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声音虽然不大，但是随口一问、周围人居然都静了下来，带著难以置信的神情望向这对主仆；连没听到少年说话的、也连带好奇地跟著静了下来。

美丽女佣不以为意，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可以吗？其实这样不太好的。奴婢应该是要尽量待在主人身边、侍奉主人的。”

“没关系的，反正那儿不过才十几里，我真的有什么麻烦，叫你一下，你还不是一下就赶回来了？”少年笑著指指自己胸口的通讯器，说道?“刚刚看你不是对那个奇妙的『腐肉雀』很感兴趣？去帮忙，刚好就近研究一下。”

“噢……”旁边那位刚才好心解释“腐肉雀”长像和习性的大叔，带点尴尬地插嘴道?“小少爷你可能不知道，这个那个──所谓『清除腐肉雀的巢**』，不是像拈花惹草、伸手摘摘就可以完成的细活儿，而是要把?们喜欢筑巢的、已经被瘴气薰透的沼中枯木给连腰砍断，这样才能有效抑制腐肉雀的数量增加……”

立贤感到有些困惑地说?“我知道啊，大叔刚刚解释过了啊？那又怎样？”

“……那么，所以，这位娇滴滴的小姐恐怕并不……”那人正待进一步解释，希儿薇却岔开话题，拔出身后的长剑并说道?“唔，这把剑好久没磨了，不知道还利不利，我且来试验一下看看。”

她左右顾盼一阵，走近一块约有合抱大小的、已被抛弃不用的压帐石，轻松灰剑把石斩成两段，切口俐落平整。“嗯……”希儿薇满意地举起剑锋看看，说道?“蛮利的，这样砍下刀口也不会卷，还可以用一阵子。”

“……”看完女佣耍帅，海立贤向大叔问道?“你刚刚问我什么？怎么样，反正邻村的朋友正短缺人手，我家的希儿薇也想去长见识，不会碍手碍脚吧？”

那人猛摇著头?“不、不会……”

“喂！”

营地中突然传来女士的怒吼声。

“小贤，你搞什么鬼！我跟你说好两刻钟回来，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从小就说谎，长大也不会是善良的大人喔！”芙拉医生怒容满面地冲了过来，一把便揪住了少年的耳朵，边把他往回拖，边还不忘回头骂道?“小薇美眉你也是一样，立贤不懂事说他是年纪轻，你年纪也不小了……好歹个子也长这么大了，怎么这么不懂事？害小贤的病情加重怎么办？……”

女佣尴尬地说?“对、对不起，真的很抱歉，女士。主人，那我……”

芙拉一边唠唠叨叨地念著，一边把立贤往诊所拖回去，渐行渐远。少年对女佣挤眉弄眼一番、示意她尽管跟灰幕沼泽附近的居民去除“巢”没关系；一边还不忘哀嚎著?“好痛，我知道错了嘛！芙拉医生，轻点，痛痛痛……”

“嗷咕、嗷咕……”小明连忙蹦蹦跳跳地跟了主人过去。

希儿薇想了想，便没有再回看护病房一趟，直接和来请帮手的人一起过去，因为他们眼看请不到更多人，已经打算就带这些人手回去，正要动身了。

立贤被芙拉医生拖回诊所后，马上又经过全身消毒，才躺回病床上。不过，就算没有使用非常破坏免疫系统的化学疗法，他原本的免疫能力已经被癌细胞严重侵蚀、功能所剩无多了。

所以，那天晚上，立贤烧了。

第二天早上他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头晕脑涨很不舒服。才正想喝杯水，水杯已经递到面前了。少年撑起上半身，接过水杯，望望递上水杯的人──

“哇！”少年惨叫了一声?“……大夫，你吓死我了，眼眶怎么这么黑？你这时候怎么会在这里，我还以为是欧黎妲……”

女士心中暗暗抱怨?“你这小子好几次烧到4o度，好不容易才退烧，我整晚帮你看护都不知道别人的辛苦……”不过没说什么，只说?“哦，还早，欧黎妲还没过来。对了，听团长说，你把希儿薇派去帮忙砍腐肉雀巢啦？”

“对啊，希儿薇好像想看看腐肉雀长什么样子，我就鼓励她跟去了。”立贤笑著说道，试著动了动身子，不过烧后遗症还在，全身酸得他呻吟一声。

治疗师点了点头?“哦，是这样……”

“对了，大夫，”少年问道?“你住这里应该有一段时间了，那个什么清理腐肉雀过多的巢**的工作，大概需要多久时间？”

“原来你还不知道啊？这样你也放心让小薇过去，你也蛮奇怪的。”芙拉笑著答道?“通常是一天就能弄完、日落前去帮忙的人就可以回来了；不过这次既然听说数量多得异常、人手又有点不够，一天只怕弄不完才是。不过你也真是个好好先生，你应该很习惯小薇陪著你的日子吧？这样不会寂寞吗？”

“大夫你误会了，我跟她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长，而且……希儿薇不能一直陪著我的。”立贤心烦意乱地说?“她的义务只到我病故、或者恢复健康为止。”

女士眨了眨眼睛，一时之间把握不住这句话的真正涵义。然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好好躺著休息，千万别乱动。我休息一下，待会儿再来看你；有急事记得叫我。”芙拉以命令的语气严重警告之后，便转身离去。

少年长长地吁了口气，躺回病床上。

虽说是加护病房，这营帐的帐幕并不是很厚。太阳升起以后，通常可以见到一个模糊的、勉强可以看出是圆形的光盘，缓慢沿著帐幕吃力地爬行。

“……好无聊……”立贤自言自语道。

扭开胸口的扬声器，只听见希儿薇和其它村民们愉快的交谈声。本来想跟她聊点事情，又打消了主意，重新关了起来。

小明不在，大概在帐外游荡吧，芙拉医生今早并没有放?进来。希儿薇不在营地，想听听小明的叫声都不可得。

玩那个戒指形服务终端“心之镜”也已经一个多礼拜，虽然内容丰富一时还看不完，不过对里边的电子语音亦颇有厌倦之感，总之，现在不想碰它。

少年又喃喃自语道?“……奇怪，在以往的人生中，我都是怎么打无聊的？怎么好像……觉得明天也不可能会生什么令人振奋的事情。有种无力感。”

仔细想想，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往后的一整个月内都没生什么新鲜事，人一定会无聊致死；但很少人真正拥有这么枯燥的人生。真正令人不安的是，那些总是来得突如其然──如果可以准确预料新鲜事儿几时会来，就可以高兴地期待了。

立贤想到，以往根本不用特别去打无聊，也很少感觉无聊。和亲朋好友打屁胡闹一阵，时间也就过去了……但，时间真的已经过去了。

这时芙拉女士躺在诊所沙里，很困很困，却一时睡不著。她反覆想起立贤说的有关希儿薇的话，越想越不对劲。照理来说，重病患者来找她求诊也不是第一人了，但一定有家人陪同；立贤没有家人陪已经很寂寞，若他是和希儿薇相依为命、也就罢了，说希儿薇也不能长陪伴他，又是怎么回事？

“那样……小贤岂不是很可怜。”芙拉既然睡不著，索性爬起来想去找少年问个清楚，于是穿起医袍走往加护病房，边走边问道?“对了，小贤，我想问你问清楚些，你说小薇的责任很快就要结束，是怎么一回……”

她紧闭起双唇，因为刚到病房口，就看见少年已经沉沉睡去。

“……等他起来再问。不过，这样问人家的**不知道好不好，说不定小贤不希望我问起，唉……”芙拉百感交集，不知如何是好，又有点不想问了。她看少年的睡脸挺可爱的，只不过就是骨瘦如柴、毛脱落，更引人疼惜，忍不住靠近病床边，轻轻地抚摸著少年的脸庞，就在那里了一会儿呆。

半晌，女士回过神来，正打算转身离去，却听见少年呻吟著?“妈，我跟你说我做了个恶梦哦……”然后一把将自己抱住。

“啊”芙拉颤了颤，一股难以言谕的酸楚从被立贤揽住的腰间扩散开来，沿著每寸肌肤的感觉神经漫延、泛滥成灾，最后淹没了她的鼻尖、眼睛，染上了一片灾变似的红色。她没有办法狠下心立刻把少年的手臂推开，只好任凭泛滥的心疼从眼角溢出，一珠珠、一串串，乃至于倾泄如注。

……

结果这一整天，希儿薇和去帮忙铲除腐肉雀巢的聚落壮丁们，并没有回来。自卫团团员们说，看来灰幕沼泽边的居民说今春的腐肉雀数量多得异常，果然如此。这时已经近了黄昏，照理说，如果去帮忙的人真的做了一天苦工，就算已经赶在日落前全部完成，那儿的村民也会至少留他们吃个晚饭、过夜，所以今晚见那些人回来的机会不太大了。这些话，正是轮黄昏班的两个看门人谈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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