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晋问道:“陆师傅，来之前，青女姑娘曾带来二个问题。”

陆北辰示意梁晋坐下喝茶，缓缓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而遁去一。此一是变数，是打破规则。桶盆勺只是应用不同规则，破缸才是打破一切规则。这一问只为看梁晋小友有否打破规则的勇气。我之前在茶馆见过你以无武技之身用心法修炼法门击败对手，便关注到你。至于你和青女相遇，实非刻意安排，也是变数之一。”

梁晋脸红道：“当时只是少年顽劣胡闹。武林会上多是武学天纵之才，陆师傅慧眼，定有入彀之选。”

陆北辰道：“能入武林会皆是少年精英，资质上乘，武技胜你者何止十倍百倍，各人身负宗门器重，授传绝技，经年苦练，循序精进，视若珍宝，若要舍弃，何其之难，哪来破缸的勇气。”

梁晋又问：“陆师傅第二问又有何深意？”

陆北辰道：“实来自虚，有生于无。三教皆取法于水，阐释二教取水蓄于自身，逆水之性，而本教则置身于水，随水之性，不纳不取，故不穷不尽，不绝不断，故不衰不竭。阐释物我二分，本教物我无界。漏桶水满乃是看梁晋小友是否有物我分别之心。”

陆北辰饮尽，又给自己倒上，见梁晋未动，示意放松，梁晋这才举杯。

陆北辰问：“梁晋小友入国子监太学，当知地理之事，我有疑问不解。请问洛城向东为何地？”“通城。”“再向东为何地？”“海城。”“再向东为何地？”“东海。”“再向东为何地？”梁晋道：“无人去过，不见记载，或许渺茫混沌之地。”

陆北辰道：“我第一个疑问便是:极东之地是何处？”梁晋亦沉思不语。

良久，陆北辰道：“古有烂柯传说，有樵夫伐木入山，见童子数人棋而歌，樵夫听之。俄顷，童子说：何不离去？樵夫起身而视，斧柯尽烂。既归于家乡，已经不见有当时之人，询问乃知，百年已过。梁晋小友，可知另有南柯传说？”

梁晋回道：“古有淳于先生午后醉于廊下，起而入大槐安国，娶公主为驸马，拜南柯太守，凡二十年，经历荣华富贵，又经历生死别离，返而觉，竟是一梦，落日尚未隐于墙。是为南柯一梦。”

陆北辰道：“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烂柯者，山中一局棋而人间百年，南柯者，槐国廿载而人间半日。我第二个疑问便是：光阴之快慢长短，又如何计量之？”

一杯茶尽，陆北辰又道：“庄周梦蝶，栩栩然，悠然得意，是蝶非它，既而梦醒，惊惶之间觉是庄周，不知究竟是庄周化作了蝴蝶还是蝴蝶化作了庄周。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这真实与虚幻交织，君又如何知与不知，分清抑或分不清。我第三个疑问便是：人究竟可以不可以分出真实与虚幻？”

梁晋道：“小子以为：记忆者，过往之片段残影，梦境者，乃是思绪堆积之虚幻，个人独享之相为梦幻，众人共经历为真实。我与陆师傅梦中相遇，我知，陆师傅必不知矣。”

陆北辰笑道：“今日之谈话，你我二人皆记得，此事二人都可认为真实。你我二人若都不记得，此事便真无发生。若你我一人不记得，忘却之人便认为不真实，而记得之人亦无法求证此事，正所谓，方在其梦，不知其梦也，觉后以为一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