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回 一生何求
作者:雲天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827

北平那个不起眼的客栈里,坐着一个看似不平凡的中年男人。

客栈的掌柜听毕那男人的一番话,像是获益良多的点了点头,脸上一阵喜悦,乘势倒了杯酒,举到胸前那般高,向那男人打了个眼色,然後一口喝进肚子里去了。

那男人不好意思推辞,也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先生你胸怀匡世之才,何不投靠曹操或是项羽,好一展雄才?」掌柜一脸好奇地问道「那样总比无所事事的呆在这小客栈里头吧?」

「在下不过是读过几本兵书,空在这儿纸上谈兵罢了,说不上什麽匡世之才,」那男人谦虚地答道「我说倒是天下无敌,但在战场上哪是白起,李靖等人的对手?我投军不就是丢人现眼吗?」

「可不能这麽说,我一听先生你的言语便知你不是一般人,」掌柜笑了笑,靠近那男人低声道「难道先生你也是这一次地震的「受害者」吗?」

「......」那男人看着掌柜,脸上微微泛起诧异的表情,虽然刻意地想隐藏,可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还是不多不少地透露出来了。

「看来我果然没猜错哪。」掌柜大笑道「那先生方便透露名字否?」

「......」那男人又沉默了数秒,心不在焉地倒了杯酒,匆匆喝了口酒,深深的吸了口气。

「田单。」

单!?」那掌柜皱了皱眉,自然是吃了一惊「以离间计,下掉乐毅的那个田单?」

「正是。」田单微微点了点头,然後站了起来「在下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了,还望掌柜保守秘密,别把这事儿让别人知道便是。」

「这是自然。」掌柜爽快的应毕,目送着田单步下楼梯离去,也不知他要去哪里。

田单是战国的其中一位鼎鼎大名的名将,在乐毅攻克无数城池,让齐国只剩下即墨和莒二城时,田单负起了保护齐国的责任,在即墨抵挡着来势汹汹的燕军。

论实力和谋略,田单深知自己非乐毅对手,於是他施反间计诬蔑乐毅欲反,新上任的燕惠王信以为真,以骑劫代替乐毅继续伐齐,而畏死的乐毅不作上诉或是辩解,而是选择了出走赵国,此後再无作为。

达到目的的田单见时机城熟,便先以激将法反激自己的将士,故意散布消息说齐军最害怕燕军把抓回来的齐军俘虏割掉鼻子,燕军中计,对齐国的俘虏施以劓刑。之後他再散布第二个消息,说齐军很害怕燕人挖掘他们的祖坟,中计的燕军便挖掘齐国的祖坟,更焚烧屍体,使齐国的将士和百姓极为震怒。

正当懵然不知自己落入圈套的骑劫仍在沾沾自喜之际,田单以火牛阵反攻燕军,上阵的五千壮士乘着之前的怒气冲杀燕军,於是大获全胜,反击成功的田单随後收复失地,攻克之前齐国所失的七十余城,因功被封为相国。

若说乐毅是个正面进攻的高手,那田单便是个善於偏攻侧锋的能手,能看穿对手潜在的弱点,避开敌人最尖锐的地方,等待时机,全力出击敌人最脆弱的地方,田单便是这样一个具备冷静和惊人判断力的将才。

这样的一个稀世将才,居然甘於淡泊,不像其他那些将领一般,在乱世中冒出头来,务求飞黄腾达,或是征服天下等等,他似乎跟孙膑,岳飞等人一般,对这种事丝毫不感在意。

说到孙膑,他所镇守的濮阳维持着短暂的和平,但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曹操远征平原失利後,下一个目标恐怕便是濮阳了。

令人咋舌的是,位於中原正中的濮阳城在这三年间,居然维持着平静,没有见过半道狼烟飘上半空,也没有听过一声战鼓传入耳中,孙膑的名字,也跟濮阳城一样,在纷乱的中原持续模糊。

冀州城内的气氛则不同於天下各城,要不是安定之战的消息传得过於红火,曹操恐怕早就出兵濮阳了,他不想出击时过於注目,否则孙膑未必会如他们所料一般投靠己方。

「何时出兵?」曹操笑了一声,听他的语气像是在回答谁的问题「这要看天下大势了。」

「现在安定之战的热潮已渐渐减退,何不趁现在挥军濮阳?」狄青盘着手站於离曹操不远的墙前,像是在思索着的样子「孙膑为人毫无野心,只要主公出兵时别太高调,我相信孙膑会选择投靠我们的。」

「孙膑为人如何尚是未知之数,君不见王翦性格有了如此大的改变?」曹操笑了一声,很快地否定了狄青的意见「一个人来到了这种地方,或多或少,都会有点改变的。」

曹操目前的势力并不太大,但若吞了濮阳,其势力便会形成一个四方形,不同於项羽的长蛇势力,曹操四城可互相救助,一城失,一城补,所谓犄角之势,便是如此。

加上曹操选择避开平原的李牧,取而代之的是南下征伐,慢慢壮大实力,那成为曹操头号目标的,必定是岳飞所镇守的寿春了。建业与孙武一战,寿春与周瑜一战,两战都充分表现出了岳飞作为统帅的非凡才华,曹操好歹也是个相人的高手,虽然比刘备差了一段距离,但岳飞是什麽人,他肯定是心里有数的。

也就是说,要平定天下,不,更近的来看,要平定中原,濮阳是一定要攻下的,以目前的形势分析,濮阳作为曹操的个目标,绝对是明智的选择。

被战火洗礼的安定城,经过官兵一个月的调息和安抚,总算是平静下来了,慢慢的重回轨道,回复昔日的境况。

顽强抵抗的白起和王翦二人被擒,而不惜全军覆没,令官兵损失惨重的白起,则是李靖面对的第一个难题,要如何处置这个可怕的人才呢?

陈庆之跟李靖的想法一样,白起是个可遇不可求的人才,招揽他到官兵麾下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不同於现在的王翦,他几乎毫无野心,根本不用担心他会造反的事情。倒是王翦,这个老谋深算,在战国时代以自己的智谋保住自己性命的老将,他本来也跟白起一样毫无逐鹿天下的野心,但正因为之前已过腻了这种毫无乐趣的人生,其城府忽然变得大了起来,如何处置这个恐怖的人,才是他俩要面对的第一个难题。

只见士兵押着白起王翦二人走到李靖跟陈庆之的跟前,被绳子綑绑的二人可谓被待以上宾,李靖没有要求二人下跪,而这条绳子,只能说是保障安全罢了,李靖对二人的诚意还是显而易见的。

「不用说什麽了,」白起没等李靖开口,自己便率先说话了「投靠官兵是个明智的选择,我白起没有逐鹿天下的野心,若李大人要白某降,白某答应便是。」

「明智的选择,」陈庆之笑道「本来对抗官兵便不是明智的选择。」

「那你呢?」李靖点了点头,随即把目光投向一旁沉默的王翦,看他的样子,似乎没有投降的意思「你好歹也是个将才,当今陛下爱才,你若是投降,我们不会待薄你的。」

「嗤,」王翦一脸不屑,侧了侧脸然後歪嘴笑道「老子活了大半辈子,什麽甜酸苦辣没尝过?我何必又要将自己的生命交托给人?说来人生无趣,活着又有何用?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王老将军,你的生命便如此不值钱吗?」陈庆之坐在椅上,木无表情地看着王翦「相信你也大费周章游说过白将军出战吧?你在游说的过程中,又说了些什麽?」

王翦看着陈庆之,心里想了想,似乎有点犹豫。白起则是瞄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麽,或许对於王翦,他感觉这个人有点固执吧。

「你是为了什麽,来抵抗我们官兵呢?」李靖开门见山地问道。

「为了什麽?」王翦耸了耸背「不就是想挫挫你们锐气罢了,你们气势凌人的东征西讨,攻城掠地,若不把你们打个落花流水,我们一众名将的面子往哪放?我倒好,我身旁的白将军恐怕是史上数一数二的将才,放着官兵纵横天下,我当然要这把宝剑出鞘了。」

「就是这麽简单吗?」李靖大笑数声「久闻王翦深谙人生道理,以妙计安秦王之心,想不到今日一见,居然只是个为了虚名而放弃他人的战绩和生命的人,可真是让李某大失所望哪。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斩了!」

左右闻之,先是呆了两秒,然後迅迎了上来,一把扯住被绑住的王翦便往门外拉,但王翦脸上却无惧色,反而显得从容不迫。

「慢,」白起见状便慌了,急忙开口喊停那两个人「李大人,王老将军不过是一时冲动,又何必轻易动怒呢?」

「轻易动怒?白大人可真风趣,」李靖皱了皱眉,正色喝道「王翦所牺牲的,是三千条人命!他是为了什麽?他为的是一己的私欲!想保护个人的尊严,挫败强者的锐气,来让自己的名字传遍天下!这样的人纵使再有才华,也只是一个虎狼之辈,跟以前那个自私自利,不懂利义为何物的吕布,又有何不同!」

李靖响亮的嗓音在房间内回荡了一遍又一遍,屋外的下人也止住了脚步,显然是被他的声音所吓到,相信不仅是在座的人,便是李世民,或是一众跟他共事多年的人,也没看过他如此大的火,看来王翦所做的事的确激怒了他。

「李大人,容白某问一个简单的问题,」相比之下,白起则表现得要镇定得多「人,是为了什麽而活在世上?」

「你想我用简单,还是复杂的答案?这个问题可以有不同的答案。」李靖反问道。

「道出心中所想便可。」白起微笑道。

「我认为人活在世上,只为了迎接死亡,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目的。」坐在一旁的陈庆之,就刚才的表现来说,对於李靖的怒有点意外,或许是平常慈祥平和的他,很难让人联想到刚才那不过半炷香不到的情景吧。

「那是长远来看,但人活在世上,总不能无所事事,迅地迎接死亡吧?」白起听毕微微一笑,然後再看着李靖,像是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房内又沉默了一阵子,李靖的脸容慢慢回复平和,似乎怒气缓缓减退了。

「这个问题值得深思,」李靖侧了侧头,捏了捏下巴「我相信人人的答案各异,但我觉得,人生在世,不一定要扬名立万,人所共知,人求的不就是快乐吗?有什麽比起心安理得更为快乐?」

「看来李大人对人生抱着不甚积极的态度呀,」白起笑了笑「白某倒是很奇怪,李大人以这样的人生观,也居然可以达到位极人臣的地步。」

「白大人话里似乎有条不小的刺嘛。」李靖大方笑道,跟刚才骂王翦时可谓大相迳庭。

「王翦固然有错,但是谁人无错?孔子曾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白起吞了吞口水,李靖跟陈庆之面露笑容,看来他是要下说词了「人生这东西是什麽?这个问题很主观。为什麽王翦他在秦朝时跟现在的性格截然不同?因为环境的变迁?不!因为他对人生的观点改变了!但人生要如何去诠释?有最好的诠释方法吗?没有。没有任何人的人生是完美的!我相信王翦是一个欲追求完美人生,但却用错了方法的人,上天有好生之德,天下间误入歧途的人举目皆是,但说到其中最优势的,我想非王翦莫属了吧?李大人果真要狠下心来,杀了这个能统百万精兵的优势将才?」

说了一大番话来为自己解围,王翦只觉心里一阵澎湃,活了五十多年,到底是为了什麽?

在这个混乱的唐朝醒来时,睁开眼不久後,他便想到了这个问题。他是否选错了路径,选错了方法去诠释人生?人出生在世上,到底是为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