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乡之客
作者:往事秋      更新:2019-08-04 22:36      字数:3355

梁城的午后开始下起了小雨,连绵的秋雨散落在石板路上,一个独自撑伞走在街上的老人,慢悠悠的走在街边,却也毫不在意身旁行色匆忙的行人。

宋自卿忽然想起刚刚与那位铁腕都护的会面。

“她不肯,不代表我不肯。”

“赵权不愧是赵权,对自己的女儿都如此态度,怪不得有这么个铁腕的称呼。”宋自卿踩着积水一步步走到桥上,嘴里悄声说道。

“无论怎么说,这赵家都是最好的选择,我已经老了,元颖终究是嫁了出去,辛苦大半辈子的基业只能交付给元兮。”宋自卿一想到自己那个可怜的女儿,心中更是忧郁。

宋自卿突然回头望去,看着满城烟雨,秋风四起,感慨道:“南方有拱桥能连起河的两岸,倘若我们这些人如果没了心里那座桥,恐怕这南朝也就到头了。”

“哎,这阴雨天真是愁人,我这副老胳膊老腿真是不行了啊。”宋自卿揉了揉腰叹息道。

“老爷爷,下雨天站在这小心着凉呀,你还不回家啊?是不是迷路了?”

宋自卿应声看去,原来是三五个小孩子趁着下雨天出来玩闹,一个扎着小马尾的女孩,看到自己在这,好心过来提醒自己。

“是啊,回家。”宋自卿抬头北望,遥遥无期。

“管越!又跟着他们到处乱跑,赶快回来!”一个长得颇为富态的女子站在屋檐下冲着这边大声喊道。

“哎呀,我娘亲又来找我了,老爷爷你快回家吧,不然天黑了就真会迷路了。”小女孩撑着油纸伞蹦蹦跳跳地跑向了自己的娘亲。

宋自卿看着小姑娘笑嘻嘻地听着娘亲的责备,可她依旧挽着女子的手,逐渐消失在烟雨中。

“想来家里已经做好了热乎乎的饭菜吧,嘿,我还是最爱吃娘做的土豆丝,那股酸味,哎,想想都流口水。”这位一向稳重的光禄大夫难得露出孩童般的笑容。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估计也是位无家可归之人啊。”宋自卿缓缓走下石桥,捂着隐隐作痛的腰,好像一个即将断线的风筝,只在风雨中,苦苦支撑。

赵红雪此时心中只是不断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发现,自从这个杨忘出现后,自己身边一直在发生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

“朝兄,白衣服难洗吗?”杨忘打量着坐在一旁台阶上的朝白翳好奇的问道。

朝白翳再次翻了个白眼,也没有回答,只是拿起一旁的酒坛,喝了两大口。

“大山,这到底什么情况?”赵红雪拉着笑呵呵站在一边的吕大山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我被大哥打发去买酒,回来就是这样了。”吕大山看着坐在大堂台阶上的两人笑着说道。

“不对啊,这两人刚才不还生死相向,他怎么不杀了这个朝白翳,给秦姨报仇?”赵红雪质疑道。

回想起刚刚,吕大山带着东儿赶来,杨忘让自己带着昏迷的秦姨和东儿先离开,等自己安顿好他们,再回来之后怎么就成了眼前的场景?

赵红雪也不再多想,抽剑出鞘,站在朝白翳面前,“你还能安心坐在这喝酒?”

朝白翳看着气冲冲的赵红雪依旧不为所动,还是自顾自的把玩着手里的酒坛。

“哎,红雪,罪魁祸首不都已经被我杀了吗。”杨忘站起身,拉住赵红雪的胳膊,解释道。

“罪魁祸首?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吧!”赵红雪瞪着朝白翳骂道。

“要是这么说,你更应该是那个罪魁祸首。”朝白翳反驳道。

“你说什么?”赵红雪喊道。

“如果我不是为了寻找你的踪迹,怎么会被张群抓到机会?既然他完成了我的事情,那我自然要给他回报,你说是与不是?”朝白翳笑着道。

“回报?回报就是秦姨?”赵红雪质问道。

“怎么可能,我当初许诺的是让他在这街辅衙门挂个闲职而已。但他那种人,只要有了点本事,就要发挥发挥,所以他找到了你口中的秦姨。”朝白翳耐心的解释道。

“花言巧语,既然你知道了我们的行踪,肯定也就知道秦栗,你只是想借秦栗引我们出来。”赵红雪仍旧气势凌人,不肯放过他。

“你说的没错,但是张群两人不要脸的功夫的确出乎我的意料。”朝白翳叹了口气道。

其实他真的没有想到,张群和那个刘二,会如此耐不住欲望,后面发生的事情也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说来说去,还是因你而起!你到底是什么人!”赵红雪再次质问道。

“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们才会发生这些事,而且,朝兄刚刚跟我说了,他是你爹派来寻你回去的,只是怕你反抗,才出手重了些。”杨忘在一边解释道。

“怎么可能,这人刚刚明明是想杀了我!”赵红雪瞪着杨忘说道。

“两人交手,难免有些难以控制,来来,我们以酒泯恩仇!”杨忘本想递给赵红雪酒坛,但却被对方狠狠一瞪给拒绝了。

“还是王兄明事理,不愧是钟泰门的弟子,果然处事公道。”朝白翳也站起身冲杨忘客气的说道。

赵红雪一听这话,心中突然有些明白了,“难不成这家伙又在搞什么幺蛾子?真是奇了怪,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怎么那么多花花肠子?”

“我一个普通弟子,怎敢得朝兄如此称呼,我兄弟二人不过偶然分开,我有幸结识了赵小姐,如今又认识了朝兄,也算不虚此行了!”杨忘举起酒坛,冲着朝白翳举了举,便仰头豪饮了一番。

这朝白翳看着杨忘这般行事,心中也颇为忐忑,“这人看着年纪不大,武功着实厉害,只是这一身功夫怎么看都不想钟泰门那般刚劲,此人绝没有那么简单啊。”

朝白翳虽然心里忌惮,但明面上仍是与杨忘称兄道弟,把酒言欢。

“咦,下雨了?”吕大山摸了摸额头,突然说道。

杨忘几人闻言都纷纷抬头看去,果然本就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冒起了毛毛细雨,四人赶紧回到屋中,没有办法的赵红雪也只好忍受着和这群奇奇怪怪的人站在同一屋檐下。

“这南边的下雨天可真是麻烦。”朝白翳扶了扶白衣,抱怨道。

“俺也不喜欢。”吕大山也应和了一句,只是他这一句话,却引得朝白翳眉毛一挑,饶有所思。

“朝兄是北方人?”杨忘突然问道。

朝白翳神情一慌,急忙道:“我年幼时跟我爹娘一起逃过来的,只是当时已经记事了,对那边的许多事情都印象深刻。”

“是啊,果然,地理学得好,去哪都吃香啊。”杨忘晃了晃空了的酒坛,随手一扔,哐啷砸碎的声音久久回荡在街辅衙门内。

“你想家吗?”杨忘又问道。

只是这次不只是朝白翳,就连赵红雪和吕大山,也都有些动容。

朝白翳突然回想起少年时,他们一群人四处闯荡的场景,也是那时候,流传起了那句雨夜听风落,紫烟照白衣吧。

虽然没了爹娘,但他们,就是自己的亲人。

“生为七尺汉,何须被情缚?怎么,王兄想家了?”朝白翳笑道。

“家?”

杨忘忽然对这个含义有些不理解,如今的家,却不是那个自己每日辛苦奔波所为的那个家,自己当初牵肠挂肚的人,如今也就只能存在于自己的回忆里了。

“偌大的南朝,家在哪里?”杨忘出声问道。

“有亲人的地方就是家啊!”吕大山呵呵笑道。

杨忘看着吕大山憨憨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逐渐细密的小雨,“好像如今这里就是我的家吧。”

“你我尽是他乡之客。”沉默许久的朝白翳突然轻声道。

杨忘听到他这句话,虽不知其所指,但还是有些惊讶,“恩?这不是我学过的课文?我去,还真是张口就来高考重点,恐怕这人到了现代,估计还能混个文科生当当。”

“萍水相逢,你我尽是柳絮浮萍。”杨忘向前一站,装模作样的接了一句。

“哈哈,没想到,王兄和我如此默契,可惜没酒了,不然一定与你好好絮叨两句。”朝白翳站在杨忘身后,这次,他的确是真心的说道。

杨忘摸了摸腰间的酒葫,慢慢拿了下来,“有酒,不过,只能给你喝一口。”

赵红雪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这三个越看越奇怪的人,她也很纳闷,这些人是怎么能遇到一起,还在一起喝酒的?

“男人,还真是头脑简单啊。”赵红雪冷哼道。

早就醒过来的秦栗静静躺在床上,她不忍在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只是恍惚的记得,最后那人为自己挡上了衣衫。

她本就是北方人,生性豪爽,只是十三岁便被卖给了自己的丈夫,一个比自己大二十岁的老兵油子,成亲七八年才有了孩子,可是那个耿直的丈夫却走得那么早。

秦栗右手挡在眼前,可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的淌到枕头上。

“我好害怕...我好怕...”

“我想回家...我想...”

她先是一个母亲,所以她可以怎样都无所谓,但她也是一个不过才三十出头的女人,所以她想要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但她最开始,也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虽然生活艰苦,但父母临死前,还是将自己紧紧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