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永远爱你的人
作者:春来花谢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331

周日,杨青父母来了。她头杂乱,容颜惨淡,母亲一见便落泪了。父亲叉着腰,在地下走来走去,连看了她几眼,火气直往上扑,他终于忍不住道:“我当时就看这小子不稳当,劝你你又不听,你什么时候能听我一句话!”母亲打断道:“别说了,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

床上堆着一个被窝儿,一条毯子也被撕掳开来,摊在一边。杨青一拉被子,躺了进去。父亲走过来道:“那臭小子呢,你把他给我叫回来!”杨青仰面朝天,瞪着一双眼睛,道:“我再不想见他!”父亲道:“是我要见,你把他叫回来,我不信,他还能无法无天了!”

泪水从眼角溢出,滴到头上。杨青追悔莫及,告诉他们做什么,譬如她的心已经死了。她慢慢把被子拉过头顶,在里边一起一伏地啜泣开来。被子捂得紧紧地,有些喘不过气来――喘不过气更好,就闷死在这里!

父亲突然掏出手机,母亲道:“你做什么?”他粗声粗气地道:“给老齐打电话!”老齐是他的战友,在当地公安上。母亲立刻去抢他的手机,他不放,两人扭在一起,母亲扯着他的袖口,道:“你这是做什么,你还能把他抓起来!”

她到底把手机死命夺了下来,父亲暴跳如雷,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我非得教训一下这个小杂种,让他知道天下没这么便宜的事!”

杨青猛得一掀被子坐了起来,吞声忍泪,道:“你闹够了没有!”父亲道:“我闹,我当时劝了你多少,你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母亲急道:“快别说了!”又坐到她身边,抚摸着她的手,道:“你爸就这急脾气,你不要理他,妈知道你的心!”杨青抱住母亲哭了起来。

他也沉默下来,坐在沙上。他知道那些话会像椎子一样刺进她的心,可他还是说了,她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绝望到极点。他掏出烟来点着,手却哆嗦着,怎么也送不到嘴里。他终于老泪纵横。他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视如珍宝,她却遇人不殊,碰见这么个浑球,他连杀他的心都有了!

杨青看着父亲,哭得更伤心了。

晚上她睡下了,母亲又过来,坐在她身边,半晌柔声道:“你也糊涂,千错万错,孩子是无辜的,不该――”母亲眼角有泪流下来,杨青抬起手,轻轻替她拭去,道:“妈,睡吧!”

母亲走到门口,又转身道:“真的不用我陪你?”她点点头。母亲关了灯,喟然而出。

她的眼睛臃肿而胀涩,却在黑暗中闪烁出一丝绝决。不,她不糊涂,不是她心狠,容不下这个孩子,她不能冒这个险,这样的父亲,要它和她一起担惊受怕吗,她绝不!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那场雨过后,天气陡然转凉,又熬过了一个炎夏,行人的眉头也像那空气一样,舒展开来。杨青卧床在家已经是第七天了,她请了病假。

父亲坐在阳台上听京剧,闭着眼,仰着头,很入神的样子。小收音机咿咿呀呀地流出声音来,虽然照旧会有大分大合,大悲大喜,她听不懂唱词,只跟着调子走,只觉得一片安稳。她朝阳台看过去,花架上凉着一件衣服,一片阴影落在他脸上,面目有些暗淡模糊。

她忽道:“爸!”他扭过头来,道:“嗯?”那阴影立刻消失了,依然一张笑脸。她道:“唱的是什么?”他笑道:“捉放曹。”她道:“哦!”母亲端了一盘水果走进来,接口道:“这出戏里有一段,可是你爸的拿手活儿。”她轻声道:“哦?”轻到几乎无声,母亲却听见了,笑道:“你自己问他。”她便又向父亲道:“爸,真的?”父亲起身走过来,笑道:“拿手不敢说,哪天你想听了,唱给你听!”她道:“哦――听什么?”父母一愣,道:“捉放曹呀。”她半晌道:“嗯,好!”

她尽管应着,心里却一片茫然。有时她都不觉得是自己在说话。

父母心疼极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她又睡了,一觉睡来,也不知是几点,她去卫生间。客厅的灯灭着,父母卧室里的光透过门上的玻璃,洒在地上。靠近了,听见他们唧唧哝哝的,无非是替她斟酌。

她再躺下便睡不着了。他们一定渴望与她畅谈,想知道她的真实想法,想劝慰她――她一直对此事缄而不语,他们连劝慰的机会都没有,怎能不急,急得没法,又不敢问她,怕惹她伤心,两人便背地里商量来商量去,作无数次假设,无数次权衡,最后叹着气劝对方宽心,自己心里却心急如焚。

她又流下眼泪来,水晶灯的灯光在眼前模糊成一团光晕。他当初奚落她,说她怎么不住水晶宫去,她现在整个人真浸在苦海里了,更苦了父母,他们的痛楚只会更甚!

她在嘴唇上咬出一个深印:不见得会这样一直下去!

初秋的雨水特别多,这次来得却很奇怪。雨零零落落地飘下来,天空却不知从哪里透出一丝晴朗之意,仿佛太阳随时会出现。前面有个公园,从窗子能看到它的一角,花遮柳掩的,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气。

父母并膝坐在沙上剥榛子,杨青忽道:“我想出去走走。”父亲一愣,道:“好,我也正想呢。”杨青低声道:“我想一个人去。”父亲还要说话,母亲伸出一只手,背后悄悄扯他的衣服,又道:“也好,不要走远,小心雨下大,早去早回!”杨青道:“嗯!”她望着父亲,他半天才道:“好,我和你妈妈在家里等你!”他把“等”字说得很重也很慢,杨青心里忍不住一阵凄凉。

母亲执意让她穿厚褂子,她便穿了。走到外面,才觉得今非昔比,并没有风吹过,空气里却冷飕飕的,连街道也跟着萧疏起来。她闭门不出能有几天,再出来竟换了天地似的。她把伞抬高了,扭头朝自家窗子望了一眼――父母一定会在那里看她!

公园里竟有几个孩子在玩迈大步。地上有些积水,雨滴接二连三落下来,在上面打出许多圆圈。两个小男孩在一头乱跳乱划,又“五步十步”地乱喊,另一头两个人已经跑出去老远。

杨青觉得心里一下子填进了什么东西似的。他们在雨里玩得热火朝天,这头拼命一喊,那头便使劲甩着胳膊跑,遇见水坑也不躲半下,“噼噼啪啪”地踩踏而过。

他们竟起了纷争,她忽然一笑,她还能笑――真是出乎意料!她只顾看,伞慢慢歪在一边。雨突然下大了,他们又一阵哄笑,四下逃散,瞬间便无影无踪。她觉得奇怪极了,怎么能消失地这样快,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公园里立刻空落落的。

她推开门,父母脸上焦灼的神情还没落尽,立即又堆出笑来,她也笑道:“我回来了!”父母在惊异中交递了一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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