，是其最为显著的一个特点。

皇上耐心的给杨阁老他们一年多的考虑时间，不时给六部九卿和众多给事中讲述其中的关系，朝贡贸易导致不断赔本，以致“库藏为虚”，给大明带来了越来越沉重的财政负担，朝廷对朝贡贸易的热情趋于冷淡，赏赐数额大大降低。嘉靖二年，在宁波市舶司发生日本“争贡事件”，东南倭寇亦为患剧烈，皇上依“市通则寇转而为商，市禁则商转而为寇”为据开放海禁竟然成为朝野共识，从而竟是变得顺理成章，怎么能不让人钦佩。

嘉靖要是知道张励这个他最看好的青年这么想一定笑到大牙，他可是知道廷杖效果不好后才停止的，那帮子大臣御史竟然能够挨了板子还津津乐道于自己的忠勇无畏和造福苍生的伟大理想，对这种人用廷杖那是白费功夫！

想象文革中那种随便一句话能让人打入十八层地狱才是本事，他可是亲身经历亲身体验过其中滋味，举国上下除了主席和学生谁没有被别人戴上过‘帽子’，说轻说重无非是两片嘴唇一碰，吐出来的话那就是反动邪说，要按现在的话那就是‘谁人背后不参人，谁人名下无人参’，恐怕学生都难免染上毛病。要放到今日国子监、各地府学、秀才、举人一起动员能把举朝上下翻个个儿，连自己都好受不了――没有主席老人家的威望呀。

所以不管怎么说，在嘉靖看来廷杖的实用有待更正，在没有更理想的整人理论和工具出笼前暂且搁置省的不要脸的人把‘凌辱’当‘奖赏’，作为提高名望当‘专家、学者’的升格手段，已经产生抗体了这要是临阵倒戈那才真是作茧自缚呢！

就在张励在海上有心冲冲故作镇定时候，他不知道其任务英名天纵的皇帝正被琐事缠身，二月的兵科?事中管律奏折所奏：「?淮盐?，旧制七十二?引有奇，其常股四分，以?工役赈济之需；存积六分，非?家大事，边警有急，未尝擅?；粮草皆输本色，未尝滥收银价。是以?不言?，?不告歉。正德中，改常?存?皆?正?，破例生奸，（「破例生奸」，「例」原作「利」，?明??世宗??卷六一嘉靖五年二月丁丑?改。）遂令?人自??中，又皆折收??，?急??。臣?自嘉靖五年始，尽复旧规，?公私?便。」

嘉靖对盐政一窍不通，内阁说怎么着就怎么办。通过管律的奏折后户部马上就派人办理，效率不是一般的高，而银行的事情则因为事务繁多进展缓慢，房子建造、官员调动、账目整理，嘉靖不想事情等到明年才办成亲力亲为，连五年里无论风吹雨淋从未耽误的晨练时间都缩短三分之一，总算是推动起来。张励也到了安东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