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作者:秋风疾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848

五鳞二十九年四月七日。寒冷的冬天已经过去,春天开始降临瓜州大地,万物已经慢慢复苏。

清晨,望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点,我的心中烦闷不已。自从那日同云中舞城下一谈之后,西凉军便再没给过我们什么消息,而山和城中原本就不多的粮食也已是快要消耗殆尽。若是再这么耗下去,不消云中舞动手,我们这几万人便要饿死在这山和城内了。

看来,这云中舞是想等我屈服。但是她恐怕错了,要以姐姐的终生幸福去达成这一合议,这样“卖姐求和”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吭哧吭哧”护甲被雨水淋湿后互相摩擦的声音传入耳中,我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望向门口。

已如落汤鸡一般的铁寒提着一双满是泥土的靴子,光着一对同样沾满泥水的脚丫踏入了我的房间。山和城是小城,不似齐州城那般有石头砌成的街道,路全是土路,经过几日雨水的冲刷,早已是泥泞不堪了。若是不小心,一脚踩中软泥坑便能陷到膝盖。

“王爷,云中舞又来了。”铁寒一抹脸上的雨水道。

我微微一缩瞳孔,扔给铁寒一条干毛巾,道:“还是十一个人在城下?”

“不,”铁寒看了我一眼,我的心揪了一下,因为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担忧,“云中舞带了大军,就在城下,密密麻麻的,……不过没有看到攻城器械,也没有云梯,应该不是要攻城。”

“带了大军?”我舔了舔略显干燥的嘴唇,嘿!云中舞终于要来摊牌了,不过,她似乎很有自信我会答应她的协议。

我轻轻抚摸着床边的黑狼甲,那上面还有那日同西凉人作战时所留下的血渍,右肩的甲叶向外翻开,配着胸口那狼头护心镜,便如一只撑开的狼爪一般。

“铁将军,我们还有多少马?”穿好黑狼甲,带上头盔,提起黑狼枪后我对正在穿靴子的铁寒问道。

铁寒闻言,一脸的尴尬,“王爷,这……城中粮食不足,马匹大都被……”

“本王知道,人当然比马重要,人都饿死了,还要马做什么。我是问,没被吃掉的战马,还有多少?”

“没……没了。”

“什么?!”我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铁寒,虽说我们目前确是粮食紧缺,但连大米都还有剩余,怎会把马匹都全宰了吃了?

“王爷,这山和城内只有那么点粮食,并没有草料,我们又出不得城,那些马早都饿的不行了。我看着与其让那些马都饿死,不如全都宰了做成腌肉……”

“好了,本王知道了,你做的没错。”我深吸了口气,道:“去把所有能战斗的士兵召集起来。我们到城头上去。”

踩在泥泞的街道上,我才明白,铁寒刚刚脱了靴子走路是多么的正确,这可恶的泥土便如浆糊一般粘人,一不小心靴子便会被吸在地上,若是用力拔,只能是把脚从靴子里给抽出来。一路上就这么都是这么坑坑洼洼,我真是感叹,这山和城实在是比齐州一般的小村镇还要差劲,一下雨便成沼泽地了。

当我来到城头时,再度脱去靴子光着脚的铁寒已是将几千还能战斗却也同样是光着脚的黑狼军整备好了。看着一双双充满斗志的眼睛,我心头一热,举起手中的黑狼枪,默默地望着这些从齐州追随我而来的勇士们。

“哐!——”八千多把钢刀一齐出鞘,八千多把钢刀闪烁着八千多道寒光,所有黑狼军士兵皆将他们的钢刀举在头顶,他们以行动表示了他们对我誓死的追随。

一切尽在无言中,知道云中舞带着大军来到城下后,他们应该也都知道了我的用意,这战前最后的动员便是以无声开始,以无声结束。我看到八千多黑狼军士兵的后面,竟还有数百名手持各种简易武器的山和城百姓,想来他们也是预感到,今天便是最后的决战之日。

回身看着山和城下密密麻麻的西凉骑兵,我的心中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既然“卖姐求和”的事情我做不出,那同云中舞之间亦就只有一个解决办法了。和未能成,便只有一战。山和城外同山和城内一样,泥泞不堪,黄色泥土夹杂着雨水,实在是最好的陷阱。之前我还担心我们没有骑兵,若是最后西凉人攻破城池,我们无墙可依,无法挡住他们的骑兵列阵。不够现在看来,要担忧的恐怕是云中舞了,如此泥泞的路面,西凉的骑兵军团要是敢集体冲锋,不摔个一塌糊涂才怪。

“云将军,你终于是想起本王来了啊?”我站在城头那面血色狼头大旗下,冲着城下喊道。现在我又深深地感到没有内劲的痛苦了,离得老远要想让别人听到自己的声音还得扯着喉咙大喊。

“中舞怎敢忘了王爷呢,只是时机未到,所以才一直没来见王爷。”看看,云中舞说起话来稍稍用上那么点内劲便可将声音平和地传过来。虽然他话语间似乎有点暧昧,但在场的,无论是西凉人、齐州人还是瓜州人,都明白云中舞此言的含义。

手掌轻轻摩挲了黑狼冰冷的枪身,从枪身传来的那股凉意让我的心中莫名地亢奋起来,我很喜欢这种感觉,它能让我发挥出超常的战斗水平。雨忽然停住了,但是空中仍未散去的乌云却告诉着我们,这场雨并未真正结束,正如这场战争一般。

“那倒是有劳云将军惦记了,不知将军此次带这许多人马前来,是何用意?”我向西凉军的后军瞟了一眼,又道:“不知本王的那几万兄弟,可过得好?”这几日春雨连连,昼夜温差变化也大,西凉人在城外扎营,住宿的条件当好不到哪去。而这近四万的黑狼军士兵,对西凉人来说亦是个不小的负担,不仅要供吃供喝还要时刻防止逃跑,若是一下子这四万多人在西凉的中军大营中闹了起来,那可也不是说笑的。所以虽然这云中舞曾说过会好好对待他们,但我还是不禁要为他们现在的处境和待遇感到担忧。

“王爷放心,中舞说过的话向来是算数的。只待同王爷达成合议后,我们便会将他们交还给王爷。不过,现在还是先请王爷看几个人。”

我听得云中舞的话,心中又是大骂,这女人却又是拿了我什么把柄在手,这么确定我会答应那合议的条件。随即心下一惊,想到了姐姐,赶忙向云中舞军中稍稍分开的那条缝看去。却是看到了两个躺在担架上的大汉。强壮的身材、黝黑的脸庞、宽厚的嘴唇、光秃秃的脑袋瓜,那个黑肤光头的大汉赫然便是我的部下甘达尔,而另外一个脑袋被裹了几层纱布的大汉此时再细看一下,不是狄洼川又是谁。

我的心登时凉了半截,想不到他们两个也被云中舞给掳了去?不对啊,按时间来算,云中舞是不可能来得及翻过屁股去打狄洼川他们的。想了想又明白了过来,定是云中舞通知了沿沟镇附近的西凉军前去围剿,他们兵败被俘后又专门送到了这山禾城下,想来是为了加大让我屈服的砝码。

看到狄洼川和甘达尔被抬出西凉大军之中后,便转动眼珠一直看着山禾城头上的我,身体却是一动不动,我心中顿时明了,他们定是被点了全身的穴道,连哑穴都给点了。不过当我远远地感觉到两人坚定的眼神后,我又是心头一喜,他们的这个眼神向我说明了,西凉人在沿沟镇的粮食已经成功地被他们给捣掉了。如此一来,没了最后粮草支援的云中舞,便真的不得不迅速撤会西凉了。否则以这十万大军、数万匹战马和许多的战俘所耗的粮草速度,用不了多久他们便要弹尽粮绝走投无路了。况且,瓜州境内的西凉大军可是不止这十万,他们可也要吃饭……。现在就是不知荆炎在瓜州城干的怎么样了?

我微微一笑,道:“云将军,你们西凉军在瓜州的补给站已是尽数被毁,不知你决定几时退兵啊?”

云中舞亦是淡淡一笑,从身后一名骑兵手中接过了一把银色的十字长枪,在手中把玩起来,“王爷可真是好心机啊,一便在此同中舞谈判,一便却是派人去袭击中舞的粮食重地。不错,沿沟镇确是被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净,但是西凉军在瓜州的补给源可是没有断。”

“哦?云将军此言又是何意啊?”云中舞在瓜州的三大粮草集结地明明都被我们毁了,她却又哪还有什么粮草补给源?难道从西凉国内云吗?不过此时我的目光却又是被她手中的那把十字枪所吸引住了,因为我总觉得这枪有一种让我熟悉的感觉。

“王爷可闻兵书有言: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粮食可足也。我于瓜州的三处粮仓所存之粮皆是取自瓜州,如今被王爷烧了,也算不得如何心疼。反正我们是取粮于民,只要这瓜州还有百姓,我们便不愁没有吃的,瓜州人有的吃,我们便有的吃。”云中舞将那把十字枪往地上一插,说道。

我心下一惊,这云中舞的意思,显然是我毁了他们的粮食集结地,他们便就地寻找瓜州百姓,抢夺他们的粮食,怪不得云中舞不似西凉王那般嗜杀,她竟还想瓜州百姓当她们活的补给源?!再一看那插在云中舞马便的十字枪,我顿时想了起来,那便是荆炎的“断魂”!

难道荆炎也被他们捉了?可是为何她不如狄洼川和甘达尔一般押出来“现”给我看?我心中忽然涌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难道荆炎被挂了?