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扯虎皮当大旗
作者:小地主      更新:2019-08-08 16:12      字数:3978

在农村,请酒(办酒席)是有讲究的。

首先吃饭的地方有讲究,主要的,重要的客人,必须安排在主家的堂屋(正屋)就坐,正屋的位置坐满了,没有落座的客人会安排到偏房或借的地方(酒办得热闹,客人多就得向邻居,亲戚借地方摆酒席。)

安排在正屋中间酒桌还有讲究,面积比较宽的堂屋能摆四张桌子,面积小些的就只能摆三桌了,摆三桌就不用讲,肯定是正中间,挨着神龛的那桌最为尊贵,如果是摆四桌,那就得注意了,以左为尊。

吃饭摆的桌子都是方桌,方桌呢,又叫八仙桌,八仙桌那一桌就只能坐八个人,坐七个或者九个都不行,坐七个,那得等够人才开吃,坐九个,就显得主家小气,请一回酒几千上万都花了,主家肯定不愿因为搭个座位而失了面子。

八仙桌的位置也不是随意坐的,有一首儿歌是这么说的:上席坐着下席陪,左右两边吃起来。

听着蛮有意思,实际上却是不对的。

上席肯定坐的是尊贵的客人,上席对面的叫下席,是专门陪酒的,左右两边叫偏席,坐偏席可不是凑数的,不能先吃起来,四个人各次有分工,其中一个是接菜(上菜的时候,把渡来的菜端到桌子上面),两个是酒司令负责满酒(谁的酒杯空了,立即起身倒酒),还有一个散烟和跑腿(盛饭,热菜,筷子掉了换一副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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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只是起手饭(房屋起手在农村并不是值得庆祝的重要活动,修房子来说对完垛更加重视,也叫封顶。),朱月长请的客人不多,就在自家的堂屋摆了三桌。

自知身份,辈分,年龄都不尊贵的客人,主动在下方的两张桌子找好座位落座,正中间的那张桌子是不会有人主动去坐的,哪八个人坐,坐在哪儿,都得朱月长这个主家去安排。

原本朱月长计划着让朱大壮和许地仙坐上席,李想和修房子为首(施工的技术总监,主要负责人)的朱师傅,以及朱月长的妹夫和弟弟坐偏席,下席陪酒的是朱家巷最能喝酒的。

但是朱秀才的到来让朱月长犯了难,尤其是朱秀才还愿意跟他兑田,对朱月长来说是份大恩情,得承朱秀才的情,可人人皆知,朱秀才与朱大壮喝水不共井,哪怕吃草都不共田埂。

朱月长把许地仙推到上席主座,到下一个推谁坐二席,有些犹豫。

朱秀才这时开口了:“月长老弟,这个二席应该我来坐?若是我不和你兑田,你的房屋也没地方建是不,大伙说是不是这个理!”

李想本来在一边跟建房子的朱师傅套近乎呢,顿时神色一滞,他没有料到朱秀才这老小子会这么猛,直接站出来抢座位。

吃饭为什么要排座次,无非是面子问题,身份尊重是假的,能坐上主桌吃饭的,哪个尊贵。

等许地仙落了座,朱秀才站出来抢座,就是自认今天许地仙排第一,他朱秀才排第二,不服气只管站出来理论理论。

大伙心里默认的二席应当由朱大壮来坐,自打朱大壮任村支书以来,仙峰村除了白喜事和婚嫁酒,二席雷打不动地属于朱大壮的专座。

酒席上有人主动争抢座次,除了双方的当事人,主人和其它的客人都不好表态的。

众人齐涮涮地都把目光投向地位被挑战的朱大壮。

朱大壮却是怂了,拉开自己面前的凳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坐在哪吃饭不是吃饭,难道坐二席就能多吃一点不成,要我说呀,想多吃点,还不如端着碗到灶门前去坐,想吃啥就夹啥,吃相难看也没有人看得到,多自在。”

朱大壮话里夹枪带棒,表面是说吃饭的事情,暗里是指朱秀才在兑田时,吃相太难看。

朱秀才呵呵一笑,对大伙说道:“大壮侄子,我这一辈子还是第一回坐上席呢,不像你,坐了十多年的二席,坐二席都坐腻了,想坐到灶门前去吃饭,侄子书记,二席今天我替你坐了,你也莫去坐灶门,到这一桌来给我和许地仙陪酒。”

当着这么多的亲友的面被点名道姓的嘲讽,朱大壮堂堂一个村支书,不可能再装怂,他一拍桌子,一箭步走过去指着朱秀才:“朱秀才,除了欺负月长叔这样的老实人,你有个屁的能耐,要我陪你的酒,你凭什么?”

朱秀才冷哼一声道:“凭什么,任凭哪一点,你都应该陪我的酒,论辈份,我是你叔,论身份,你是党员,我也是党员,论社会地位,你是村支书,我也是乡人大代表,论成就,你当了十年村支书,屁事都没干成,今天我跟月长兑田算间接支持村马路改造。”

朱秀才在村里不受见待,在仙云乡却是混得风生水起。

朱秀才坐牢出来,曾在家里呆了一年,那时他带着两个光屁股儿子隔三岔五地往乡政府跑,今天说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想当入党,想做村干部,明天又说,家里揭不开锅了,要民政办给些救助,后天又去乡农技站说不能耽误了农耕,要免费的种子,化肥,不到两个月,就成了乡政府干部个个害怕的死痞子,当时的乡党委书记被缠得没法子了,只好做朱秀才的入党介绍人,给他弄了个预备党员,第二年,朱秀才带着两个儿子出门讨生活,预备党员一年的考察期一过,因为没有人反对,朱秀才就莫名其妙地成了正式的党员,等到后来朱秀才回来搞运输,办沙场,又以优秀私营企业主的身份成了乡人大代表。

耍无赖,耍嘴巴子,两个朱大壮也搞不过朱秀才,朱大壮知道自己跟朱秀才争辩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哼!仙峰村谁不知你朱秀才是个混蛋,看到你这张脸,我就三天吃不下饭。”朱大壮狠狠地甩了一下手臂,饭也不吃了,扭头便往门外走。

朱大壮是今天的主要客人之一,朱月长怎么能放他走,一把拉住朱大壮哀求道:书记,无论无何也要吃完饭再走,别见怪!是叔,考虑不周,对不住你。

“李村长准备推选我当仙峰村的副村长,以后我们同村为官,一起吃饭的机会多了,侄子书记,你能躲到哪去,你总不会次次都避着我吧,我看你的村支书不当算了。”

“副村长,哈哈哈,朱秀才,你去打听一下仙云乡有没有哪个村设有副村长这个职务的?你别想当村干部想痴呆了,李想在墙上画个饼,也踮着脚舔,你不怕墙上脏,上蹦下跳的,我看着还累得慌呢。“

朱大壮一脸冷笑,像看二傻子一样盯着朱秀才看,站在边上,有几个跟朱大壮关系好,又不怎么怕朱秀才的村民嘿嘿地跟着发出大声哄笑着。

“笑啥,觉得我要当副村长很好笑,李村长推荐我是做村里的治保主任兼民兵营长,我一想,我比朱坚强那蠢货要强点吧,当干部也要比朱坚强当大一点才行,嘿嘿,本来我是想做副支书来着,李想说支委会不归他管,我就只好当副村长了。你们也别羡慕,朱坚强向村支部辞去了治保主任和民兵营长,李村长说了,只要想当村干部,愿意为村里干实事的村民都有机会,李村长你说是不是。”

朱秀才不紧不慢地说完,得意洋洋地看着李想。

正堂里的每个人都把目光投向李想,包括村支书朱大壮和局外人许地仙。

李想觉得朱秀才是个疯子,一个有领袖气质的疯子,他独自一个人,没有准备台词,也没有排练,就能在二十多人面前唱了一出独角戏,其他的人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李想可以对天发誓,自己没有说过推荐朱秀才当村干部的话,但发誓有卵用,管你说没说,这话就是你李想借朱秀才的嘴说出来的,大家都听到了,不承认也是狡辩。

朱坚强确实是向村支部提出辞去治保主任和民兵营长的职务,但是,李想为了缓和朱大壮的关系,打算把治保主任和民兵营长的名额留给朱大壮。

可现在李想已经被朱秀才带到沟里了,被朱秀才把他推到了朱大壮的对立面,李想还不能反驳,只能顺着朱秀才的话接着说下去,不然朱大壮已经得罪了,朱月长的田也兑不成,那样,李想借朱秀才的虎皮扯大旗的方案完全失败,还失了仅有的一点点民心。

“我是希望村干部队伍中能够增加一些新的力量,更多愿意为我们村人民付出的人能够加入到村干部的队伍中来,但是我的提议需要经过村支部,村委会的同意,批准下实施”

朱大壮听到李想说,我是希望村干部的队伍中增加一些新的力量,狠狠地瞪了李想一眼转身气冲冲地便走了,后面的话朱大壮没听到,他也不想听。

这一下子彻底把朱大壮得罪了,李想心里有些发苦。

朱大壮走了,朱月长当然得去拉,他追出门,拽着朱大壮的手硬拉,朱大壮铁了心不吃这顿饭了,怎么可能还会回来。

朱月长知道朱大壮这次在自己家被朱秀才和李想联合起来欺负太狠了,也不知道朱大壮心里会是什么想法,以后会不会给自已小鞋穿,朱月长心里七上八下的,回到屋里,怕有人传话给朱大壮说自己抱新村长的大腿,也不敢再拉人上主席了,直接厨房上菜。

毕竟朱秀才在村里的名声太臭了,有朱秀才在,没有人愿意坐到主桌上来,万幸,朱秀才还有点自知之明。

朱秀才主动起身,把为首的朱师傅拉过来与许地仙坐一条凳子,又跟朱月长说:“我俩现在去把换田的协议签了,李村长帮我们做中人(证人)。”

等朱秀才离了桌,朱月长拉了几个年纪大,关系近的的长辈凑了一桌,才正式开了饭。

朱秀才和朱月长已经兑一次田了,照着上次的《田土互换协议书》写了一份,李想证明人后面签了自己的名字,便完事了。

其他的客人已经吃得半途,朱月长说:“李村长,秀才弟兄,我另外去做几个菜。”

“还做菜干嘛?”朱秀才自己从朱月长家的碗柜里拿出一个大菜碗,走到灶台上面装了一大碗饭,夹了些菜,径直走到灶门前烧火的长凳上面坐上,扑哧扑哧地开吃。

“还别说,坐灶门前吃饭就是痛快,李村长,你要不也试试。”

李想摇摇头,心情有些失落,感觉心里发闷,便从朱月长家的后门走了出去。

朱月长跟在李想屁股后面也走了出去,把李想拉到离房子稍远一点的地方,朱月长真诚地对李想说:“村长,谢谢你帮助我,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别往心里去,大家都知道不怪你,大壮和朱秀才他们之间的仇怨是解不开的,他们之间的事你可能不是很清楚,我跟你说说。”

能听得出来,朱月长是发自内心的感谢,李想心情稍好,对朱月长说:“你新屋场还没有起手呢,今天算了,哪天有空了,你跟我说他们之间的事。”

李想没心情吃饭,朱月长也没有拦,由着李想从后门走了。

谁说农民朴实,谁说农村工作好干,我跟他急,李想心情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