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人偶大阵 (下)
作者:孙常喜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960

单闯只见这甘英、李昆吾一人展拳,一人飞腿,所用皆是最狠辣刁毒的搏命招式向自己攻来。单闯心中明知这甘、李二人都是舍得性命掏出心肝来疼爱自己之人,也知道这二人必是五色纸偶幻化而成,却如同被噩梦魇住一般,明知自己身处梦境,却怎样也挣脱不出,窒息压迫之感令人难以呼吸。心中的难过更如滔天的洪水一般,理智镇静的堤坝早被冲毁,只觉心房已被苦楚之水浸满。

单闯此刻流着泪水说不出话来,只无声地在心中大喊着:“大干爹、二干爹不要呀,不要打闯儿呀,闯儿不能与你们动手呀。”可是这如何能挡住二人的凶悍攻势,单闯只觉这拳脚落在自己身上,自己只能默默承受,毫无还击之意,却哪知道这甘英、李昆吾皆被自己的护体神功反弹飞出。

单闯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位义父从高空落在地上,便跌得血肉模糊,气绝身亡。只觉自己是个杀害亲人的凶手一般,悔恨恐惧的心情不能自禁,恨不得立时自戕谢罪。

正在此时却见甘英、李昆吾的妻子柳金凤与翠荷带着两个小妹妹甘凤伶、李凤俐前来,这位夫人哭天摸泪地奔到丈夫尸身之旁,捧着血肉模糊,难辨人样的丈夫惨痛哀号起来,两位小女孩似被这一切吓呆,只在一旁痛哭。

单闯只见这柳金凤哭得一会儿,便抱着甘英尸对着自己咒骂起来,一面历数夫妻二人对自己的种种情意,件件恩惠,一面怒责自己为何如此狼子心性,恩将仇报。单闯知道这二人平日待自己俱如母亲一般,不过这柳金凤自有身份威颜,在自己心中是敬多于爱,便如严母一般。

单闯再看那边翠荷,却只用疑问、哀怨、不解、伤心、仇恨的目光盯着自己看。单闯知道这翠荷待自己可说是无微不至,宠惯非常。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千依百顺,亦母亦姐。带给自己慈母之爱与姐弟之情混杂一起的复杂感情。这翠荷也是单闯幼时在这“霸虎寨”唯一能尽情撒娇之人,在单闯心中的最深处,一直将翠荷当做从未见过面的母亲化身。

只说翠荷这目光让单闯感觉到被亲人误解,生不如死。明知没用,却只在口中喃喃地辩解着:“不是我呀!不是我呀!”

却见那边柳金凤也不知从哪里寻来一根皮鞭,却开始抽打起自己的两个小妹妹,边打边骂:“谁叫你们喜欢这个小恶魔,还叫他哥哥,快去拿刀杀了他,给你们的爹爹报仇!”又抽打翠荷骂道:“看你还敢给这个刽子手缝新衣,还不去撕碎他!”只将这一大二小,自己最亲之人,抽得血痕累累,满地翻滚,不住哀号。

单闯只觉那边每落一鞭,自己心中便被剜一下,泪水淹得双眼再难看清一丝景物,无奈之下,只好紧紧闭上双眼,任泪往心中流去。就在此时,这两大两小却渐渐贴进单闯,抄起地上的兵刃对着单闯砍来。

单闯身有神功护体,早已感知此情况,只觉自己被人误解之情难以自禁,“霸虎”、“影龙”也似乎为自己不平,一热一凉两道灵气涌动,悲愤之情立时化为暴戾桀骜涌上心头。

单闯向个杀红眼的恶魔一般,出手将攻向自己的四人击退,心中对自己大喊:“我便是凶手又如何?我便是杀尽与我为敌之人又如何?”只觉自己心中冰冷,悲愤冰结不但寒心,似乎浑身的血液也全部被冻结住了。

这时又有几道锐风袭来,单闯下意识地避过,双手拭泪,冷眼向攻击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小男孩正手持强弓,连珠羽箭朝自己射来。不用细看也知道是自己这十多年人生当中,唯有的一位小玩伴,鄂伦春族的少年小布伦特。

单闯只觉自己这一生中唯一难得的童年乐趣便是与小布伦特在一起的时光,回忆自己与这小布伦特一块在野地里疯跑,一块掏鸟蛋,一块采摘野果,一块打雪仗,一块在炎炎烈日下苦练弓箭功夫,一块与陈伯识字读书。单闯只觉如水晶般通透的纯真无暇的友情,被这几箭射碎,只用眼光询问小布伦特:“难道你也要杀我吗?”

单闯只见这小布伦特也不言语,依就从箭笼中抽出五只羽箭,使出五箭连心的箭技向自己射来。这五箭连心,乃是鄂伦春族最顶级的弓箭功夫,射手必须在眨眼之间,以先弱后强的力量射出五只羽箭,这五只羽箭便会形成心形向敌人射去。

单闯靠着天赋加苦练先习成这一手弓箭功夫,小布伦特还是在自己的帮助与鼓励之下方才练成。单闯此刻看见小布伦特用此技射自己,只觉得天下之人皆与自己为敌,心冷情冷之下,便伸手将五只羽箭全部抓住。

那边小布伦特依旧不言不语,不过这次却点了一支火箭,拉满弓弦,就要向单闯射来。单闯心中对着自己大喝道:“天下人皆负我,我又对何人留情!”便运起神功将手中之箭向小布伦特弹去,只见五箭如电,立时将小布伦特射穿。

此时此刻,单闯心中无知无觉,只觉得自己将心中记忆中幸福快乐被全部抹去,周围的世界是如此的冰冷,自己也如同一块石头相仿。

正在此时,单闯只见出现十余个陈伯将自己团团围住,眼见这十余个陈伯,有带自己千里逃生时的陈伯。有服下“鬼颜丹”后面容如鬼的陈伯。有在“霸虎寨”前浑身无有一丝好处,如疯如狂的陈伯。有在“霸虎寨”陪着自己嬉戏的陈伯。有一手摇着铜铃,一手牵着自己四处游医的陈伯。有在小兴安岭下陪自己刻苦修习“会心**”的陈伯。有在“白鹿书院”与自己依依分别的陈伯。有一身道士打扮,四处为自己传教道布的陈伯。也有自己从未见过,却也不觉陌生的陈伯。

单闯只觉这十余个陈伯,无一不是那个印在自己心中最深处,无比可亲可敬可爱的陈伯。眼见这十余人此刻都各执兵忍,齐齐向自己攻来,心中哪里还有抵抗之力。早已分不清何是幻觉,何是真实,只等着这十余人将自己连这个世界的一起毁灭。

正在此时,单闯只觉在自己的脑海之中一声龙吟一声虎啸想起,神智顿时清醒过来,知道这一切俱是虚幻,此时眼看这十余个陈伯已经近身,心中暗想:“陈伯道术已成,但自身防护力极低,我莫要用过力伤了他。”

单闯只将“通天千臂拳”中的一路轻柔指法施展开来,也没几个回合,便将这十余个陈伯合部点**制住,将这十余个陈伯都轻轻放在地上。

单闯又等片刻,见再无人向自己攻来,便再次俯下身去,用手将夹在脚尖处的阵眼,那根红色小杆拔出,霎时间,周围的群山松林全部消失不见,只见自己身边躺着陈伯,周围散落着几十个已经损坏的五色纸偶、兵刃等物,周围的数堆木桩似乎略有变化。

单闯只觉自己好似从那个无比可怕恐惧的噩梦中惊醒过来,全身冰冷,神智崩溃。只有手中握这一条不住摆动的红色小蛇提醒自己,刚刚的一切不是梦中,乃是真实的经历。

单闯连忙来到陈伯身边,将其**道解开,自己却如同受了天大的委屈般,趴在陈伯怀中大哭起来。

单闯见陈伯向自己年幼时一样,将自己揽在怀中对自己说道:“我的单闯已经大了,也有本事了,陈伯今日设阵主要是想告诉你三件事,第一,无论任何人只要你感到他的敌意,你就算不攻击他,至少也要将其完全控制住,千万不可有妇人之仁。”

“第二,你距离登上天子之位,要的路还很长,陈伯只想告诉你,人心逐利,若利益大过情感。无论这人曾经是你的亲朋故旧,还是与你有怎样的恩情,他都有可能背叛于你。尤其当你身居帝位,手握天下权柄之时,最有威胁的敌人往往都来自你的身边。”

“第三,若你能确定一个人是真心待你,无论这人做甚么事情,你都不要轻易伤害他。否则必定悔恨终身。”

单闯点头称是,见陈伯又对自己说道:“闯儿,这第一点,陈伯是教你为人的“狠”字。第二个点陈伯是要你凡事但存“戒”心。这第三点陈伯是教你做人要常存“仁慈”之心。这前两件点易学,这第三点能做到的人却是少之有少。陈伯我本想拼着这把老骨头废在你的手里,好教你牢牢记住这点。没想到你做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你能存下这一片仁慈之心,也不费我在你身边这十年的苦心。”

单闯趴在陈伯的怀中,听着陈伯的教诲,只觉世界上最幸福温暖的事情莫过于此,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听陈伯继续对自己说道:“陈伯还要指出你最大的缺点,那便是天下间无论何阵,不到最后关头,千万莫入!你知道,这天下的阵法虽说千变万化,却同出一源。却不要以为只要掌握阵法本源,皆可破之。”

“要知道这阵法变化终究还是人在变化,无论是大阵小阵最终落足点还是摆阵之人。这天下之大,修道之人何止万千,只说这天下间最常见的五行阵,不同的人布阵使用的材料不同,所设的阵眼也不同。可能有些阵法简单,但阵眼却是你破解不掉之物。”

“比如这次我使用的是你祖父,我的老主人所独创的“五行**阵”做内阵,破解之法本就是你会的,只不过将阵眼变为能动之物,便给你造成多大的麻烦,向你攻击的不过是用‘狐迷液’点化,只有魇惑之效而无半点杀伤力的纸质人偶,却将你逼得疯掉。若当时再混杂几个真正的高手,你哪里还有命在,因此你日后独自闯荡之际,千万要记住‘逢阵莫入’这四个字。”

单闯望着陈伯赤诚的目光,用力点点头,又听陈伯继续说道:“你身上的‘霸虎’、‘影龙’都是先天灵物,都有明辨阵法的功效,天下的阵法难有能瞒过你者,只要你不轻易以身试险,这天下间能伤害到你的便没有多少可能。”

原来陈伯早就从甘英、李昆吾的密信之中,知晓了单闯此时的武术道功进境,知道单闯虽然只有十二岁,却已是天下间少有敌手。并且在这“霸虎寨”中再也无人能教授单闯甚么本事,还不若让其下山历练。不过此去马允真处盗取神章,陈伯主要担心单闯被马允真设阵围困,除此之外,便再无别的担心。

此刻单闯已经明白陈伯的深刻用意,只觉自己经历刚刚此种大阵,人不但长大成熟许多,心境信念也是更加坚强,放眼天下之大,再无有令自己心生畏惧,不敢闯荡的去处。

只说单闯出阵,再次见到甘英、李昆吾等人,对众人的询问闭口不答,对阵中生之事更只字不提。单闯看着甘英、李昆吾、柳金凤、翠荷等众人只觉无比亲切、无比依恋,众人只当是单闯破阵之后,便要下得山去,故溜露此炽热目光,却哪里知道经过“人偶大阵”的单闯只将众人皆当做自己最为宝贵的挚爱亲人,在心中下定决心:今后必努力学成天下无敌的本事,保护这些亲人不受一分一毫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