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望孤漠举目无亲 陨香魂此恨绵绵 五
作者:装睡的起点      更新:2019-10-30 17:06      字数:2193

这乌孙王看起来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一命呜呼,而自己则正在二八年华,看来这一生注定是要在这蛮荒异域持节守寡、孤独终老了,人世间那传说中的美好爱情也注定和自己无缘。

但是这样也有好处,自己不会再被对成年男子的恐惧所支配,他这样老了,还能对她怎么样,想到这里,刘细君又打心眼里乐开了花。

然而就算是刘细君这样微不足道的喜悦,也并没有维持得了很长世间。

几天之后,在一次夜宴时,猎骄靡蓄谋已久地将自己这位新过门的夫人灌醉,在他那张曾经在壮年时驾驭过无数女子的卧榻上,面对着细君充满诱惑的芊芊玉体,老藩王累得满头大汗也没有得逞,但是他并没有就此作罢,而是残忍地通过其他手段夺走了命运多舛的细君的宝贵童贞。

再一次陷入童年噩梦的江都公主成为了真正的女人,也成为了对人性之恶不再抱有任何幻想的成熟妇人。

为了躲避猎骄靡继续对自己荒诞无耻近似于折磨的骚扰,她在王宫中结庐自居,从此过上了在如同在闹市中隐居的生活。

所幸猎骄靡在把刘细君标记为自己的女人之后,便再也没了兴致,也没有那份闲心了。

因为与大汉和亲这件事彻底激怒了曾经作为乌孙靠山的强大匈奴,此时的猎骄靡夜不能寐,大汉虽然国力强盛,但是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等到自己和匈奴开战时,万一不能坚持到大汉援兵赶来,那他辛辛苦苦建立的新王朝只经历自己这一代便会被匈奴铁骑践踏得灰飞烟灭。

无奈之下,猎骄靡只得又娶了一位匈奴王室之女,拜为左夫人,以缓和与匈奴渐渐交恶的关系。

胡人与大汉的习俗相反,往往以左为尊,所以左夫人的位置让给了匈奴王室女子,那江都公主只得屈居人后,作了猎骄靡的右夫人。

这对处于乌孙王庭险恶关系中的刘细君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并不能算是个好预兆,然而她却并不介意,反而如释重负,活得轻松自在了起来。

此时的江都公主再也不用担心把全部心思铺在讨好左夫人身上的猎骄靡了,她就像在乌孙王宫上空转瞬划过的一颗流星,更像是没有留下任何印迹的匆匆过客,没有人注意她的存在,更没有人会关心她的所思所想。

邓少通和傅介子的到来,让形单影只的江都公主再次焕发了活力,毕竟她也只是个才不到十八岁的女子,毕竟她也希望生活中充满阳光和快乐。

三个孤立无援在外域豺狼虎豹重重围困下的汉人,自然而然地心拧成了一股绳,警醒地对抗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命运无情的捉弄。

两个孩童虽然年幼,但是他们经历了太多的苦难,这与同样也是亲身体验过人世间冷暖险恶的江都公主之间产生了无需言说的共鸣。

刘细君在他们身上找到了童年的快乐和纯真,邓傅两兄弟则从她身上找到了阿母的慈祥温暖和大姐姐一般的包容忍让。

三个人虽然各自有着不尽相同不幸的故事,但是在彼此理解和融通的温存下,感情日益深厚,那如同旭日骄阳般的炽热亲情包裹着他们向着前方努力奔跑。

然而这温情竟然经不起世间无情风雨的摧残,在短短的一年后便化为冷冰冰的诀别。

猎骄靡在弥留之际想起了这位令自己心驰神摇却又无力掌控的大汉美人,他梗着已经松懈塌陷仿佛伸出一根手指头便可轻易戳断的脖颈,向曾经屈辱于自己征服欲望的江都公主表达了他将不久于世的哀叹。

这样一个早先叱诧风云然而马上就要离世自怜自悯的老人,丝毫引不起已经洞察人性虚无的刘细君的任何感慨与动容,如此才好,老怪物死了自己也就可以彻底解放了。

然而以为洞悉了世间所有丑恶与不道的刘细君,到底还是被她天生的善良所蒙蔽了,猎骄靡在临死之前竟然最终还是没有放过她。

按照胡人的惯例,一个成年男子死了之后,如果他的夫人还活着,是要由他的亲属继娶过来的。

猎骄靡的孙子军须靡只等着老乌孙王寿终就寝之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继任这个强大西域王朝新的王位了,当然曾经作为他的祖母的这位大汉娇滴滴的美人也会一并被他纳入后宫之中继续享用。

朝为孙祖母,夕为长孙妇,这样荒诞的婚俗制度让从小就在大汉儒家礼仪中长大的江都公主如何能够接受。

趁着猎骄靡还有一口气在,刘细君苦苦哀求这个夺走自己初夜的老头行行好,就让她一个人不被打扰地在王宫中静悄悄地老去直至在这个她好似不曾来过的世界上消失。

见到眼前这位既熟悉又陌生的异族年轻美女如此可怜巴巴,猎骄靡浑浊失神的双眼仿佛被电击刺激了一般,立刻变得像鹰隼一般明亮尖锐,谁也猜不透这个行将就木的老者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要他放出一句话,刘细君就可以不遵从胡人的婚丧礼仪,就可以按照她自己希望的生活方式继续在乌孙存活下去了。

然而回光返照的猎骄靡并没有说出半个字,这临死前的清醒实在是太过于短暂了,以至于正当他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没有了下文,猎骄靡的喉结急剧抖动了几下,发出了类似于小猫小狗呜咽时的咕噜声,伴随着这咕噜声,他的呼吸也在那一刹那便永远停止了。

一路哭着回到自己寝宫中的江都公主并没有引起乌孙王宫中任何人的注意,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伤心的眼泪并不是为了那个刚刚死去的老头流的,仅仅是出于对自己为什么会厄运连连的哀叹。

已经十岁了的邓少通和七岁的傅介子经过和江都公主一年的朝夕相处,已经形成了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亲密关系,兄弟二人见到江都公主伤心欲绝的样子当然大惊失色,然而江都公主却并没有准备把自己不能掌控的悲惨命运告诉他们,三个人只是在一片愁云惨雾中静静地拥抱在一起,体会着这人世间最后也是最宝贵的一丝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