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你真坏。”
听了月初云的话，云轻尘先是微微一愣，继而，便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的这个娘子，可真是个邪恶的小坏蛋，这害人整人折腾人的本事，要想个十条八条的出来，像是都不用转眼珠子一般。
看着云轻尘那畅快的笑容，月初云也是滞愣了半晌，才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这么坏，都被你骗回去当媳妇了，可见，我还是不如你坏。”
云轻尘，你到底吃了多少苦，才会对那个在血缘上，是你的父亲的人，有那么多的痛恨？是因为兰妃么？那个你心甘情愿的称她为娘亲的女人？亦或是，因为这许多年来，你所遭遇的不公？还是……因为他想要阻止，我们在一起？
“恩，我坏，我比你还坏。”云轻尘温软的笑着，伸手，把一瓣剥好的橘子送到了月初云的唇边，“等这场战事结束了以后，我们回去便把我的那处外宅的名字改了，就叫，恩，恶人谷。”
“去你的，你才是恶人谷里的那四只丑八怪中的一只呢！”
月初云朝着云轻尘做了个鬼脸，便是张嘴接住了他送来的橘瓣，粗粗的嚼了两下，咽了下去，他们的爱情，是在互损中开始的，以后，或许也会一直这样互损下去，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欢喜冤家吧，似乎，也不错呢，至少，不会无聊，月初云默默的想道。
火国的军中，营地已经扎好，防备，也看似森严，但是，唯有在军营中的人才知道，聂老爷子的昏迷，对他们的影响有多大，那根本就是，彻底了没了主心骨！
“看璟将军那样子，应是被那个妖女用了妖术蛊惑了。”一个年纪四十多岁的老将军沉吟了片刻，很是笃定的说道，“我是从小看着璟将军长大的，他的性子，又怎么可能是那种轻易便跟敌军投降的！”
“老哥许是忘了，‘火狐’月幻，可是月老头儿的二子。”另一个老将军明显是跟先前说话的老将军有矛盾，不管那老将军说什么，他都要顶撞上两句，“依我看，应是被用了重刑，承受不住了，伤了心智才是！”
“你胡扯！”
“你放屁！”
“你就是个犊子！”
“你就是个畜生！”
“都给我住嘴！都什么时候了，还吵！你们这两个老东西，加一起都一百多岁了！吵了几十年，你们不累么！”终于，躺在一边昏迷着的聂老爷子被吵醒了，睁眼，拧眉，捞起手边的药碗便朝着两人砸了过去，气火攻心，又是吐出了一口污血，脸色，更差了几分，“再吵，没人拖出去打二百军棍！”
“元帅！您醒了！”
听到聂老爷子的声音，营帐中的人均是心中微微一喜，围拢了上来，几十年了，他们，都已经习惯了听命于聂老爷子，只要，有他在，他们，就都会本能的信心倍增。
“你们都要把营帐都吵的掀了顶了，我还能不醒么！”
见众人是真的关心自己，聂老爷子也是心中一暖，虽然，他的两个儿子，一个死了，另一个成了敌军的玩物，但是，好歹，他还有这些老兄弟们！一想到聂璟，聂老爷子不禁又是一阵心痛，那他原本抱了极大希望的二儿子，竟是，会成了现在这般的模样，这可真真是他做梦都料想不到的。
“元帅，我们都是觉得，当务之急，是集中火力，攻下望天城，然后，把璟将军救回来。”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将军上前，扶了聂老爷子一把，给他的后背上塞了一个软枕，让他能倚得更舒服一些，“不管是被蛊惑，还是伤了心智……咱们火国能人辈出，相信，只要是能让璟将军平安归来，少待些时日，都能，恢复正常……我们都相信，璟将军不是那种没有骨气的宵小之辈！”
听了满脸络腮胡子的将军的话，聂老爷子也是轻轻的叹了口气，但是，紧接着，便是摇了摇头，“我何尝不想攻下望天城，救璟儿回来！可是，刚刚，你们也看到了，那个小丫头，完全就是一个恨不能长出一百个心眼儿的鬼灵精怪，连我都……我怕，盲目攻城的话，我们，会损失巨大……”
“元帅，谨慎虽然是好事，但是，谨慎过度，怕是，就没必要了！”
一众人明显都是觉得聂老爷子紧张过度了，不过，考虑到，他刚刚失去了一个儿子，又亲眼目睹另一个儿子疯疯癫癫的模样，肯定是会无法保持平静，心里，便是都释然了，“那小泼妇，不是月老头儿跟他媳妇生的，年纪最小的那个丫头么？今年，也不过就是十六七岁而已！便是让她从在她娘肚里就开始长心眼儿，也不过就是长了十七八年，再机灵，又能聪明到什么地方去！”
“对啊，对啊，元帅，那小丫头才几岁？咱们这些老头子，吃的盐都比她吃的饭还多！她转悠几个鬼点子，还能瞒得过我们这些人不成！”
“没错！元帅！她刚才能表现的那般聪明，定是，有月老头子和‘毒娘子’在背后指点的！故意用来吓唬我们的！”
“是啊，元帅！她刚刚用得那手段，哪里是一个没带过兵的小丫头能用出来的！”
“十六七岁，我们都他妈的还连地图都看不懂呢！她便是再聪明，还能聪明过齐将军和璟将军不成！这分明就是缓兵之计，吓唬我们，让我们不敢攻城的！我猜，他们现在的城里，定是，兵力亏虚的很的！”
一时间，营帐中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了起来，虽然，说的不尽相同，但是，却都是觉得，月初云不可能是谋划刚刚的计策的人。
“让我……再想想……从长计议吧……”
许久之后，聂老爷子才是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了下来，的确，他也是不甚相信，月初云就是那坑了他的前军，用激怒他的法子，让他说出要攻城，而非让对方出城，对冲决战的人，毕竟，她才十六岁左右，年纪，实在是太小了！
如果，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都能有了这般的计谋，那……就实在是太可怕了！这人，便是拼尽了他聂家军的最后一人，也决计不能留下！不然，将来，定会是，给火国带来灭国之祸的根源所在！
须知，昔年，对月家的四位少爷下手的事情，他们聂家，也是参与其中的，虽然，这件事极其隐秘，外人不可能知晓，但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再当心，再仔细，也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旁人都不说，待到，这丫头长成了妖孽，对火国帝都兵临城下之时，火国的国主，也定是会，弃卒保车的把他们聂家推出来，当平息月家怒火的替罪羊！
“元帅，齐将军尸骨未寒，璟将军还身陷敌营，这攻城之事，真真是拖不得的啊！”
听聂老爷子说要“从长计议”，满脸络腮胡子的将军顿时急了，这才两个时辰不到，军中便是出现了不稳的情绪了，要不是他刚刚砍了两个想要当逃兵的，此时，怕是……
“我知道你也是为了稳定人心，但是，现在，可真不是适合……对了！这样！”
聂老爷子的话说了一半，便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打了一个响指，脸色，也是瞬间好了不少，“传我的命令下去，把那些云国的战俘推倒阵前去，分给军中的那些军功高的，砍了！”
“都，都砍了？元帅，这，这是何意？”听了聂老爷子的话，负责补给的将官顿时一愣，拧紧了眉头，须知，现在的军中，杂事都是由那些云国的战俘们在做的，如果，全部砍了的话，他可就得在分派人出来，做那些杂事了……
“他们不是想用鬼神之谈来削弱我们的士气么？好！我们便让士兵们看看，那让他们害怕的什么神啊，鬼啊，能不能只手遮天的阻止我们杀人！”聂老爷子自然是明白这负责补给的将官的意思，重重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有说错，“试想，一旦是打破了兵将们对月家那边装神弄鬼的畏惧，价值是不是要比多几个做杂事的人，要大得多？”
“元帅高明！”
听了聂老爷子的解释，众人皆是一片唏嘘。
没错，现在的军中，人心不稳，最大的原因，便是对鬼神的忌惮，觉得，忤逆神祗的意思，会被降下灭顶之灾，殃及家人，只要，能打消掉众人的这种念头，聂家军，定会再次变回那支勇敢无畏的铁军。
“去吧。”
面对众人的恭维，聂老爷子却是一点儿都感觉不到高兴，对面，到底是什么人，能机关算计到这样的程度，逼迫着他甚至连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都用出来？他与月天驰斗了几十年，对他最是了解，他才不会相信，这些计策，会是如他的这些手下们说的，出自月天驰之手……
月天驰，不是这么精明的人！
这手段，倒是，颇有些像，几十年前，那个自称是月天驰的妹妹的小丫头的手笔，只不过，更狠辣，也，更阴险……
难道，真的是她？
那个让他每每夜半醒来，都会惊得一身冷汗的女人？云国当今的皇后，月天心？
不，不可能，不可能是她，以云迟语那小气抠门加混蛋的性子，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人跑来前线这到处是老爷们儿，到处是危险的地方而不吃醋，不紧张？一定，是另有其人，但愿，是另有其人！
望天城的城墙上，一个负责警戒的士兵突然惊呼一声，吓掉了月初云捏在手里半天，正准备落下的棋子。
“怎么了？”月初云蓦地起身，快步走到了城墙之前，掏出自己的古代版望远镜，拉长，朝着火国的军营方向望去。
她本是等的无聊了，才与云轻尘下起了棋，此时，听到了对方有了动静，哪里还顾得上再下什么棋！她不是彼岸，没有天塌地陷，也要把手中的棋下完才能起身的执拗……她是带兵之将，是喜好征战谋略之人，对她来说，最有趣的人，永远，都是与人真刀真枪斗的其乐无穷，而非，围棋那般的纸上谈兵。
火国的军营之前，被俘的云国人已经被强迫着站成了长长的一排，看样子，竟是有百人之多……他们的身后，是一些凶神恶煞的火国人，人手一柄长刀，只看样貌，便是能吓哭不懂事的小孩子！
“终究，是躲不过的么……”
月初云的手缓缓捏紧，喃喃的说了一句。
虽然，她早就料定了，聂老爷子终是会拿这些战俘的性命打击他们的士气的，但是，真真的亲见了，与单纯的想到，还是，有差别的。
“娘子，你说过的，你不是神，救不了每一个人。”感觉到了月初云的身子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云轻尘也弃了手中的棋子，站起了身来，缓步，走到了她的背后，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低声，在她的耳边劝道，“你愤怒和悲伤，也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所以，还是不要为难自己了好些。”
“我没有为难自己。”月初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伸手，拿开了云轻尘的手，再次看向了远处，火国营地前的，那一串被强迫站成了一排的云国战俘，“我只是，要看的清楚一些，然后，让自己，好好的记住，这份仇恨！将来，连本带利的，还给那些火国的混蛋！”
“好吧……”
云轻尘点了点头，没有再试图阻止，他知道，他的娘子，从来都是执拗的很的，一旦是决定了的事情，便是一千头牛，都别想拖得回来，虽然，她曾做出过的那些决定，还未出现过有错漏的，但是，他却是依然会本能的，替她担心。
手起，刀落，一百余名云国战俘，身首异处。
望天城城墙上的每一名月家军，都赤红了眼珠，那，是云国的百姓，他们曾宣誓要用性命去保护的人！可是，现在，他们却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