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件或大或小的事情，一直到最后，终于是摧毁了苍城心中对生活的期待。

别人只是爱而不得，至少还能够看到。

而他爱的人，却是心怀愧疚的离开他，连带着，让他愧疚了一辈子。

苍城目光恢复清明之后，冷呵一声。

利用人，是人的自由。

可是，他拼命想要守护的人，凭什么被别人这么一次次伤害？

如果说灵溪的事情让苍城心死，后来游历中见到的世间黑暗，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失望总是累积的啊。”

“所以……我也不是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这个世界的。是这个世界，让我没有相信的理由。”

见过了太多黑暗的人，在想要去寻找光明，都会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因而……

苍城早已经看不到光明了。

不仅仅是因为灵溪，还因为光明下的一切阴影。

关于灵溪，苍城到后来才知道另一件事情。

灵溪其实是兽人与人类的结合体，因而，比起人类，她甚至地位要更低一些。

因为北部容不下她，而其余四部，就更不会容许一个不纯种的兽人待在这儿。

除非，是以低贱的身份。

苍城了解到那些不公，曾经灵溪经历过的事实。

一桩桩一件件，那些人嘲讽的笑脸，落入苍城的心中，都变成了愤怒。

“总有人努力活着却被人努力践踏着。”

“所以……努力没有用，有用才有用。”

只有利益，才是一切的根本。

人们追名逐利，最后为的，不就是自己成为那个被巴结的人吗？

不想要成为那个最下层人，就只能努力往上爬。

哪怕是挤得头破血流。

苍城心中对于这一切早已经了解的太多，再看到的时候本不应该再有任何波动。

却因为灵溪的事情，再一次学会了生气。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爱的人，要经历这些……

什么单纯善良，不过是灵溪想要表现给他看的！

苍城自以为是的保护，在灵溪看来，也是无比可笑的吧！

“因为这些黑暗，你分明早就已经见识过了。”

“而我对于这一切，竟然一无所知，一直到如今才了解到。”

苍城目光从悲伤转为温柔，又渐渐悲伤。

情一字，最是伤人。

就连苍城，竟也是无法避免。

“世间无你，我要这世间又有何用。”

苍城呢喃着。

总有一个人成为我们的底线。

而苍城的底线就是灵溪。

如今，那个底线不存在了。

苍城也就变得不愿意再去控制自己的情绪。

想要毁灭世界，因为世界已经没有了自己想要的人。

这样的想法格外幼稚，却又是苍城最真实的想法。

苍城不觉得自己这么想有哪里不对。

因为人都是自私的啊。

既然他自己不开心，那么，别人又凭什么总是活在安乐中？

那些施加伤害给别人的人，却总是活得很好。

甚至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对。

这样的人，他为什么要守护。

这样的天下，他拿什么去热爱？

苍城心中终于是意难平。

故而，只能够堆积着一对得气，发布出来，只能够自己积攒着脾气。

祁笙与阿桃这几日生活如梦如幻。

祁笙常常会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抱紧他的阿桃不愿意松。

“你怎么更粘人了？”阿桃失笑。

祁笙低语在她耳畔，道：“因为我怕你再一次离开我，你不明白吗？被抛弃过一次的人总是格外的敏感，害怕被再次抛弃。”

“是我的不好……”阿桃软了语气。

她也不想这样的。

可是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很多事情，祁笙不愿意说，阿桃就贴心的不去问。

但是阿桃正因为不知道究竟安生了什么，才更容易多想，将一切罪责都推到自己的身上。

祁笙莫名有一丝丝的心虚。

因为……千桃吗？

不，他那时候只是错寄了情感。

祁笙摇摇头，心中微微发慌。

他不敢继续想下去，也不能继续想下去。

而同样的事情，无论何时，都仍旧在继续发生。

同样的奴隶买卖，祁笙与阿桃又一次遇到了。

祁笙想要去救人。

阿桃忽然不安拉住祁笙道：“不要去了。”

“什么？”祁笙扭头，完全想不到阿桃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阿桃只是眸光一暗，忽然间似乎懂得了什么，道：“世间每时每刻都有无数人经历着这样的生活，我们救不过来的，我们只能够顾住我们自己。”

“好事做得多了，会变得心累。因为你会发现，无论自己做过多少次，都仍旧有无数的坏事在等着你。就像是从未减少一样。”

阿桃很现实，祁笙一直知道。

只是曾经的阿桃，还隐隐有一腔热血，隐忍着爆发。

祁笙承认，阿桃说的都对。

可是……

从前，明明不想救人的是他。

为什么如今，听到阿桃这么说，心中觉得不舒服的，反而是祁笙了？

祁笙也搞不懂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阿桃，你说的我都懂，可是我见到了，就无法视而不见。”祁笙一点点将阿桃的手从自己的袖子上移开。

阿桃眸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

阿桃看着那些可怜的女子，心中的天平渐渐偏了，道：“你说得对。”

阿桃眸中的挣扎自然没有逃过祁笙的目光。

正因如此，祁笙才感觉到一丝丝熟悉的感觉。

这还是他的阿桃。

从始至终都不曾改变。

大概在刚刚那一瞬间，阿桃是真的心中累了吧。

祁笙深吸一口气，抛开心中的想法。

如今，祁笙想要去救人，完全不需要多费事情。

因为千桃之前，祁笙如今已经恢复了全盛时期。

尽管不知道千桃付出了什么，祁笙却也不能够再多想。

因为阿桃在他的身边啊。

哪怕是多想一刻，都是对阿桃的背叛。

祁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可是阿桃是他的一切，这种事没错的。

所以，千桃，只能够被他毫不犹豫的舍弃了。

奴隶买卖，更多时候卖的不是劳动力，而是貌美的女子。

那些达官贵人，总是喜欢外面买一处院子，然后养几个白嫩嫩的小姑娘。

祁笙救了人，那姑娘就安安静静跟在祁笙与阿桃的身后。

“你叫什么名字？”阿桃主动问道。

阿桃的热心让祁笙渐渐松一口气，似乎觉得，这是他的阿桃。

没有变。

而那位刚刚被救下的姑娘，声音沙哑，道：“我的名字……不记得了。”

在见不到阳光的日子里，她连活着的念头都没有，又怎么会去在意这样的事情？

名字什么，根本就无所谓，哪里值得多加重视呢？

阿桃于是神色愧疚，道：“我不是有意提起的。”

“我知道姑娘的意思。”那姑娘轻声回答。

“被二位救下，是我的服气。若是可以……便有二位赐名吧。”

阿桃愣然一下，没有拒绝，而是转眼看向祁笙，道：“笙笙，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你来吧。”祁笙将这样的任务推给了千桃。

他实在是无心这些事情。

救下这个人，已经是他做得足够多了。

但是这不代表着，她们日后就要带着她啊。

阿桃于是唇角一翘，道：“清荷吧。”

阿桃想到了清露。

于是，不自觉就出口这样的词语。

清荷微微笑着，尚还有些污渍的小脸上荡出笑意：“好名字。”

“你喜欢就好。我害怕不好呢。”千桃松一口气。

心中就怕自己的名字不得清荷喜欢。

而清荷只是摇摇头，道：“怎么会，我很喜欢的。”

“那就好。”

于是，三个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率先开口的自然是阿桃。

“你日后，可有什么打算？”阿桃开口问清荷。

清荷目光愣然，似乎是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是呆呆道：“能有什么打算呢？”

未来这种东西，她曾经是没有想过的。

阿桃吸了吸鼻子，没有吭声。

中途，几人不得不停留下来。

为清荷置办一些东西，同时，看清荷疲惫不堪，也不想让她继续舟车劳顿。

进了客栈，清荷一人一间，而祁笙和阿桃自然是两人一间。

阿桃没有了曾经的一身本领之后，似乎脆弱了许多。

靠在祁笙的肩头，鼻头微微发酸，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救她了吗？”

“因为和他们相处，我总是能够感受到他们的绝望与无奈，那样的语气，让我心中一痛，根本就无法继续听下去。”

“他们是已经放弃希望的人。和他们哪怕仅仅是聊天，都会被影响。都会和他们经历一次绝望。”

“看着他们放弃自己，我却不知道能够说什么。这是很痛苦的事情。”

阿桃对祁笙说着。

祁笙并没有阿桃那样细腻的小心思。

而听到了阿桃说的这些话后，渐渐也有了一些感觉，叹息道：“确实如此。”

“可是我们已经尽力了，这就足够了。”

阿桃嗤笑道：“笙笙，你以为我们救了他们就够了吗？”

“如果不能够给他们一个生活希望，哪怕如今我们救了她，第二日，她也会重新被自己禁锢。”

“而且……离开了安全地方，她随时可能重新经历一次曾经的经历。你知道吗？在黑暗中待的太久了，却忽然间见到了光明的火焰。可是火焰极为短暂，仅仅是片刻后便灭了，于是……重新看到了黑暗。”

“第二次的黑暗，总是看起来要更猛烈一些，要更让人害怕一些。”

“我很心痛。我不能想以后她的生活。”

祁笙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道：“我们已经做了我们的事情，剩下的事情……我们也无能为力。”

“正因为无能为力，才会为之痛苦啊。”阿桃轻声笑着，嘲弄居多。

“而我每次，眼睁睁看着，明明猜到了一些可能，却又抱有期望。最后一点点熄灭自己的心中之火。”

“你觉得，他们中有多少人，最后会有好结果？”

“清露吗？她经历了什么，还需要我多说吗？”

祁笙面对阿桃说的这些话，只觉得心中不自觉就压抑了起来。

与此同时，心中在想另一件事情。

如果是千桃的话……

如果是千桃，千桃一定不会像这样想。

千桃总是看着前方。

她了解一切现实，却会采取行动，而不是像如今这样被动着。

千桃是一个强势的姑娘，什么事情都希望自己占据主动权。

所以，千桃若是看到了这样的场景，会在感慨后迅速采取行动，而不是这样无能为力，只剩下叹息。

祁笙知道，人与人终究是有差距的。

他爱上的人不完美。

只是心中有一瞬间的遗憾。

若是两人的性格能够融合在一起，该是不错的吧？

有脆弱，却也有自己坚强的一面。

“你不必将一切想的那么可悲，其实事情远没有那么可怕。”祁笙安慰着阿桃。

阿桃的情绪渐渐平静之后，也终于不再那么夸张。

只是情绪始终有些低落。

最后道一句：“笙笙，我最近似乎格外容易情绪泛滥。我不想这样的。”

“我知道。不要多想，多看看我们的明天。”

祁笙安慰着阿桃。

阿桃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同时，阿桃看着祁笙，道：“可是，清荷……怎么办？就让她这么跟着总不是个办法。”

祁笙沉吟片刻，也只能是无奈道：“只是为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是先将就一下。阿桃，你可以这几日多与她接触接触，按着她的想法来吧。”

祁笙的话让阿桃认同：“好，就按你说的。”

“嗯……”

阿桃还是这么热心。

心中明白所有的糟糕，却又心怀美好。

这样的人，让人忍不住欢喜她啊。

祁笙自然不例外了。

祁笙很多时候，只是在阿桃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阿桃哪怕上一刻还在痛苦抱怨，接下来，也能够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情。

相比起来，祁笙想起阿桃刚刚离开的那段日子。

他过得是什么日子？

祁笙如今想起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梦中的自己幼稚的可笑。

偏偏那些悲哀又是分外真实的，没有半分掺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