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后厅门，下人已经将午膳布置好，薛夫人见周围都是小辈，也不再推脱自径上前正面独坐。其余四人各自落了座，薛岚坐在薛妇人右边，李棠华笑着跟着薛岚落坐同在一边，萧绮川和沈夜坐在薛夫人左边，周遭除了薛府的下人就只有桃杏一个侍女，左右无人她自觉默默退到后方去，选一处不扎眼的地方处着。
薛夫人先动筷子，李棠华边夹菜眼神看向沈夜，夹针带刺也是温柔眉眼。
“去到盐城的事儿我也记不大清了，但是当时沈公子可喜欢恶作剧了，搅合了好几笔生意，那时真是天真可爱。”
有些不好意思，沈夜摇摇头道：“华姐姐说的应该是小弟，嫡母一直将他保护的很好，让你见笑了。”
“……原来如此。”
两人说话毫无挑剔却有一丝火花擦过，薛夫人咽下一口羹汤，见萧绮川只是慢慢扒拉着米粒往嘴里送，回头低声吩咐先把点心上上来。等下人将她平时喜好的点心端上来，她已经放下筷子开始饮茶。
李棠华从早上开始就细细梳妆，中途又改了个发型，一直忙活到现在肚子里空空如也。本来她也是少食，没想到这萧绮川竟然从一开始就是猛力出击，吃了还不过五口，尽管李棠华再是饿，自尊让夹到嘴边也变得难以下咽，只能轻轻用方帕点唇道一句我也用好了。
薛岚皱眉没说话，薛夫人看看他的样子想说什么又没出声。
“方才只看萧姑娘面善投缘所以喊了妹妹，不知道你介意不介意？是哪年生？”
萧绮川听得怎么都觉得奇怪，说了生辰年月，唐华马上接道：“那的确是没叫错了。”
“叫我名字就好了。”
“好吧绮川，那你也叫我名儿就好……你午后有空么？无事的话陪我在丰城转转可好？”说着看了一眼沈夜和薛岚，委婉邀请道：“若是四人同游就更好了。”
“却之不恭。”
薛夫人看沈夜应了，薛岚还是没动作，想替他答应下来，又不好直说，差点就在桌子底下踩他的脚了，面上只笑呵呵道：“近期往来的其他事务我来打理就好，不用在意杂事，年轻人一起去玩玩也挺好的。”
“但是……”
“还是你嫌我俩老了不中用了？这点力气都没有？”
薛夫人言下之意不言而喻，眼中杀气渐起语气中有了点威胁的意味。
“……如此，那我也一同前去。”
听他云淡风轻说完这句，李棠华拼命眨了几下眼睛忍住不流出笑意，掩嘴牛饮了半杯茶水，咕咚咕咚下去一点儿也不管饱，温热的液体在肚中转转悠悠，最后归于一阵紧缩的空虚中。
好饿。
是个晴天，风中不再带有寒刀似的凛冽，放缓脚步柔和下来。李棠华本来想唤她那辆马车来，薛夫人忙说马车不便在院内安置都放在别院里去了，没有提前知会临时过来有些不便。看着四个人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干脆就直接骑马郊游还更轻便。
想到唐华是富家养在闺中的大小姐，可能不善骑术又开始犯难。
李棠华答应了，有些犹豫道：“那我就麻烦薛……”
“是了，反正阿川水平还不错，你们两个姑娘家共乘一骑也免得落人口实！”
薛夫人双手一拍对这个决定十分满意，让马仆挑了一匹性情温和的雌马，沈夜挑挑拣拣选了一匹性子刚烈的白马，而薛岚是有自己的坐骑叫玉兔，是一匹枣红色的汗血马。
听到名字配上这样的颜色，众人一时沉默了半晌。
“是……枣红马？”
“是吧。”
薛岚抚摸着玉兔的鬃毛没说什么，若有若无瞟了一眼萧绮川的方向。
“走吧。”
萧绮川先翻身上马，桃杏赶紧招来仆从躬下身来当做踏凳，轻轻柔柔一脚踩上去留下一个浅色的脚印。
四人都上了马，一路向东往城外去。
听说异瞳的生意人带来了一匹汗血宝马作为通商的交换筹码，那匹马看起来的确是英姿飒飒，就是个头矮了点。生意人说它还不算是成年的马，得好生养着。自来熟的小姑娘特意选了一个晴朗的日子过来看它，还把在书房温书的薛岚也拉着一起去了。宝马它不易近人，见到两个不到成人高的小孩也格外警惕，竖起耳朵哼哧哼哧喘着粗气。
萧绮川见了，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问薛岚取名字了没有。
收下后就一直在马棚中养着，也没人会去为了这匹尚未辨明优良的马驹刻意取名字。薛岚摇摇头说没有，小姑娘听了之后眼睛亮了起来，拽拽他的袖子叫他俯身下来，道。
就叫玉兔吧，耳朵长长像只兔子！
宝马又喷了一鼻子粗气，似在表达不满。也是，又不是驴子……
叫玉兔吧，就叫玉兔吧！
为什么是玉兔？
因为听说月亮上的兔子比较自由，不会被人养在笼子里，还可以去捣年糕，可厉害了。
思绪一动朝她看去，小姑娘说话的时候眸子里坠了星星，亘古不变发着坚定又闪烁的光，还有那些他看不清的道不明的。薛岚不知为何咳嗽一下，稍稍移开目光点了点头。
“走快些，这片乌云看起来有些浓重了。”
头顶那片天渐渐沉了，四人便将目的地改在后山，之前沈夜与萧绮川因为走岔了而没到的那个后山，就在丰城十里外，的确算不上多远。
“小心了。”
萧绮川侧脸轻声说了一句，等李棠华应了一声一架马腹就赶到前头，李棠华没想到她这般粗暴，身躯惯性往后一仰，吓得她立马搂着前面人的腰，只听她似乎轻笑一声，倒是没说什么。李棠华自觉出丑羞红了脸，只是紧紧抱着萧绮川的腰一路都没再说什么。
将落未落的雨终究是没有下下来，四人一路疾奔到了后山不过一个时辰。萧绮川不甚在意把凌乱的头发随意抓两把束起来，倒是李棠华，飞仙髻变成了果老髻，整个倒了过来。
“桃杏不在啊。”
李棠华欲哭无泪，又无处发作，拽拽自己的发辫。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沈夜主动请缨上前端详一下，道：“要不……我来试试？”
“不了。”
看沈夜的表情李棠华礼貌一笑，拒绝了，自己拽了几下头发松松散散落下来。萧绮川接住那根雕了小雀的金钗，走到她身后帮她将头发简单挽成一个结，金雀站在枝头横过将头发抓牢，只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花样和交错盘结的编花了。
“这样可以么？”
……还挺丑的，不过也没法子。
李棠华摸摸萧绮川给自己盘的头发，虽有很多不满但最终还是吞咽进去，毕竟比她用绳子捆成一束要稍微好那么一点点。本来还怀疑是否是故意为之，回头见对方表情如常反倒是显得自己过于在意了。
“……多谢了。”
解决了一件大事四人往山中走去，隔着树丛隐约能听见水声。
后山就是个矮山，野植蔓长本无什么可看的，多亏了它那潭天然山泉。山泉在山正中央的凹陷处，被半拱的石幕遮了阳光，因着位置原因，泉水是山中露水和地底涌上的自然泉，冷冽甘甜十分适合拿来泡茶。
“这就是上次萧馆主所说的地方吧？阴差阳错竟今日来了此地。”
沈夜想到他们上次转转悠悠结果在城内走了半天，一时觉得好笑。萧绮川点点头，说话间薛岚挥手折断了一根横在前面的树枝，喀嚓一声，往旁边的草丛中一丢，让她一瞬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说的什么？”
李棠华好奇问了一句。
“是说拿这里的泉水泡茶极好，只可惜上次弄错了方向在城中逗留太久，所以没有来成。”
“当真如此？”
李棠华走近薛岚一步，那人却不为所动只轻轻点了头，看向沈夜的时候却不自觉微微皱眉，瞬间就移开目光了。
“是。”
真真是惜字如金，一个字也不想多说。李棠华在宫中长大，能在众多兄弟姐妹中受宠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懂得辨风向，墙头草只是随时为他人倾倒，没有任何筹码和能力。但李棠华不一样，她是相风乌，是乘风的凤凰，知道大势所趋，两言三语就某得大利益。可如今这风向……
是不服挫败，也是心有不甘，更是一股子傲气在其中，李棠华压下眼中的敌意走到萧绮川身边，不料脚下横出一支老树根绊了一脚，她一个不稳朝萧绮川扑去。沈夜叫了一声当心，手上却拉了萧绮川一把准备将她往旁边扯开避过去，哪知道萧绮川急急上前一步接住了她。
整一个人铺在敌方怀里，真是失算失态。
李棠华赶紧直起身子，对方右手还牵着她，让她有地可借力。
“唐华你小心那根……”
“我知道！”
知书达理的常安头一次不等话者说完就打断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听人说“唐小姐”已经习以为常了，听人喊唐华还是头一遭，出行在外要么都是称小姐姑娘，喊伪名的她是第一人。
唐华，棠华。
李棠华心里一个怒火冲天的声音暗道：你是何人敢如此放肆。另一个温柔造作的声音安慰她：是你在薛府自己教人唤你名字的，且忍下看她还能自在多久，这世上还没有男子能不被李棠华所征服，薛岚也不例外。
“……叫这么亲密做什么。”
“什么？”萧绮川没听清，凑近了问道。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