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六章 黑灯舞厅
作者:盛世唱响      更新:2020-02-05 07:31      字数:3366

柳龙要和张琰合作采访,他说他们是苦难中的朋友,要给他们留下一段共同采访的回忆。

翻遍了线索本,柳龙发现了一条黑灯舞厅里存在见不得人的线索。

傍晚,张琰坐着公交车穿梭在紫华市,他和柳龙约好要去那家黑灯舞厅进行最后一次采访。广告牌散发着捉摸不定的彩光,他的内以却黑灯瞎火,人生的下一站在哪里?他不知道。明天要去哪里工作,他也不知道。

下了公交车以后,张琰孤独地行走在热闹的大街上,他满脑子都是跟沙岩主任和同事们离别时的伤感,那一刻间周围突然寂静了,接踵而来的人流从他身边擦肩走过,没有人注意他,也没有人理会他,他成了被世界抛弃了的流浪汉,孤零零地站立着,茫然失措。

他慌乱而沉默地在那里转着圈儿,他寻找出路,可是人生的出路在哪里?在这座城市里他找不到方向,他不知道自己的脚步应该迈向何方?自从今年下半年《紫华生活报》的经营每况愈下,这份报纸就在一路唱衰,在凄凉的挽歌中,多少个夜晚他曾被梦魇纠缠和折磨,他又曾多少次咬紧牙关跟着沙岩和同事们绝地反击……可是,他们败了,像拳击运动员一样彻底被击败了,轰然倒在了所有欢呼观众的面前,再也没有反击的能力了。

败了就是败了……

张琰衣兜里空空如也,他连吃饭都存在着问题,他和胡宛如的房租都缴不起了,出发前他硬着头皮找到房东,请给他宽限一些日子,他一有钱就赶紧把房租补上。前所未有的阴霾笼罩在张琰心里,挥之不去,他几乎无力抗争,也无力呼吸了。

夜幕降了下来,城市万家灯火。这次采访跟平时完全不同,张琰和柳龙心碰了面,他们里空落落的,像孤魂野鬼一样游荡在街头。最后,柳龙按着线索上的地址找到了这家黑舞厅。

黑舞厅藏身于城东的一栋二层楼,柳龙花10块钱买了两张票,他们刚一踏进大门,噪杂低档的音乐就冲出来,紧接着,就是一声又一声的尖叫。

舞厅里满屋子都是痴男怨女,烟味和廉价香水味四处弥散,除了霓虹转灯偶尔投射而来的刺眼的光,四处黑压压一片。他们进去时正逢中场舞曲,舞池里那些男男女女尽情地扭动着屁股,一些女人衣着暴露,扭腰摆臀,尖叫声此起彼伏。

张琰和柳龙显然不太适应这种场合,灯光刺得他们不时躲闪。

舞池外放着一圈的破旧沙发和凳子,他俩落座。这里没人推销酒水,也没人招呼,柳龙点了支烟静静地坐在这里,舞池里,痴男怨女伴随着劲爆的中场音乐和躁动的节奏,尽情地欢跳着,像世界末日来临前的疯狂。角落里许多男女紧紧地搂抱在一起……

这时,有个40岁左右的女人走上前,她把涂着浓浓的口红的嘴唇凑到柳龙耳边说起了什么,只见他们比划了几下那个女人就离开了。走时,女人抛下了蔑视的目光。

“那个女人叫我下一场去跳舞,黑灯舞。一曲十块,随便摸,摸哪儿都行,舞曲结束了就停,还想继续的话就等下一曲,再给十块。”柳龙把嘴凑到张琰耳边,把那个女人的话转述了一番。

“看来,黑灯舞厅有交易的线索没有错,还真有这事。”张琰说。

“她们在社会上找不到工作,靠这挣钱……社会就这样,你也别笑话,许多男人女人要等到晚上12点才来。”柳龙说。

中场舞曲结束了,随之响起的是一首轻柔的音乐,只有旋律没有歌词。霓虹灯熄灭了,整个舞厅一片漆黑,黑得恐怖,令人窒息。除了舞池一圈的烟头星星点点,什么也看不见,张琰连柳龙的脸都看不见。

“柳龙,我咋觉得有点害怕……”张琰说。

“这就是黑灯舞,不让人看的。”他把声音压得很低。

黑暗带给张琰极大的恐惧,他立刻想起了在洛明工业学校时,和武军强一起去录相厅的情景,那种淫邪、龌龊、肮脏让他一想就恶心,他立即站起来说:“赶紧走吧!不采了。”

他刚起来,耳边就响起了一个恶狠狠的声音:“你他妈的眼睛瞎了吗?敢踩老子脚丫……”

只见,离他最近的一个红色亮点,从口腔的位置被狠狠地抛在地上,张琰断定这个人就要冲自己动手了。他几步跨到前面,但又怕撞上别人,惹出更大的乱子,又停下来故作镇定,而他的心却在猛烈地跳动着。

一曲完后,灯亮了。张琰揉了揉眼睛,这才适应了对光的感知。这时,他和柳龙已经相隔了四五米远。

刚才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又来找柳龙,在他耳又说了些什么,又一次抛下了蔑视的目光。

在灯光里张琰注意到,这里的男人个个凶神恶煞,面目狰狞,跟魔鬼一样,如几年前录相里那些男人一样的猥琐贪婪。而那些女人淫荡、下作,不知廉耻,毫无人格和尊严,用肉体在黑暗里进行着肮脏的见不得人的交易。

“那个女人让我们买瓶啤酒,跟她一起喝……”柳龙说。

“恶心。我们走吧。”张琰拉起柳龙正在离开,没走多远,一个身材姣好,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孩凑上前来。

她,让张琰万分惊讶!

他,也让她万分惊讶!

天啦!她是林小依!是当年浩达棉纺织厂喷织车间的女工,是用纱线给他编兔子的那个女孩。

四目相视,他们无言。尴尬写在两个人的脸上。

林小依是个眉目清秀的女孩,一双弯弯的眉毛又细又长,他认识她时,她只有19岁,清纯可爱。他被贬到甲班,给她修完机器从织布机下爬出来时,她用纱线编了一只小兔子,放在织布机的电脑面板上。

小兔子长长的耳朵调皮地坚着,一双眯眯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好不可爱。他知道她是用这样的方式感谢他。那时,他抹了把汗抬头望她时,她转身回眸,冲着他满足地微笑着,漂亮白皙的面容如绽放的花朵。

而此刻,在昏暗的光线里,浓妆遮盖了一切的过往。

“你怎么在这里?”这句话几乎同时从他们嘴里说出。

“你跟我来。”林小依先说。

然后她把他带到一个角落。柳龙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

张琰脸红心跳,羞耻感浮上心头。

林小依给他递了支劣制烟,张琰犹豫了一下,没接。

“你怎么会在这里?”张琰问。

林小依没有说话,使劲吸了一口烟,然后吐了出来,她有意将嘴巴错来张琰的脸,一股浓烟从他耳飘过。

“你是上过学的,跟我不一样。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理想,但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张师,这让我太惊讶了!”林小依说。

张琰本想解释,但话到嘴边突然停下了。解释有什么意义?

“你应该好好追求你的理想和生活,你为什么能知道这种地方?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林小依说,“当年,我们女工都喜欢你的单纯和正直,喜欢你身上的学生气,你说,你来这里和这些臭男人还有什么区别?你在堕落……”

张琰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不敢去看她,脸上火辣辣的。

“咱厂倒闭了,我们都是树倒猢狲散。但我不想回家,我讨厌家乡,那里太穷了!我也讨厌我爸,他是个守财奴,心里只有我弟弟……我一回去就得嫁人,不管我喜欢不喜欢,只要我爸收了人家的彩礼我就必须得嫁人,然后就是生孩子干农活,这辈子再也别想离开那个穷山僻壤!”林小依说,“我想待在城市,我喜欢这里,这里的繁华是农村没有的……”

“可是,你怎么会来这里?”张琰问。

“浩达倒闭了,我除了会开喷织机,别的什么都不会干,要在紫华活下去太难了……是几个女工介绍我来这里的……这里有我们的好几个工友,这里的男人我们都不认识,大家都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林小依眼角掠过了一丝忧伤,

脸上的浓妆遮住了她曾经的容貌。

林小依轻轻地伸出细长的手指,把香烟上的烟灰弹掉。

突然,张琰想起在车间时,林小依趴在织机上,像小天鹅一样伸着雪白的脖颈,换纱筒、捻线、接头、穿线……她心灵手巧,动作麻利,每天都不止一万次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纤纤手指在野兽般疯狂的机器中灵巧地掠过……

从破音箱里传出来的音乐格外刺耳,一阵劲爆的音乐过后,又是轻柔缠绵的乐曲,这时,又有一排灯被熄灭了,舞厅里没有了狂野的尖叫声……

张琰和林小依所在的角落里一片漆黑,他们都不说话了。在林小依将烟放进嘴里吸时,烟头会燃成红红的一团,从烟头的亮光里,张琰看到林小依的眉毛还是那样弯弯的,又细又长,眉毛之间的皮肤没有涂浓妆,仍然那么白皙,那么的眉清目秀。

“浩达是什么时候倒闭的?”张琰问。

“去年。厂里被一家开发商征了。但后勤公司还在,唐主任被调到后勤公司物业办当主任了,管家属院里的水电气暖。听说他很失落,他的领导是一个比他年龄小的年轻人,而且跟他还是一个学校毕业的校友。那个人以前在综合楼上班,叫什么……名字还挺好记的……”林小依突然想了起来,“胡光明!对,就叫胡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