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从明道：“新春伊始，户部便有公告，但凡货物与钱财流转，皆需以户部授权，汇通行今日得其授权并无虞，而今日得之，他日收之，不过一纸公文而已。诸位皆知，户部、兵部皆为洛左一系，此举何异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人皆恶风险，票号之利，无非转移风险，钱财之风险小矣，我承担之，人皆趋之；而政势之风险大矣，谁若承担之，我必趋之。”

有人道：“既然趋利，魏公未曾考虑改换门庭，换一生富贵平安否？”

“世人皆知我魏通城，实则我本明城人。明城拥沃土千里，历年收成居中州之首，城中更设有四大粮仓之首的明丰仓，仓粮占天下储粮半数。元末中州大旱，明丰仓本可放粮紧急救济，直至激起民变，始终未开。是时，明城百姓抬龙王像求雨，太祖为明城守备，怒而斩龙王，振臂高呼，应者云集，攻占明丰仓，开仓济民，继而举义旗讨暴元。当年明丰仓紧闭不济之原因，众说纷纭，民间传之名为龙王案，实则太祖早已控制明丰仓，不过借民意之义愤，成建国之伟业，故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魏从明道：“昔日明丰仓仓管乃是故祖父，被太祖借头颅者何止龙王。”

有人道：“世人皆知太祖以仁爱待人，前有龙王，后有梨花，我山南故党魁方老先生，一世清明，风节凛然，却惨遭灭门，奸佞小人，反得瓦全。人之功过，本是二分，只是世人不知，史官粉饰而已。”

其中一人道：“自湖城论道、义利之辨后，山南东山学派一直执道统之正宗。明国君不与东山交心，根源在于东山认定其得位不义。”

又一个人道：“吕公明鉴。若为党阀之忌，为何独裁山南？非不能有党朋，实不能有不控之党而已。”

魏从明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魏某以利为先，因利闻达，自知不入东山一流，人卑而言轻。不知若是漠城那位先生如何？”

苏沫儿闻言心思一动，手中指法一乱，曲子误了一调，随即平复心情，恢复如常，里间也无人注意。

人称吕公者道：“我东山学派，并非轻利，而是义利并举，以义为先。古时原思为之宰，辞粟九百，夫子曰：不如与邻里乡党。又言:子路受而劝德，子贡让而止善。因此，非不取利，唯义而已。富本无咎，但本富为上，末富次之，奸富最下。魏公无须妄自菲薄。”

“漠城那位先生曾与我也有深谈。先生远见卓识，思虑过人，如今昭昭现世，我窃思量之，或为引人君关注，分担山南之裁撤压力，也便于我山南聚力凝心，又或为欲乱之局中添一乱，如积薪欲燃之际，泼一碗油。”

有人道：“梁文盛是今上新贵，非洛左山南，代天巡视，取道漠城，其中自有深意，户部之举亦昭示，今上已然开始落子。”

魏从明道：“我已知会漠城那位先生，且遣暗士一路追踪。”

又有人道：“今上欲裁山南，必厘之清之，我欲求存，亦不妨厘之清之，正如棋局，正宜兑子弃子，简化局面。前一段，我等已在国子监颁佩城徽令。”

人称吕公者道：“诸公今日聚首，自当商议下一步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