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强。”杨院长在我的对面站了起来，面上带着几分悲悯，扶了扶眼镜，看了看台下乌泱泱的众人，咳了一声，似乎要说什么，可是又说不出什么来，旁边的助理递给他一个麦克风，他拿在手里，“喂喂”了两声，又递给了我：“你说吧。”
我见他如此，笑了笑，对着摆了摆手，把自己的麦克风拿出来，开口：“杨院长到底要说什么？”
“哦……”杨院长的样子，像是自己在赶考，期期艾艾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苏强，你要如何证明你是个神智正常的人，而不是一个人格分裂的疯子？”
这话出口，下面的人都笑了起来，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所有人的心情都变了，此时笑起来，也有种意外的雀跃。
我拿着麦克风正要开口，忽见裁判席上的陈凯站起来，拿着麦克风插口：“大家安静一下，我先说一下为什么要公开举行申辩会，咳咳，这是因为苏强告诉他的前女友阿兰，要阿兰传达给我一句话，说他的五个人格已经告诉他所有事情的真相，他要公开，并用此要申请证明自己是正常人，而不是疯子。”
“嗡——”
众人大笑起来，接头接耳，议论不停，讥讽不绝。
裁判席上的那几个老专家互相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似乎感觉没必要申辩什么了。
杨院长却没有讥讽的意思，反而有些悲哀地看着我，像是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落水，溺亡……
“你疯了！”
我耳边响起了精明女的声音：“你公开说自己的五个人格告诉你，这不就是活生生告诉别人，你是个疯子吗？”
“啊，原来是这样，我当他们笑什么呢。”白胖子的声音响起来，连连哀叹：“那怎么办啊？”
“他就是个傻子，中了陈凯的计谋，你没听陈凯那话里，全是圈套吗？把你的话重复了一遍，看似是帮你，其实是证明你就是个疯子，你真是傻透了，苏强，活该被陈凯戏弄。”精明女怨念不止。
“怎么办啊。”白胖子急得要哭了“这么一来，阿强岂非要被关到死了，一辈子出不去了？”
“你们俩少说点吧，让阿强静下心来。”壮汉出口阻止。
“静心有屁用啊，到了这地步，已经输到底了。”精明女怒气冲冲地道。
我静静地听着他们吵架，低头看了看讥笑不绝的众人，又看了看对面的杨院长，他正一脸悲哀地看着我，转身，裁判席坐着的李教授早已不在乎我了，意气风发地正与旁边的助理谈笑风生，几个老专家议论纷纷，陈凯则对着那几个老专家小声说着什么，一边向我这边看来，脸上全是同情之色，似乎在为自己求情……
呵呵。
我拿起了麦克风，重重“咳”了一声，道：“诸位，这个故事很长，希望你们有耐心听，幸亏不是那么枯燥，所以我想你们应该听得下去，这是个疯子证明自己不是疯子的故事……”
这话出口，众人停止了议论，诧异地看向了我。
广场一下安静下来，一阵风刮过，叶子从风里卷起来，飘飘摇摇，我眯眸看向远方，现代化的城市，刚刚从丧尸围城的噩梦里苏醒，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在重生，更新，成长……
“故事的开始，是这样的……”
我吁了口气，从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少年讲起，他如何在青春期里，怀着对母亲的眷恋，杀死了侵入者“王叔叔”，如何失手杀死了自己的妹妹，又如何发疯，母亲如何牺牲生命来唤醒他，他如何失去了记忆，如何成长，认识女友之后，忽然发病，然后分手，去了疯人院，如何想自杀，却被陈凯忽悠到了指挥中心，如何在丧尸里逃生，如何在超市里听到了机密，如何为了女友归来，如何被丧尸咬伤，如何成了丧尸血清，又如何被活埋，逃生，却又被送回了精神病院，最后……
“呐，最后就是这样的结局，我想证明自己是个正常人，因为那五个人格在我死里逃生的时候已经消失了，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只能用一种方法，就是利用陈凯，陈凯对我的数次利用，已经证明他有问题，我想，当我让女友传话，什么五个人告诉自己真相的时候，陈凯一点也不介意我在公众面前，再一次证明自己是个疯子，因为这是永除后患的办法，所以他给我设下了这个圈套，却不料……”
我侧头看向了陈凯，笑着道：“却不料……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哗——”
台下一片哗然，台上也乱成一团，裁判席上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专家们目瞪口呆，李教授惶惶然地看着陈凯，似乎不知所措，陈凯面沉如水，却不像我想象里的夸张，只是冷笑了笑：“苏强，你真的疯了，你知道你在胡说什么吗？”
我点头，淡淡地道：“当然知道。”顿了顿，又高声道：“林大帅！”
这话出口，林大帅从后面的梯子上走了上来。
“嗡——”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议论声铺天盖地。
林带帅面色铁青，转过身对着众人喝了一声：“大家不要说话。”说完，夺过我的麦克风，盯着陈凯道：“陈凯，我以为你是救大家的英雄，没想到你才是这一场丧尸病毒的始作俑者！作为科研小组的族长，因为你的急功近利，所以才造成了制药公司的失误，可是你却不敢面对这一场失败，在危机发生的时候，你把自己蜕变成救世的警察角色，主动承担维持秩序的警察……”
“哗——”
“当时我还奇怪呢，你一个科研人员，为什么要做警察？原因在这里！——你只有这样，才能避免愧疚，这一场死了成千上万人的良心审判！”
“哗——”
“你一直阻止苏强，一直迫害苏强，其实是避免自己面对真相！是你选择了苏强做试验品，又是你故意诱使李教授抓回苏强，还暗示让她找人把苏强转送到安全区外的制药公司，直接做制药公司的试验品，苏强逃回来之后，你唯恐事情暴露，就设计把他送回疯人院，当苏强没有价值的时候，你就答应让苏强公开申辩，企图让他一辈子都待在疯人院里！”
“哗——“
“陈凯啊，陈凯，真正疯了的人，其实是你，而不是苏强！”林大帅最后用斩钉截铁地语气下结论，随即和叱一声道：“来人啊，把陈凯押起来！”
“哗——”
众人汹汹，震惊的声音铺天盖地，几乎要把台上盖子掀翻了，陈凯再也支持不住，“噗通”瘫坐在地上，面色如土，李教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倒在男友怀里，老专家们则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只有杨院长，一改刚才的悲戚，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尾声：
“我去上班了。”
阿兰拎着挎包，走过来，弯腰亲了亲我的额头。
我坐在餐厅的桌子前，咀嚼着面包，支支吾吾地腾不出嘴来。
阿兰爱惜地拍着拍我的肩头：“别忘了，今天有面试。”
“好。”
我点头。
阿兰莞尔一笑，转身出门。
我端起眼前的牛奶，“咕咚咕咚”喝了，吁了口气，擦了擦嘴，站了起来，走到客厅的窗前，把窗帘拉了起来，外面朝霞初升，晨光烁烁，金光片片，让人心情无端地好起来，我伸了个懒腰，看着外面的风景。
早上了，天空像是洗干净的风景画，蓝天白云的心清气爽，小区里陆陆续续的行人正在赶早班，开车的开车，挤公交挤公交，那一场丧尸围城的危机，仿佛一场噩梦，醒来就不存在了，人这种动物，就是如此的坚韧，可是他又很脆弱，受一次伤，便是滔天风暴，伤了许多年，许多岁月，纵然结疤，依然不肯好。
不过……终究还是过去了。
“你们还吧？”我忽然开口。很快，背后陆陆续续出现了五个人：精明女、白胖子、壮汉、男孩和白痴。
“你干嘛还要我们出来？你都跟阿兰和好了？” 精明女耸了耸肩，脸上带着几分醋意。
白胖子只“哈哈”笑：“早餐吃得太少了吧，阿强，我不过瘾啊。”说着，搂着满脸不甘心的男孩：“他也要长大嘛。”
男孩一脸愤愤：“你不是好了吗？还让我们出来干嘛？你不怕我们偷窥你跟女友做爱？”
“哎哎哎，小孩子不要说这么粗鄙的话。”精明女吓了一条，忙过来怕打着男孩。
男孩翻着白眼，虽然仍然没好气，可是比先前那阴森森的气质好了多。
我没回答，只是看着白痴。
白痴一笑，走过来，伸出手：“你终于与自己和解了呀，恭喜。”
“是啊。”我长吁一口气：“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