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总有一天，影可以找到他内心深处渴望的一切。

但他告诉自己，不是这里。

尽管已经放弃自己的责任很久，但曾经有很多次，影无比迫切地希望能遇到其他的生命体，他用了很多年来证实了自己的天真。他的城在大海上也流浪了很久，他知道，在黑夜可以照到的地方，甚至是那些海底的黑暗之中，都没有生命的影子。这使他渐渐打消了寻找其他生命的念头，反正对他来说，有霓虹就够了……

但现在，就在上岸这一天的夜晚，他第一次真正走出了城，坐在柔软的草丛中，头顶是灿烂的繁星，身边的场景如同这个世界的新生。

他轻轻吸了一口空气，就连他阴影构成的肺部都能感觉出这里的空气实在是太鲜美，和城里阴冷的气息完全不同。但是他并不喜欢。这种气味太美，美到了不真实的地步，影总觉得这种鲜美的背后还有其他的东西。

再加上，他本来就厌恶这种鲜美。

在他面前与他一起静坐的，是一只老迈的白臀叶猴，它头上戴着树枝编成的冠冕，映衬出它看不出表情的脸。所以影也并不打算试探，索性陪他坐着。其他所有动物都在树木的阴影中偷窥，这只叶猴似乎是动物们的首脑，所以影对它还是存有三分忌惮。

“要喝茶吗？”叶猴轻声问。

“不必……”影回答。

“真是可惜，那真的是好茶。”

“我一向……对这些……东西……缺乏兴趣。”

叶猴点点头，用尾巴卷起一盏热茶，放在手中。

“我倒是……从没想到……会遇见……会说话的猴子。”影轻笑了一声。

“我也没遇见过会说话的影子。”叶猴淡定地回应。

“你有什么要求吗？”叶猴又道。

影有一种参加人类听证会的错觉，他把这个荒唐的想法逐出脑海。

“你觉得……我会喜欢……留在这里？”

“看上去不像。”

“聪明。”影冷冷一笑，“我对任何挡住路的东西都不敢兴趣，虽然不得不说能遇见其他生命还是比较稀罕的事，但是……”

“很明显你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植物。”

影没有回应这句话。

这片几乎完美的森林和这些会说话的动物让影感到了一丝诡异，他不想在这里逗留，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再观察这些家伙的好。

“也正因为……这些原因，所以，我……要求……穿过这片森林。”斟酌了一下，影还是说。

“不可能。”

影眉头一皱，但还是听了下去。

“让你过去，等于自杀，你的城行进时会杀掉森林里太多的树木。”

“我会……飞高点。”影立即补上一句。

“就算你飞高点，你身上的这种奇怪的力量仍然会污染整片森林，而且你行进的路线正好会撞到我们的首都，我们不能让你去那里。”

“那我们可以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吗？”霓虹在一旁问道，不知道为什么，影似乎感觉出霓虹的语气里有一丝无奈。

老叶猴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水，什么话都没有说。

“我知道了。”影冷笑一声，“你不想让我们走。”

叶猴并没有直接回话，而是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茶，细长的手指在木制的茶杯上轻轻敲打着。“你并非全知全能，阴影之主。”它说，“我并不觉得我们的应对有何不对，而我对您的不幸遭遇也深表同情。”

“多谢。”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么……”

他挺直了腰，开始召唤阴影。

他的两只手抬了起来，瞬间便闪现出诡异的黑色，那种黑色立即放大，扩散，蔓延，直到遍布整座森林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棵树的影子都在阳光下升腾起来，如同黑色的幕布，预示着好戏的开演。

动物们惊慌失措地从树荫下跑出来，每棵树的影子都在晃动，可是影子的主体却纹丝不动。但是随着黑影的渐浓，树木本身也一起晃动了起来。

在影的力量之下，整片森林都在震撼当中，但不知道为什么，影总觉得这些树木的震动非常轻浮，仿佛这些树都没有根一样，而森林中又有一块区域纹丝不动，他便想进一步加强力量。

但是对面的叶猴只是轻轻地一闭眼，影马上感觉到整个森林仿佛在咆哮一般，发出惊人的力量，影吓了一跳，猛地向后一退，虽又马上稳住身形，可是自己的形体还是散了一会儿，差点没有保持住这个形状。

叶猴还是那样慢条斯理地饮了口茶，只见它细长的尾巴又缠住了另一个杯子，缓缓放在影的脚边，然后尾巴又缓缓抽回去，从始至终，它的表情就没变过。影警惕地看着它，刚才那一下短暂的对决让他紧张起来，如果刚才叶猴施展的还不是全力，那他也实在没有把握胜过它。

“果然……你是‘熙雍’。”叶猴只是淡淡地说，声音很小，似乎刻意不让别人听到，“喝口茶吧。”

它竟然知道？影的脚略微动了动，似乎想要一脚踢翻茶杯然后回头走人，但是脚尖微颤，却还是没有动弹。他脸上的讶色已经平复，换上的是另一种阴郁的表情。果然，它们不是普通的动物。

顿了顿，他端起了那杯清茶，并没有急着喝，而是举在眼前，仔细端详着茶水里升起的雾气，并通过雾气看到了叶猴的眼睛。他原本希望能看到一点情感，但是叶猴的眼睛实在太深，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叶猴又浅浅地呷了一口茶。

“我们也许可以让步。”

过了一会，叶猴这样说道。

“我们可以让出一条有限的道路让你可以北上，但是这并非我一人做主，林中的生物代表们会问你一些问题，然后我们才可以讨论是否要牺牲我们自己的利益来满足你。我们还要去首都请示我们的领袖，袋狼。”

影默然不语，他知道对方没有等他同意的打算，但他注意到了一件事，“你怎么知道我要北上？”

“你只有那一条路可以走，希望你抵达之后可以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熙雍。”叶猴淡淡地道，“希望你完成使命之后，能够重新回到这里，在我们的首都，我们也有一个使命需要完成，不过那是后话了，你现在需要先说服这里的动物们。”

完成使命……这真的办得到吗？影还没有来得及细想，那些动物慢慢地现出身形，脚步十分轻盈，几乎感觉不到。影扫了一眼，少说也有数十种，而且都是比较陌生的。它们都戴着和老叶猴一般无二的树枝冠冕，而它们的眼神也和老叶猴的一样深远。但和老叶猴不同的是，它们似乎还多了一分锐利。

在这么多目光的注视下，影少许有些不安。

“一个影子？”黑足雪貂冷笑着问。

“还不如说是一个怨灵。”渡渡鸟叽叽喳喳地说。

“或者……”南极狼打了个哆嗦，“一个怪物。”

“你为何而来？”开普狮怒吼道。

“为了完成我的使命。”

影回答。

“有什么理由让我们牺牲自己为你服务吗？”斑驴用发颤的声音问。

“没有。”

“我们包容了你的入侵，你应该感激才对！”黑足雪貂长鸣数声。

这次影直接保持了沉默。

“你的城是谁造的？”开普狮满怀戒心地望着不远处的城。

“还用说吗？”渡渡鸟叽叽喳喳地笑着，“人类！”

这两个字在森林里立时刮起了一阵风波。

“原来那就是人类造出来的居住所？”

“人类还活着吗？太可怕了！”

“还在的话怎么可能轮到这个影子出来和我们谈判呢。”

“兴许这样的城还有更多哩。”

“人类是灭亡世界的元凶首恶，他们的造物一定也是邪恶的机器，不应该存在于世！”

影的疑惑随着动物们的聒噪越来越深，如果它们和自己一样，都是某个“计划”的产物，为什么它们会这么仇视人类？

“人类……已经死了。”

这一句话说出来整片森林都安静了，影望向声源，发现是一只蓝灰色的旅鸽。“全部。”它强调道，“没有必要为了这个争吵。”

“况且……”老叶猴插嘴道，“乌鸦别笑猪黑……等会儿，卷毛猪，我不是在说你，只是一句人类俗语，而且你是白的……如果两百年的时间还让你们没有失忆的话，最好记得我们是怎么出生的……就算是现在，我们依然无法摆脱人类的阴影，否则在首都内也不会爆发那样剧烈的纷争了。你们老老实实听旅鸽说。”

动物们没有一个出来反驳的，有几个似乎还一脸悻悻，但都不再发言。

影冷冷地看着那只旅鸽，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只鸽子自己在哪儿见过。想了很久之后他才觉得，它应该便是那个城与林相撞之后他在城北边缘看到的那个灰影。而旅鸽的发言却并未结束。

“人类灭亡之后，世上已经无城，更无林。如今二者皆有，还相遇于此。”鸽的声音有种与它的体型不相符的厚重感，“恐怕这是一个机会。”

机会？影不禁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旅鸽。

“阴影之主。”旅鸽淡淡地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意愿，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也许你能够帮助我们。”

“帮助你们什么？”

“在我们的首都内，正在发生一场内乱，在这里的动物都是力图置身事外的，但即便如此，我们也需要安宁和稳定。我们的领袖袋狼正在尽力抚平内乱，尽管我觉得它有潜力成为叛乱的代理人。但不管怎样，一场内战无法避免，有你的帮助，我们可以尽快弭平战乱。”旅鸽的声音浑厚有力，“而你，则可以分享我们的一切。”

“我能……得到什么？”

“你需要的东西，身体。”旅鸽的声音引起一阵动物们的喧哗，“好好考虑下吧，阴影之主。”

它也知道……影开始越来越觉得这些动物绝对不简单，但除了叶猴与旅鸽之外，其他的动物似乎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影想不通。他想征求一下霓虹的意见，但是霓虹只是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什么都没说。

她的眼神让影觉得有点心痛。

“我不想……留在这里。”影淡淡地道。

“你确定吗？”这次是老叶猴来发问。

“确定。”

霓虹的眼神很失望，但影没办法，他还什么都没看过，什么都没尝试过，漂泊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一点感应，似乎自己等待的人终于出现在了这块大陆上。它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就算有霓虹在都不能。

“那好吧，请给我们时间商议，并通报首都，得到允许之后，你就可以继续北上。”老叶猴用尾巴收起茶具，“在此期间，旅鸽会担当大使，住在你的城里，有一些动物也会上你的城考察，请耐心等待。你已经等了两百多年，再多等几天也无妨。”

尽管不愿意等，但是影现在似乎影也没有什么选择。他看着这些动物慢慢消失在丛林里，自己也只好回到城中，旅鸽飞过来跟着他，但霓虹却站在草丛里久久不愿离去。

看着霓虹的背影，影很不安。

深夜，影静静地站在城的边缘，那一片阴影当中的林海。他看着整片森林在夜色中摇曳，这片森林大到几乎无垠，他根本望不到边际，而林中的阴影也不为他所用，这使他非常迷茫。从林中吹来的风拂在他的脸上，他并不想去吸这种甜美的东西，但却抗拒不了。

他抬起头，看着漆黑的天空。如果说城外的黑暗是火，那天空的黑暗就是水。可是这么多年来，他已经很少去看星空，他不敢去看繁星，去看银河。他发现银河横跨在他的头顶，这才知道现在是夏季。曾经美丽而繁华的夏季。

他还记得城里的夏季有多么热闹，尽管不忍回顾，但那时的欢声笑语，那时的呼喝尖叫，那时从酒吧里传出的吉他声，仍然在他耳边回荡。而在那些年里，他躲在巷道的阴影中，街上是烂漫的霓虹，照着他走过一间又一间绚丽的店铺。

而现在，他的城里只有他们两个，现在再加上一帮牲畜。

影已经把自己剩余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市区内，把重要的区域保护好。尤其是城中心的中枢大楼，虽然影从没有进去过，但那里毕竟是城的命脉。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凝聚阴影的过程中总是感觉到有陌生的生命体在南城区的边缘活动，他也无法确定到底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有异物。

一到蓝灰色的影子穿了过来，影冷冷地瞥了一眼，发现那道影子已经落在了自己的肩上。

“你经常这么一个人？”旅鸽用戏谑的语气问道。

影冷冷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你流浪了多久了？”旅鸽似是并不在意被冷落，仍兴致勃勃地问。

“很久。”影说，“自从灭世之后……我就没停过。”他侧头看着旅鸽，“这是……第一次。”

“不胜荣幸。”旅鸽打了个哈哈。影懒得去理会。

“你的城很棒。不过人类建立了城市之后，世界就从没成为过一个整体。”旅鸽自顾自地笑道，“现在更是如此，而现在这个世界，不再有更多的生命了。人类咎由自取地引发了末日，它们留下的城市也多被沙漠、密林和海水覆盖，现在很多动物甚至都已经快忘记人类了。”

“总会忘掉一些事情的。”影有些出神地道。

他眼中的树林变成了他记忆中的海洋，海洋的广阔可以让人忘记很多不快，但是这对影的作用并不明显。他只知道，不管在海上漂多久，不管在海上看过了多少风景，他总要回到陆地。可是他在那片海洋上播撒的记忆也已太多，回陆地的路线是凭感觉设定的，如果不是登陆之后的一些触动，他根本不会记起这里是他入海的起点。

“你知道吗，阴影之主，我们可以合作。”

旅鸽的话让影不得不回到现实，他冷冷地看着旅鸽，等待它进一步解释。

“这是一个无主的世界，曾经的至强霸主人类已经陨落，现在这个世界只剩下了我们。你漂泊了这么久，应该很清楚，现在能复兴这个世界的，只有我们了。”

“复兴？”

影念叨着这两个有些陌生的字，似乎旅鸽的言辞已经离奇得不可思议。

从前他一直控制着这座孤城流浪，从未想过对这个世界做出任何改变，只因他的心早已经麻木。也许只是不敢。

“如何复兴？”他轻声问。

“我们的力量你已经见到了，想必你一定深有体会。”旅鸽说，语气里面并没有嘲讽，“我们拥有生命的力量，而你……我知道你是‘熙雍’，你可以改造生命、重塑生命，这座城又是人类工业的佳作，三方面加在一起，足以对这个世界做出极大的改变。当初这个世界的生物是怎样改变这个世界的，我们就怎么做。”

“你是说……让世界适应生命？”

“不错，世界和生命本就是相互适应的，只要生命的力量足够强，便可以起到强迫世界改变的作用。人类工业在这方面拥有很强的力量，而我们提供生命的种子，但是黑暗是生命的天敌，是生命的母亲，你正好是黑暗的主人。”

影沉默不语。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提议很有吸引力，尽管多年来他的雄心早已坠入了最深的极渊，但是与这片林中的动物联手，的确可以做很多事情。他本身也厌倦了每日观看那些浮光掠影。

至于那些让人讨厌的气味，牲畜和景色，虽然让他非常不舒服，但是他毕竟经历过更可怕的事情，这些东西只能在情感层面阻碍他。一旦用务实的理性态度去对待，它们带来的利益还是可以让影接受的。

只可惜影从来不是一个务实的理性者。

他只是想到了霓虹。

今天他看到了霓虹的眼神。霓虹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始终无怨无悔，他自觉非常对她不住，这次偶遇森林，虽然自己很厌恶，但是霓虹爱这里，那自己的厌恶也就不是什么完全无法克服的事情了。

话虽如此，但想到与从此之后城就与林不可分割，影仍很不舒服。但是看着旅鸽，影还是选择了不正面回应。

“其他代表会同意吗？”他淡淡地问，“还有你的首都？”

“他们那里自有我周旋。”旅鸽说。

影皱了皱眉头，沉吟思索着，旅鸽也很有耐心地等待。

四周安静无比，似乎连空气都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树海发出的摇曳声，本来可以遥遥听见的鸟鸣也似乎完全消匿了。黑暗很快就把一切浮华都压了下去，让气氛变得神秘而慑人。

身在黑暗中，影轻轻地打了个哆嗦。原本清晰的星空开始模糊，天上的云已经开始聚集，看起来似乎很快就会下一场暴风雨。影记得很久之前的夏雨是绵长的，只不过他已经很久没看过了。

云层灰暗，浓重。

“先……回去吧。”

他轻声说，声音小到几如虫鸣。旅鸽一脸沮丧，但还是没说什么。影抿了抿嘴，开始走回城区。

一路上看到的残垣断壁比昨天多了很多，白天的三次冲击本就使城区受到不小的损坏，再加上今日影并没有修复它们，这才让城区看上去如此破败。影看着这些年他花了无数时间拼出的拼图，他很清楚它们都是死的，本应在灭世之初就化为齑粉。全靠着影的阴影之力，它们才能硬撑到现在。

明天再修复它们吧，影心中有些急迫，但他现在并没有足够的力量来进行大型修复，只好暂时搁置。

当他和以前一样走到那抹光亮前，他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他竟然听到了霓虹的笑声。这么多年来，他和霓虹朝夕相处，生死为伴，极少见到霓虹笑，更勿论那种出声的大笑了。

他定睛看去，白天进入城区那些动物都在那道光圈中，欢声笑语响成一片，它们的脸上洋溢出几乎相同的笑容，尽管它们的面貌千差万别。而霓虹就在它们中间。

笑起来的她看上去是多么美。即便是最朴素的灯光，即便她穿的是最普通的白衣，但只要在她旁边，连这些事物都变得无限美丽。

影停下了脚步，站在光圈外看着她。他离那一抹光明和那一幅美景只差一步，但不知怎么了，这一步他竟似不敢迈上前。因为这种快乐，这种美丽，是影给不了她的。影只能在阴影中苟延残喘，并且还需要她的照顾和安慰，他什么都给不了她。什么都不能。

影似乎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久久不敢在脑力里想任何事情。他足足停顿了好几分钟，也许更长，或者更短，他并不知道。然后，影才慢慢地踏进了光圈。

所有的动物都停止了说话，齐齐看向他，脸上都带着和善的微笑。

影一步步走过它们，渡渡鸟，袋狼，雪貂，开普狮，这些白天或尖刻或狠毒或凶恶的动物们现在都变得无比平和，仿佛他们本就是一个大家族，从一开始就生活在一起，白天的一切都只是个梦。

“影。”看到影，霓虹的笑容更深了，“快来休息吧。”

影也对她笑了笑，打散了心中隐隐的不快和不安。霓虹把自己隐进光中，影也坐到了路灯下，轻轻地倚了上去。

所有的动物几乎同时伏在地上，闭上了眼，只有旅鸽飞了起来，不知去了哪里，不过鸽子本来就似乎睡在高处，影想起了灭世以前在城里电线上看到的那些鸽子。他轻轻地闭上眼，不知为何他今天入眠得特别快，比他想象的要快很多。

今晚，他没有惊醒，也没有呼喊，更没有哭泣，就连梦里浮现于阴影中的异物也没能让他放弃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