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普拉斯尽力跑着，他已经四十多了，体力跟不上年轻人，步伐笨拙得多，渐渐落在了后面，喘着粗气。光柱照耀着他们，不时凿穿某棵大树，点燃了树林。
当拉普拉斯开始感到疲劳时，在树林和灌木丛之后，豁然出现了宽广的奥斯河，河水流淌的声音激荡震耳。
他终于稍微缓了一下，回头举目看去，光芒轰开了树林，骑士们的身形穿行在树林中，为首的骑士持着一把光芒四溢的长剑，身披红袍，袍子上绣着近卫骑士的徽章。紧跟其后的其他骑士披着各式各样的披风，但都印上了白底黑十字的图案，说明了他们的身份，敕令骑士。
看他们的动作，已经没有投降的机会了，这二十几名骑士只想把他们活捉，或者全部杀掉。
奥斯河空荡荡一片，宽阔无比，没有船只是不可能横渡过去的，除非圣人显圣，世界树再临。
队伍中的其他人都格外惧怕，那位冒险者向追猎人高喊道：“难道死在绞刑架上不好吗？你这个南方人，为什么这样对待我们，跟着我们的队伍，引来近卫骑士，把我们带进这条死路！”
精灵也跳着脚，无助地看着空荡荡的奥斯河：“我当时岂没有对你说过吗？不要闹出动静，一切听我吩咐，容我们安然度过奥斯河吗？就算是被逮捕，也比死在这里要好！”
追猎人终于发出了声音，一股德兰的腔调，有着十足的帝国风味，他对其他人说道：“不要惧怕，只管站住！看我接下来所做。因为，你们今天所见的，以后必不能见了。”
说着，他已经拿出了一张图纸，上面早已绘制好了复杂的炼成阵纹路，他将图纸放在地上，手中的手杖猛地戳在炼成阵的中心，洞穿了图纸，将它固定在奥斯河边的砂地上。
拉普拉斯也终于赶到了追猎人身边，看着他的炼成阵，心中一惊。
那是南方的语法，全都是图形，但作为“大千人”的炼金术师，他还是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风？”
这位追猎人的炼金术似乎很强，甚至能与发明空气与气流的帕斯卡和波义耳平分秋色。如果他是帝国人，绝对能进入皇家炼金术师协会，甚至能参与“一千名优秀炼金术师”的评选！他应该在南方是屈指可数的高阶炼金术师。
追猎人拿起自己的箭袋，打开封口，却是许多细末状的以太，如雨一般倾泻在炼成阵上，毫不节省。
骑士们已经穿过了树林，在圣光之中追向他们，与他们不到两百米，已经到了冲锋距离。
“先生，请再快一点！”
“我必为你们施展炼金术，你们只管静默，不要做声！为什么要向我哀求，只管向奥斯河走！快点，穿过奥斯河！”
奥斯河宽度超过百米，最深处有几十米，他们要怎么走过去？难道要在水面上行走吗？
在水面行走，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光芒闪耀，如波浪一般向四周扩散，炫目如同正午的朝阳，奥斯河附近分成了两边，一边黑暗，一边光明。光明不断逼近，黑暗则随之被蚕食，不断后退。
其他人虽然疑虑，但骑士不断逼近，他们只得向奥斯河走去。
追猎人没有说话，拔起了自己的手杖，图纸上顿时银光大作，甚至能与第一近卫骑士修兰的残光相持。
拉普拉斯忽然听到了风声作响，吹起了敕令骑士们的披风，奥斯河也浮起了阵阵波澜，又是一瞬，霎时间狂风大作，奥斯河竟然被狂风吹起，卷起了滔天巨浪！
所有人都惊呼了起来。
拉普拉斯惊骇地喊了起来：“东风！大东风！”
狂风呼啸，狂怒的东风吹动着奥斯河，硬生生吹起了数十米高的波浪。就算在深海中，这种等级的巨浪也极其罕见，甚至能让战列舰倾覆。奥斯河当然是内流河，与最近的海岸还有数千千米的距离，这种巨浪哪里见过？
河水被东风卷起，波浪涌动，河流倾覆，向一旁退去，河水分开，竟然露出了河水之下的河床，几十米的最深处都显露无疑，从这一边一直延伸到对岸，一道甚宽的干地赫然显现！
一只螃蟹匆匆爬过，鲑鱼在干地中扭动腹鳍，上下拍动，海草无力地垂在河床，让这一些仿佛都像是真实的事。
拉普拉斯这才明白追猎人的意思，吹开河水，露出干地，好在奥斯河上行走？
还真是在奥斯河上行走！
炼金术并不论规模，只要炼成阵够大，材料够多，再大的效果也能实现。但是要控制风力，让一整条河流吹起，浮出河床？其中需要的技术复杂到惊人，需要无穷多的考虑因素。
他之前的估量太过低估，单论炼金术成就，拉普拉斯就要自渐形秽，他甚至比大部分“一千名优秀炼金术师”还要强大。这道大东风绝对能让他名列炼金术师名录，成为被历史记载的杰出炼金术师。
拉普拉斯双腿一麻，走下奥斯河中，走着这条干地，其他人见状，也连忙跟上。被吹起的河水在他们两旁，像是城墙一样。
二十多位敕令骑士都惊呼起来，看着他们走向干地，不知所措。
“我们追吧！他来不及逃过去的。”
第一近卫骑士修兰伸出右手，拦住众人。
“这不是个好主意。如果我们追进了河里，他们再将河水合上呢？我们会和我们的马一起沉在奥斯河里。”
“那就让他越过分界线，回到联邦？”
“只会是今天而已。等到明天，这里就不是分界线了。前方仍然是帝国的领土。而且，他们越不过去。”
修兰平静地说着，右手却高高举起了残光，肌肉猛地用力，掷出了这把金色长剑，残光猛地变化了形态，一道金光飞向河水之间的偷渡者们。
光芒大盛，奥斯河甚至燃烧了起来。
一旁的敕令骑士羡慕地看着修兰的长剑，他们是敕令骑士，只能按神皇敕令配置装备，拿不到这么好的剑。
还有这种变形，真是个神奇的武器？
修兰收起了残光，将它放回剑鞘中，“明天的部署不变，所有人按照原计划行动。走吧，今天只是小插曲而已。”
…………
拉普拉斯全身湿透，挣扎着从奥斯河中爬了出来。
“抱歉……不是我不救你们，而是你们注定要死。我不是骑士，没有他们的美德。安息吧。”
拉普拉斯看向奥斯河，大风停息，河水再次奔涌，一切仿佛不复存在。奥斯河，是第四次讨逆战争结束的地方，帝国屈辱的边境线，也是很多人梦碎的地方。
“能活着到了南方，看来我的运气也不差，世界上真的有运气这种东西吗？还是纯粹的可计算概率？也好，也好。”
星星仍在闪烁，指向南方。拉普拉斯摇了摇头，消失在南柯曼中央平原的草丛中。
却看见一个人正盯着他。
是那位追猎人。
“你是谁？”
追猎人用标准的伦尼口音回答他：“你还活着？老实告诉你，我是联邦军事情报局局长。帝国明天即将发动第一波攻势，快走吧。战争就要来了。”
有一个这样的局长，这个军事情报局一定极其强大，但拉普拉斯更关注他的另一句话。
“战争？第五次讨逆战争吗？！”
“或许说，第五次自由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