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盘13
作者:魂飞苦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933

13

一道闪电,世界原来是一个透明容器,突然有另一番景象装入进来,片刻的抖动、融解之后逐渐清晰起来。但是,竹英在这个容器之外,她的存在只是一个关注,恍若如梦——年轻的爸爸和伯伯陪着女孩默默地吃饭,爸爸和伯伯从碗沿上偷偷交换了一下眼色,爸爸站起来去盛饭了。

伯伯小心翼翼地剥完一个水煮鸡蛋僵硬地递给女孩,女孩放下筷子要用手接,伯伯摇摇头,女孩羞涩地张开嘴巴,伯伯粗鲁地将鸡蛋塞入女孩嘴巴,同时那只手握住她的下巴,人已经转移到她的身后,将她的脑袋往后扳夹在两腿中间。

伯伯匆忙离开的那把竹椅好像是因为粘性而翘起来,光用后面两条腿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翻倒了。因为惊吓女孩吃饭的那只碗受到强力在桌上转了一个圈,掉了下来,摔成两半。

这时爸爸跑进来,他的手上不是碗筷而是胶带和绳子。

伯伯用胶带把含着一个整鸡蛋的嘴巴封住,一圈一圈地缠起来。女孩的双手也被爸爸反剪到身后用绳子捆了。

像逮牲口一样,伯伯抱起女孩,爸爸捉住拼命挣扎的两只脚,随着两腿一曲一伸的力量,爸爸走起来也一会儿前一会儿后,跟喝醉了酒一样。

他们终于进入了那个大房间,爸爸旋即拿出一个麻袋,兜头套住女孩,像一袋面一样摔在床上,把袋口扎死了。

兄弟二人气喘吁吁,坐在踩得油光的泥地上抽烟。青筋暴突的手夹着洁白的烟卷,蓝色的烟雾像粉尘一样腾起来。

房间里的家具全漆成大红,梳妆台上装饰着塑料假花。一个黄铜包角的立柜上摆着香炉、糕点托盘,供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个大背头、白眼睛的呆傻家伙,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刚刚生的一切……

……家具移走了,按房间的大小挖出两人深的大坑。因为深就把电灯泡坠下来才能完全照明,坑里面的泥土又湿又凉。爸爸和伯伯猫着身子在里面刨土,影子在坑壁上忽大忽小,然后一个在上面一个在下面用竹筐把泥土提上去,运走。

一块小石子砸在爸爸的背上,他晃一下,转身抬头看坑上面的房门,那里一片粉亮,但是没有人,门边忽然伸出一根小手指,爸爸脸上粘满黄泥眨一下眼睛睛,手指还在。接着又伸出一根,一点一点的,现出一张怒气的小女孩的脸,扎两根小辫,只一闪,不见了……

地下室竣工后,里面有一桌一椅一张床,上面用预制板封顶,只留有一个方形井口,进去和出来必须借助一把梯子。

爸爸和伯伯都是干活的好手,了不起的工程。

麻袋是在地下室里解开的,之前就没解开过,此时解开已是几天之后了。女孩无力再挣扎,脸色铁青,奄奄一息。

缠在嘴巴上的胶带撕开后有一道白印子,嘴唇毫无血色,头也有一道整齐的折痕。她虚弱地张开嘴巴,因为口腔的温度鸡蛋已呈粉红色,并且有了臭味。连续几天忍饥挨饿,然而食物就含在口中,却无法咀嚼和吞咽,真是万分痛苦。此时舌头和牙床都已麻木,只能用手去口腔里将鸡蛋捏碎,蛋黄的碎屑从嘴里滚落下来,她连忙用手撮起来又填回嘴里……

爸爸和伯伯在地下室里**了那个女孩。白天他们干活,拣破烂,帮姑妈进货,晚上就轮流和女孩睡觉。她要是不顺从,就折磨她,往地下室里放耗子,还放过一条蛇。

他们把一切可以用来自残的物品都收走,把她的衣服扒光,只给她套上一件伯伯的老头衫。她像动物一样圈养在这间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成为爸爸和伯伯泄性.欲的工具。

女孩尖叫、哭喊、呻吟、咒骂、控诉,只要盖上井盖,在外面听来都变得十分微弱。

他们准许她给家里写信,但是内容一定要通过他们的审核,或者就按他们说的写……

女孩长期生活在地下室里,越来越苍白、越来越消瘦。精神受到刺激和摧残,她害怕阳光,害怕声响,一听到水泥井盖挪动的摩擦声,她浑身就直哆嗦……

不久,女孩怀孕了,挺着一个大肚子,爸爸和伯伯像两头沉默的禽兽,还要强行同房。最终导致女孩早产,在这间黑暗的、污秽的、阴冷的地下室里诞下一个女婴,母亲因为虚弱分娩后几乎立即就死亡了……

爸爸和伯伯一看生下个女婴大失所望,准备把女婴丢弃,在姑妈的劝说下他们姑且留下孩子。当天钉制一个大木箱,在地下室里把血污淋漓的女孩装殓进去,他们无情而又冷漠,手脚麻利地一筐筐地运土,又把地下室给填平了,恢复原貌,女孩埋在室内,神不知鬼不觉——一个震荡,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稀薄,像油画剥去一层油彩,露出底下的原稿,才是真实的世界。竹英坐在破烂的床缘,面前依然是灰暗的被子堆成的山丘,一团纠缠的、打补丁的蚊帐装饰在上面,而她了狂的爸爸正胆小地把自己埋藏在“山丘”之下,露出一只脚。

这只脚在**,竹英缩回手,忽然整个一条腿都伸直了出来,棉絮上有根棉线勾住了大拇趾,瞬间就绷断了。同时从被子里传出有一把棉线绷断的咯咯声音。

“爸爸……”

竹英觉事情的异样,她一层层地揭开被子,当揭开最后一层时一声粗重的叹息十分清晰。

她的心像是被打了一记闷锤似的,巨痛难忍。爸爸俯卧在床,喉咙上插着一把剪刀,鲜血时不时地从剪口滋出来,带着泡沫。黑红的血浆在丝绸的被面上一时渗透不下去,在那里汇聚、晃荡,热烘烘的。

他自己剪断了自己的喉咙,剪刀留在喉咙里,手已松开,大拇指和食指飞快地捻动,像数钞票一样,又像是感觉血液的黏度。

蠕动着,像憋了很久,忽然一个沉重的呼吸,插着剪刀的脖子褶皱了一下,头抬起片刻,吞咽了一口血沫,又张大了嘴,破了的喉咙出轻微的哨声,同时那两根手指抽搐般地捻动,掐算着自己无常的命运。就像熟睡时受到梦的惊扰,自然的、旺盛的、哀伤的低吟。然后是一动不动。

噩梦一般,一种冷静的迟疑让竹英忘了动弹,麻木地看待事情的展,现在爸爸是否死亡的问题在她头脑里盘桓。忽然,那绞碎的、血糊糊的喉咙开出一个大大的、充满灵性的紫泡,开出了灯泡那么大,而后破灭了。

严重的胃痉挛才使竹英清醒地相信眼前所生的事实,接连出现的幻觉让她觉得世界是可以瞬间重组的,正是错误的重组扭曲了时空造成灾难性的结局。她往返于橱房和房间,黑暗的走廊就像是时空隧道,但是那惨不忍睹的画面,苍白和紫红,血腥和丑陋,真实地存在着,永远地存在着。

竹英终于停止了她在那个幽暗的、深渊般的家里梦游似的瞎转悠,仿佛是徘徊在陌生而又冰冷的童年迷宫中。然后从大门里走了出来,像是新生儿第一次暴露在阳光下,皮肤感到一阵灼痛,她眯起眼睛,门前的那条小河闪闪光。

她穿过寂静的村子,碰到一些熟悉的村人站在路边,她说:“我爸爸和伯伯死了。”

“那两个畜生早就该死。”满脸皱纹的沈老二抽着烟说。

“我早晚有一天要把他们兄弟俩干掉,每次输钱都想赖账。”嘴边有两撮黄胡子的三子说。

“这几天倒没看见他们出门?”秃脑门的二毛色迷迷的、富有经验的眼睛一直盯着从面前走过去的竹英,从走路的姿势和臀.缝的间距揣测她还是不是处.女。

这就是生活策划、导演的一幕戏剧,竹英心情沉重,皮鞋踩在白花花的石子路上,感觉硬邦邦的。她最后一次到橱房看到塞在灶堂里长的柴禾烧断后掉落了下来,点着了地上的枯树叶,不久就会引燃那几捆柴禾。也许她现在回头就能看见自家的屋顶上浓烟滚滚,但是,她没回头。她的家,她的童年都将付之一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