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为什么对女生这么不公平?
作者:盛世唱响      更新:2019-09-02 07:08      字数:2299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张欣然的哥哥张欣家也从建筑工地回来了,全家四口人再次团聚。张欣然用勺子一口一口地慢慢地喝着醪糟,幸福而随意。

“欣欣,这次你们毕业了,爸爸一直没有问你……咳咳……你呢,也没给我说……你把工作找到了吗?学校还给你们这一届包分配吗?”女儿一回来,张拴常其实就想问这个问题,但见女儿一直没提这事,他也担心万一有什么问题,怕她不高兴也就没问。

“嗯……”盛满醪糟的勺子突然停在了嘴边,然后,又轻轻地退回到碗里。对这个问题张欣然已想了很久,也准备了许多的答案,可是当爸爸真正问起来时,她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哥哥看着她。妈妈也看着她。

沮丧、委屈、难过……迅速爬到脸上,爬到她那张精致白皙的脸上。亮晶晶的不锈钢勺子柄捏在她纤细的指间,另一头却顺着碗边慢慢地顺时针转着,等会又逆时针倒着转了回去……

“欣欣……”妈妈小声地叫了一下她的乳名。

张欣然吸了一口气,又吐出。勺子突然被扔进碗里,勺柄与瓷碗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爸,妈,哥,学校不包分配了,我没找到工作。”事先准备的成千上成个答案一时都没派上用场。张欣然说得很干脆,但眼泪还是从心底里往上涌,涌出眼眶。吧嗒一声掉进醪糟碗里,溅起一滴小小的浪花。

沉默,此时只有沉默。

在这个贫瘠的小山村的普通农家里,沉默是他们对无奈的诠释。沉默里偶尔会传来几声张拴常无法忍耐的咳嗽声……

暮色一点点降落到了石堆村,笼罩着这个破败的院落,就像一个无形的罩子,把他们家罩得严严实实,让人透不过气来。

张欣然回到自己简陋的房间,一头扎进炕上的被子里嘤嘤哭了起来,圆润的肩膀一起一伏……

她不敢哭出声,因为她跟爸妈的房子仅一墙之隔。她知道哭声是具有穿透力的,会穿透每个人的心,激起每个人心中的痛楚。四年来由希望到失望巨大反差造成的痛,在张欣然心里肆虐着,面目狰狞,张牙舞爪。

洛明工业学校的时光从此将一去不复返,美好的校园生活不停地在张欣然的脑海里翻腾着。四年间,她一直保持着近乎中考前的状态,马不停蹄地与时间赛跑,从一进校不久远她就开始自学英语大专,无论是校内考试还是校外的自考,她都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她是洛明工业学校毕业生中,唯一同时拿到财会中专和英语大专两个毕业证的学生。不仅如此,她还自修英语专业本科,而且已经通过了三门课程。

张欣然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没有工作……真的,这样的结果她怎么都没想到。直到用人单位在校内招聘完后,她才意识到这就是一个现实:国企改革正在裁员,各单位对人才的需量大幅减少。起初,压根就没有用人单位来校招聘财会专业的毕业生,直到最后终于来了一家单位,但人家说财会专业女生太多,这次只招男生。

老师还陪着笑脸给用人单位做了些工作,试图能把她推荐出去,可人家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女生上班后工作不了多久又要结婚又要生小孩……这是厂里的规定,我们改变不了。”

招聘,为什么对女生这么不公平?张欣然想不通。

乡村里的夜晚似乎要比别的地方来的早一些,不一会儿,整个院子里就已经漆黑一片面。要是在洛明工业学校的话这会连晚自习都没有下。

院子草丛里的夏虫唧唧地叫了起来,令人生烦。还没有通上电灯的石堆村异常黑,也格外静,这种黑让人感到恐惧,这种静会让人联想到死。

在泛着淡红色的煤油灯下,房间大部分空间都被黑暗吞噬着,黑黢黢的灯芯上跳跃着微弱的火苗,在煤油灯的光线里,房子也随着跳跃着的火苗轻轻晃动着。

张欣然越想越伤心,尽管她知道这事早晚瞒不住爸爸和妈妈,可是,当她从自己口里说出没工作时,她知道这便是对自己最大的侮辱、讽刺和彻底的否定。

从小到大,墙上贴过奖状的痕迹还隐约可见,村民和同学们羡慕的目光仿佛就在眼前,中专、大专两个学历和两个专业的毕业证统统分文不值,甚至,这正是生活对自己当头一棒的见证……在这个夜晚,巨大的悲伤猛烈地向她袭来。

在洛明工业学校上了整整四年,她却被无情地抛在人生的半路上,招生时明明说的是要包分配,为什么偏偏到了毕业时却没人管?她恨学校,如果当年不去上这所中专学校而是直接上高中考大学,今天也不至于这样,她恨自己,如果自己不是个女儿身,也不至于被用人单位像躲避瘟疫那样抛弃。

在被黑暗吞噬着的房子里,面对着捉摸不定的煤油灯,她是多么的无助,多么的委屈。当年是自己选择了洛明工业学校,现在,学校却让她回到石堆村,难道,这不是报应吗?

夜深了,山村里一片漆黑,风吹麦浪的声音预示着今年的夏收就要开始了,而她上了整整四年学却没有丝毫收成。

张欣然再也忍不住了,她趴在被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爸爸张拴常的咳嗽声时断时续,这几天还开始咳痰,灰色稀薄的痰看上去有点恶心。父亲的咳嗽声她都听烦了。

也不知道是晚上几点钟了,张欣然房间煤油灯的灯芯上端,已经碳化成了黑黢黢的灰烬,红里泛红的光急促地摇曳着,似乎要把房子摇塌。张欣然一动不动,泪水把被子映湿了好大一片。

门咯吱一声响了,是妈妈轻轻地走了进来。张欣然这才意识到忘了关门。

“欣欣……”妈妈轻轻地坐在炕沿上,女儿的身子还随着抽泣声微微抽动着。

“欣欣,你别难过,我跟你爸爸商量过了,咱不怨你。人啊,就活个命,这是咱的命,咱不怨谁……”妈妈说着,一滴眼泪吧嗒掉到女儿单薄的衣服上,滚烫,滚烫。

“妈知道你从小就要强,想离开这个穷地方……这些……妈知道……”妈妈说。

张欣然早都哭成了泪人,她赶紧从炕上爬起来。白皙的脸被压红了巴掌大一片,脸上留着被角的一道道印痕。

“妈——”张欣然一下子扑到在妈妈怀里,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