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孤竹，统领百兽与诸天黎民。

三人行到了辰州中心的府衙，只见得府衙上缠满了藤萝，原本威严满满的楼阁，如今已经变成了藤花绫罗的居所，高耸的塔楼上，已是做了鸟雀的蜗居。

见得有人前来，那些五彩斑斓的鸟儿也不惊慌，叽叽喳喳得叫个不停，好似在欢迎秦二的到来一般。

青衣客倒是刚说完，孤竹国内，人人皆知的故事，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随口说道：“孤竹君乃是天生天养，但又以至孝出名，他的一生向来是在神明与养母养父的左右下，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过完的一生。

好在他个人乃是一位贤君，上天不仅赋予了他神性，更是赐给了他治理天下的才能，原本弱小的铜马国，在他励精图治之下，变成了化外的桃源圣地，人人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而随后琅嬛也现世之后，被他收入囊中，从此之后，孤竹琅嬛并为一处，与中原洛城圣都各为天下总领，不过他无心战事，故而即便琅嬛之中，几大百兽统领，

战力滔天，但仍是被束缚于幻境之内，直至琅嬛被天劫覆灭，都不为所出，一派和平之后，总有人不遂其愿罢。”

青君少有的感慨了一番，转而又化作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秦二听完了始末，反倒是有些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她问道：“孤竹不是天生天养的神子吗？为什么孤竹国，与琅嬛幻境还会遭到什么天劫？你们神仙脑子是当真不好使？”

青君一下子露出了尴尬的表情，假装咳嗽了几声，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停住脚步，问道：“你自己本身也是神仙中人，论这天底下的神人，脑袋第一个不好使的，就要属你秦二小姐头一份了。孤竹国之事，在上头那也是秘闻，其中牵连甚广，就连我也是在雨师公子，

醉酒的时候，偶尔听得一点风言风语。

琅嬛幻境乃是上头某个大人物的私房藏书之处……”他正要说出下文，忽然一道惊雷，就这般直直击中了他。

吓得秦二与石苏猛地一蹦，方才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殃及了池鱼。

而在落雷正中的雪绪显然没有这么好运，只听得他一声闷哼，全身上下都翻涌着跳跃的电光，不知过了多久，这阵雷暴方才缓缓停歇。

而青君也被电的外焦里嫩，原本一头潇洒的青丝，也便电成了卷曲的爆炸头，曾经白皙的皮肉，也与那些域外的昆仑奴一般乌黑，就连一双薄唇，如今也成了两条吊在脸上的大腊肠。

反倒是一身衣衫毫发无损，当真令人觉得诡异。

只见得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似死了一般，秦二皱着眉头，探手探脚的戳了戳青衣客的手肘。

只见得他满脸无奈地转过头来，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用着憨厚的声音说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有些话，还当真是不能说了。”

秦二见他除了来了一出大变活人外，好赖没有出什么问题，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反倒是青君皱着脸说道：“这可比杀了我还难受，不知道上头这是下了什么咒，我这可是变不回自己原来的模样了，这要是回了天上，岂不是要被雨师公子和那几个小人笑上千年？

隔壁斗牛宫和披香殿的仙女儿姐姐，也要不理我了！”

秦二捂着肚子笑了起来说道：“就你这模样，得了得了，山穷水复疑无路，总归会有一村柳暗花明的嘛。”说罢好似是推翻了自己所说的话一般，她自己大笑了起来。

而一旁的石苏也不由得捂着嘴，扭过头去。

不过，那青衣客反倒是严肃了起来，他指着府衙门口说道：“不过咱们既然到了这里，离孤竹上洛，便是不远了。”

秦二忍着笑，努力不去看他那个滑稽的样子，一边说道：“此处与上洛，就我所知，还差的十万八千里呢。怎的就离得很近了。”

爆炸头的老兄不屑地切了一声说道：“辰州城与琅嬛幻境相连，府衙之中自有进入琅嬛废墟的密道，而琅嬛则有入口进入上洛，这一来一去，自然是省下了不少时光。

而且上洛之外，更有孤竹布下的阵法，上洛之中尚有千年之民，常人是难以进入其中的。”

说罢，便大步踏入了辰州府衙之内。

这栋阁楼显得极为广阔，只是不知为何，这其中却是极为空旷，好似没有摆放什么东西，如今已是变成了各种生灵的居所。

乍入其中，好似入了一处幽暗的特异空间，里头尽是散发着重重幽光的矿石，亦或是暗处的小动物。

青君随手点起一把火来，将整个大堂照的分明一边说道：“孤竹国是一个神权和王权合一的古国，这与现在的大陈王朝并不相同，府衙即是神庙，辰州城的首领也是此处的大司祭。

故而这里的摆设才显得不同寻常。”

秦二看了一眼周围，只见得角落里不时摆放着一些奇异的石块，还有一些壁画，只是隔得远了，她又没有石苏，和青君这等目力，于是只得作罢。

忽然她倒是嗅到了一股烧焦的气味，正想要回过头质问青君是不是随意点火，把这大殿之内的古物烧着了。

却听石苏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她这才看到，那个还在自说自话的雪绪，一头爆炸的头发，已是被他自己指尖燃烧的烈火点着了。

他自己却还是一副浑不知情的模样，正自说自话地给其余二人科普着孤竹国的故事。

他慢悠悠地转过身来，吊着一双死鱼眼，望着两个一脸惊恐万状的男女，这才觉察到有一些些不对，他顺着二人的眼光看去，这才听到耳边噼里啪啦作响。

他连忙将手上的烈火熄灭，众人顿时又陷入了黑暗之中，只看到那个已经烧了一半爆炸头，忽然之间，凭空里，生出了一顿清水。

一下子就将火焰浇灭了去。待得火焰再起，青君头上的头发已是烧去了一半，露着半边头皮，正无可奈何地站在原地，好在这边点着火焰，也不怕再烧到头发了。

秦二与石苏想笑却又不敢笑，只得一起低着头，跟在青君身后。

“秦二，你可觉得有一丝一缕的后悔？”青君忽然出声问道。

他停下脚步，面前已是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石门，只见里面一阵玄黑，望不见尽头，好似隔绝，流离于时间之外。

这已是阁楼的末端，也许辰州城本就是游离于中土之外，重重迷雾封锁之下的城池，故而，这道大门洞开，全然没有防备。

也或许，正是因为琅嬛幻境已是一片废墟，而所谓的上洛也不过是活死人的坟墓。

一切都好似风沙一般，慢慢飘逝，就像是不可言语的论据。

“你本可以安安分分地加入帝京，如若我不是那般多事，你便不会遇见那么多危险，也不会遇到孤竹，不会遇见甲申，遇到石苏。

我偶尔觉得，凡人应当也有自己的快乐，平平淡淡地走完一生，其实更是一件有福气的事情……”

“可我不后悔，一点也不。”刚才还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青衣客，颇为自嘲地看了火光之中，隐隐约约映出的一张黑脸。

而那个少女澄澈的目光，让他转过身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不带一丝愤怒与自责的笑容又爬上了他的脸庞。

“如此是好，咱们便去琅嬛瞧瞧那片故国罢。”说罢，他走到石门之前，轻轻抚摸着上头如同水鸟鱼龙般的符文，那些个符文一一亮起，玄黑的大门之内，渐渐升腾起了一道淡淡的光幕。

青君第一个踏入了其中，秦二倒是对这种东西并不陌生，旋即拉起还在东张西望的石苏一步迈入了大门之内。

与那种忽然回到现实一般的感觉不同，秦二感觉自己好似跌入了一个不断下坠的深渊一般，她努力抬头望去，只见得天空之上，好似出现了两轮明月。

原本是白昼的天空，如今满天星斗，而星斗也呈现出不同的颜色来，有些赤红如血，有些则湛蓝无边。

她忽然觉得急速下坠的身子忽然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在怀中，她向黑暗之中看去，只感受到他胸膛之中的温存，在这个如同广寒一般的地界里，分外珍贵。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感觉下坠停止了下来，环住自己的双手也渐渐放开，她感觉双脚踏上了实地，那些高挂的星辰明月，还是清寒地放射出温柔的光芒。

周围却是一片荒凉，她脚下的是黑土不知散落着什么物件，怪石嶙峋，一派狰狞的景象。

不远处，青君还站在原地，他正望向面前，不远处一条不见尽头的长河，仿佛连通着星海，到处都是断桥残垣，显露出一派残缺与洪荒的美感来。

她与石苏缓缓走到青君身边，才发现这里好似是一个渡口一般，不过那些腐朽破败的船只，已是不能再用了。

水面风平浪静，不生波折。

“琅嬛之处，有仙人居，设渡口，引故国之人来回幽冥，因琅嬛百景，烨烨如白城，故谓‘白城渡’。”青君清吟道。

只是语气之中却有止不住的寂寥。

“都说白城渡乃是孤竹君情定之处，说法云云，因为白城渡乃是琅嬛居民不死的秘密，往往都有沟通仙界黄泉的神秘能力，故而也有到了白城渡，便见识了碧落黄泉的意思。

只是如今这等盛景，都已经没落，君王入了凡尘，不死不活地在人间悠悠荡荡，汲汲营营，犹如一介凡人。”青君望向秦二，不知作何感想。

“而我等又有何处归途？何等言语，去多评说呢，我雪绪不也如此这般吗？”他好似自嘲地对着渡口之外的河川大声呼喊。

波涛全无，好似无从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